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漩涡
当年，自和丁颖在农业段张大爷家接触后——徐志东想着，对她的情感一直无法自拔，像漩涡似的越卷越深。每次出车回来总想去看看她，就像那几年和赵岩相恋时一样。自己到底怎么啦——那时他常常问自己，既然心里总惦念着远方的赵岩，怎么还会移情于她呢。
是的，感情上的事就是怎样，像是吃了鸦片一般，无法控制。
记得在后来的两年多中，起初，他有时会故意找个借口，到卫生院去配点药，顺便去看看丁颖，聊上几句也好。他不想和她过于密切接触，以免林场里的人风言风语，尤其在知青中。
徐志东又想起七六年年底冬运生产大会战后，钟涛要离开林场了，他要调回H市附近的一个县城。虽然钟涛和余勇为了周红梅有过冲突，甚至打过架，但他并不嫉恨钟涛，始终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毕竟住在同一个宿舍里。钟涛临走时，他去火车站送行，看见了周红梅。周红梅见到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由于对余勇的愧疚感，但她还是走上前问；“赵岩来信了没有？”
“来信了，她很好。”
“她也给我来信了，我一般每月给她写一封信。”
“是的，你俩是好朋友嘛。”
“老实告诉你，我和钟涛已在林场办了结婚登记，他走了以后，也会帮我办调动的。”
“祝贺你们，夫妻俩总不能两地分居吧。”
周红梅笑笑走开了。
果真是这样，半年后周红梅也离开了林场。
自那以后，徐志东和丁颖间的往来就更频繁了……
徐志东想这里，感悟颇多，爱就是这样，有高潮，有低潮，有憧憬，有迷惘，有甜蜜，有苦涩……思绪就像流淌的小河，小河流到了尽头，他回忆起七九年二月份元宵节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天，徐志东在大老李家吃晚饭，喝了点酒，饭后出来，他忽然想起丁颖从上海探亲回来两天了，他还没去看过她。
夜，被细密的雪花笼罩着，远看，每户人家窗户透出若明若暗摇曳不定的灯光，在白雪的反射下，像萤火虫般忽闪忽闪的，使得元宵夜充满温馨。
徐志东踏着积雪，穿过几栋板夹泥房，径直来到丁颖的宿舍前。他止住脚步，呆呆地凝视着那窗口隐约闪动的昏暗光亮，这光亮使他联想起两年多前在张大爷家的那盏马灯。雪，一股劲地飘落在他的棉大衣上，沾湿了他的脸庞，冰凉冰凉的，他浑然不觉。
他感到有些不安，心想她现在在干什么。他犹豫着，转身想离去，但她像磁石般地吸引住他。于是，他决然跨进门，见丁颖正把脸盆放在凳子上，弯着腰洗头。
“志东，你从哪儿过来？”丁颖侧脸问。
“在大老李家过元宵。”徐志东站立着，心里有点忐忑，因为宿舍里就他们两人，和丁颖同住的一个知青探亲还没回来。
丁颖“哦”了一声，又低头洗起来，水溢出脸盆，溅在地上。
“帮我到水房里打桶热水，好吗？”她边洗边说。
徐志东拎起水桶，走出宿舍，不一会就回来了。他放下水桶，坐在炕沿边。
“谢谢。”丁颖说着，用毛巾擦了擦湿发，端起脸盆走出门。门外，地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她差一点滑倒，就把水泼在冰层上，扬起一片水雾。她进了屋，刚要伸手提水桶，徐志东说“让我来”，他说完就提起水桶往脸盆里倒水。
丁颖继续洗头，满头的长发浸泡在热水里，屋子里散发着香皂的气息。
“路上顺利吗？”徐志东问。
“还好，只是拥挤罢了，春节一过完，大多知青都要返回。”
“是的，每年都这样。”
“就是啊，几天几夜的来回折腾，真让人受不了。”丁颖扭头说。
徐志东看着她瀑布般散落的秀发，不知该说什么，的确是这样，回家探亲路途上的艰辛自己也经历过多次。过了会他说“屋里有点冷”，说完就走到屋外往火炉里添了几根柈子，火炉顿时噼啪作响，冒出火星。他回到屋里，关上门，不多时，屋里热了起来。
丁颖洗完头后，就和他讲回上海时看到的情况。她说现在中央有政策，知青可以返城，也许我们不久可以回去了。徐志东听了很高兴，说八年多的知青生涯要结束了，应该是件好事，又说，我们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边疆，应该问心无愧了。两人坐在炕沿边，谈者谈着，就谈到了两人之间的事，丁颖思考了一会，禁不住对徐志东说：“我俩交往多时了，这已不是什么秘密。我们登记结婚好吗？以后可以双双回南方。”
徐志东一愣，不知说什么好，从内心来说，他很喜欢她，也很爱她，但还没想到结婚这个地步。他彷徨了，对丁颖的建议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
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盼着她。你是不是想等她回来？”丁颖捋了捋湿发问。
徐志东没做声。
“可是——她是不可能回来的，哪有飞出去的凤凰再返回的，这不现实！”
他仍然不做声。
丁颖抬头看他，落发遮住了她的的脸，她向后颈甩了甩。其实，自七年前从雪地里把他搀起，在养路连宿舍跟他交谈几句后，她就喜欢上他了。难道就这样轻易放弃吗？两年多来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心里纠缠着……最后，想了想说：“如果她真的回来，你就再回到他身边吧。”她说完，扪住眼睛，低头梗咽起来。
徐志东突然一阵心酸，茫然若失。此刻，他的心情很纠结，说真的，他心里还装着赵岩。
又是一阵沉默。为了安抚她，徐志东捏住她的手，慢慢地揉着，就是这双手使他卷入她的漩涡。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触碰她的手，是他那年打火回来在卫生院的病房里，后来是在张大爷家里……他心绪乱了。
“我——”他嘴唇微微抖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假如她不回来的话，就要和我结婚！”丁颖突然抬头说，盈满泪水的双眼盯着他，像是发出最后通牒。
徐志东看着几近哭泣的丁颖，积蓄在心中很久的感情终于像火山喷发般的迸发了，他终于点点头。
“真的？”她问，有点不敢相信。
“嗯。”他答应着。
丁颖渐渐露出了微笑。
“我想回去了。”他说。
“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大雪，干嘛回去！”
徐志东犹豫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不该走，说真的，他很想和她多呆一会。
“别走吧——”她握住了他的手。
夜深了，丁颖把头靠在他肩上，徐志东伸手紧紧地抱住她，抚摸着她散乱的湿发。这几年来的交往，她给予了太多，他和她已经结下了深深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建立在纯洁的交往和互相关爱之上的，没有任何邪念。冲动了，加上酒性的作用，徐志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子不由得向后倒去，躺在了炕上……就这样，两人间的情感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