地上一脸通红怒不可遏的十月听了薛远这番半是教诲半是斥责的话语,终于是安静下来,他不蠢,这一刻他充分的清楚,薛远这一番作为是在对他言传身教。
如果不是薛远,而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用这样一种对他进行侮辱的方式来进行说教的话,以十月的心性,别说是领情了,听不听得进去还真是难说,可是对薛远,他早已经是生出一种信服,这种信服并不是屈服,它的来源始于十月对他薛远能力和实力的认可,倘若有朝一日,十月自己在能力和实力上超越了薛远,不敢说薛远在十月的眼中会被视为无物,但倘若是薛远还敢以今日这种方式对待他,必然迎来的只会是愤恨。
见其不在反抗,薛远撤去了对十月的束缚,而此时的十月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陷入到一种死寂般的沉默之中。
薛远的这一番的言传身教对十月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只是相交于此前十月的心境而言角度不同罢了,此前的打击,是一种肉体和心灵之上的侮辱,面对这种打击,换来的只会是十月歇斯底里的反抗。
而此刻,打击虽然已经不存在于肉体之上,可是心灵之中产生的打击,却是比之刚才胜过了数倍不止。
十月是骄傲的,他的骄傲因为他的远大志向,亦或者说是野心,比之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来的强烈。
而十月的骄傲也不是盲目的,他也有自己的自知之明,这也是十月能够被评断为天之骄子的一大因素所在,他的自知之明来源于他可怕的修炼天赋,以及旁人难以企及的聪慧。
这两点是支撑他可以骄傲以对所有人的底气所在,可是经过今次薛远的言传身教之后,让十月充分的意识到,自己还非常的稚嫩,也许他有这可怕的修炼天赋,也许他有这旁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可还他还不够强大,更加的不够智慧。
先说实力,抛开薛远的深不可测不说,他当下面对来自外界可能存在的威胁,也只只能是被动的承受,而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再者就是智慧,此前的十月还能够执着的认为,实力虽然他自己现在还不够强大,可是以他的天资,这也只是早晚的事,对此他也并不感到无地自容什么的,可是智慧这方面,他却有这绝对的自信,就说此前在薛远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将所有人都玩弄在扺掌指掌间,如果不是他自己无意之间的暴露,所有人还都只以为他就是一个有些顽劣的孩童罢了。
要知道,在这些被他玩弄于指掌之间的人中,那一个不是放在当下的凡界之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那些执掌东域的人,如荆摩之流,在这凡界谁会小看他们的智慧,倘若他们没有过人的智慧,怎么能够立足于凡界?
可是现在了,就在今日,经过薛远的一番对他剖析之后,他豁然间意识到,自己所自信无比的智慧,竟然是连一个普通的老者都不如。
当然,这个不如,不是指智商的高度,而是为人处世的能力和眼光,但只有这些也已经足够了,所谓的智慧,不仅在智上,重点更在乎于一个慧字之上,在智商上,他必然高于那位被他看不起的老者之上,可是说起慧他就远远不足了。
在这件对他而言的小事之上,他只看到了眼前,可是那位被他鄙夷的老者却是看到了更远的所在。
而这个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不如的老者,还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还有更多的比之这位老者更为智慧的存在,比如说,今次所遇到的那位叫做白瑶的女子,这一次他可是结结实实在这名女子的手上在了一个大跟头,在薛远刻意将一切事情交给他主导之下,这名女子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他自己陷入到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当他走出一味只感受到的羞辱愤怒之中,正视自己的失败之后,他所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一种近乎将他整个人都在一瞬之间彻底淹没的挫败。
原来他什么都不是,此前他自以为傲的实惠,只是一种小聪明,而真实的自己,弱小到那样的渺小,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可以轻易玩弄于指掌当中人,实际上是需要显露出自己的冰山一角,就可以把他耍的团团转。
什么会天下臣服,什么纵横天下,原来这些都只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无知编织的幻象罢了,将面目紧紧贴伏在地的十月,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的眼泪不是出于痛苦,而是一种绝望。
对于一个早早就用有远大志向的人而言,他们不不怕痛苦,因为在他们远大的志向之后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乃至于自负,他们永远都不会被困难而延伸出来的痛苦所打到,因为这些都早已被他们所无视,他们所在意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达成自己的志向,而现在,支撑十月达成他远大志向的自信在这一刻崩塌了,当没有这种自信作为支撑的时候,那么困难随之而来的痛苦也就比之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更为强烈。
看到此刻状态下的十月,薛远刚刚松弛下来的神色,又再度紧绷起来,此前他有意让十月清楚的认识到他的致命之处在那里,为了消除十月自信之中所所处可以看到的盲目自负,再度以重击对其进行心神上的冲击,亦如他此前让十月清楚的认识到,天底下的规则不只是盲目的遵从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行事准则才能够称之为大道的那般。
可这样的冲击之下,却也迎来了当初那种险些让十月道心奔溃的处境,现在的十月自然是没有道心奔溃,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薛远要达成的目的是消除十月自信之中所处可见的自负,可不是让其成为一个丧失自信心的废物。
“现在你可知错?”薛远居高临下的注视这十月,口吻之中也是充满了身为老师的威严问道。
而现在,经历了薛远数次打击之后的十月,已经是对薛远充满了信服,甚至于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惧怕。
所以闻言之后的十月虽然依旧是伏地不起,但也是立刻点头回应。
“不!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薛远当即一声断喝,这一声断喝仿若是直击十月的灵魂,让他身形猛然一颤。
“你且站起身来。”薛远的话语威严之中不失柔和。
过了好一会儿,十月这才是一边以袖擦拭自己的眼泪,一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在这个过程之中薛远目不斜视,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直到十月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肃立近前之后这才是又听他开口道“想听听自己到底错在那里吗?”
这个时候的十月,其实是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想的,此时的十月,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否是一个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还有心里,外表上有这一个孩子被打击之后的颓然,心里面则是有这内心受到伤害之后,渴望回到家中寻求家人安慰的渴望,是的,这个时候十月想回家了,回到东域,回到东域城,虽然就算是回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够第一时间接受到名义上是他唯一亲人,叔父荆摩的安慰,可那毕竟是他生活了近十年熟悉的家,在那里即便没有人安慰他,可是家的气息也是一种抚慰。
不过内心之中那股对薛远的畏惧,让此时承受了巨大心灵打击的他,又不敢生出忤逆薛远的想法,他很害怕,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神神秘秘的可怕家伙,又一次给他意料之外的巨大打击。
可他又是执拗骄傲的,虽然现在支撑他骄傲的自信已经奔溃,但是骄傲这种东西一旦出现过就是深入到股子里的,尤其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的,所以他虽然畏惧薛远,心底里又隐隐不愿意屈服。
于是乎,十月沉默了,他只是看着薛远,一言不发。
而薛远也根本就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话音刚落不久,就听他又一次开口道,而薛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十月有些愕然,“其实你没有错,如果说有的话,就是你多了些现在的你不该有的东西。”
“你太自信,自信的过头了,衍生出了自负,这种自负让你盲目的认为,你才是世间一切的中心,从而掩盖了你的智慧。”
说完这番话薛远稍顿,从桌椅上站起身来负手从十月的身旁擦身而过,走到阁楼的门口,目光眺望远方的湖泊。
他在给十月时间,一个短暂去消化他这番话语的时间,说教,不是意味的将道理都倾吐为快,说教的本身意义,就在于令被说教之人有所得。
而一味的倾吐为快,被说教者能够记住话语几分就很难判断了。
所以需要给被说教者一个思考消化的时间,这个时间不需要要太长,只需要给其一个去加深印象的过程就足够了。
十月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惑,他还分不清什么是自信,什么是自负,在他的认知里,自负和自信其一个意义的存在。
而当薛远走到门口时,他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世间自信的人有很多,自信也是有所成就与否的一个重要因素,可是只有自信就足够吗?不够!自信者固然会让绝大多数人有所成,可这样的成就之人所能达到的成就终究不会太高,而又绝大成就者,往往都是自负之人。”
薛远说着这话,他的目光之中也似有感触,因为这一刻的薛远想到了很多人,灵虚界老祖,曾经见过的圣山老祖,还有大罗界的三位道祖,以及更多的人,这些人,他们那一个不是极为自负的存在,尤其是大罗界的三位道祖,他们甚至已经自负到敢于时刻惦念这如何去挑衅天道。
“既然你说自负没有错,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十月话语急促道,但是说着说着他又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你却显得那么的渺小。”薛远补充了十月没有说完的话。
十月漠然。
“因为我之前也说了,你的自负现在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自负的存在,是建立在自信到可以掌控很多他人无法掌控的局面的时候,就比如说这一次,倘若你在一开始就看穿了白瑶是什么身份,又有可能对你产生什么影响,而对她的身份,乃至是对你造成的影响你都可以控制,那么你就该自负,因为你有这个全力,你明白吗?”
“就像是你吗?”这个时候的十月眼中却是没有了那股子颓然,而是有一种看透了真像之后的跃跃欲试。
十月真的很聪明,这一刻仅仅只是薛远的这一番话就让他恍然大悟,与他而言,白瑶何尝不是薛远,薛远在一开始就掌控了局面,所以他可以自负到明知此地的不简单还是毫无顾忌的深入其中,而白瑶也是如此,因为在白瑶看来,她自己也掌控了一切,所以才敢于将他和薛远引入这其中,不害怕两人玩出什么幺蛾子。
而这些都让十月眼前豁然开朗,以前他盲目的自信,憧憬着令天下臣服,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到令所有人臣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好比是一个孩童渴望着迟到自己现在还没能力吃到的美味,在他的心里他知道那没味叫什么,可是美味的味道是什么,美味在那里他却是一无所知。
但是现在他却是感受到了。
所谓的天下臣服,便是如同现在薛远让他感受到的那般,将一切都自信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负以自身的能力,纵使是出现在再多的意外情况,也都无法摆脱自身的控制。
看到十月此刻眼中的神采,薛远也不仅有些心惊,面前的这个孩童已经多次让他有了意外惊喜。
也许,这也是他为什么,抛下手上本该去做的事情,却要在这个时候对其谆谆教导的最大因素所在。
这样一个聪慧到让人不忍目睹他坠入歧途的好苗子,又有谁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