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相遇
星期六的上午，赵岩陪周红梅楼上楼下院前院后地参观她的别墅，两人边看边说，最后走进一楼的客厅。赵岩给周红梅倒了一杯橙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两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装修的还不错吧？”赵岩说。
“当然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房子，赵岩，你真的很幸福。”周红梅的眼里流出歆羡的目光。
“志东确实很能干，这是他多年辛勤创业的结果。但这栋房子是我挑选看中的，我喜欢这里清静的环境和新鲜的空气。”
赵岩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橙汁，接着说：“我们刚搬到这里时我就想请你来玩了，可那时钟涛正在和你闹离婚，所以没请，一直拖到现在……哎，红梅，今天还有一个人要来这里。”
“谁啊？你俩的朋友真多。”
“这个人你认识。”
“我认识？”周红梅感到奇怪，“我哪来的朋友呀！”
“当然，还不是一般的认识呢！”赵岩故意话外有话的说。
“别开玩笑了，除了你一个知心朋友外，我哪还有不一般的朋友！”周红梅说的是真心话，赵岩的确是她多年来最好的朋友，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原来工厂中的同事也都是普通朋友。
“老实告诉你吧，是余勇。”
“是他——”周红梅心头一颤，愣了愣。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你告诉过我，他不是在香港吗？”
“早就回来了，我只是没对你说起过。四年前他就到大陆来投资了，起初办了一家家电公司；后来由于公司经营不景气，他就把公司转让了，筹资办起了商场；最近，他和志东一起投资房地产。”
“都成了阔老板了。”周红梅啜了口橙汁。
“是啊，香港是冒险家的乐园。他那年偷渡到香港后，开头几年生活的很艰苦，东躲西藏的。后来他找到了香港的舅舅，接着又得到香港政府对偷渡人员的特赦，终于取得了合法身份。于是，他在他舅舅的帮助下，和他的表哥一起创办海运公司，这期间冒了很多风险，同时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公司越办越大，八五年在他舅舅的介绍下，他和一个比他小十岁的香港女人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女人是一个珠宝商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会做家务且不说，还嗜好赌博，因此两口子经常吵架。余勇劝她把赌博的癖性改了，但她常常收敛几天后又是老样子。有一次，他老婆竟偷偷地带走家里的十万元港币跑到澳门去赌博，结果输个精光回来，余勇一气之下就和她离了婚。离婚后不久，他就回大陆来投资了，直到现在还孑然一身。”赵岩简要地把余勇在香港的经历说了一遍。
“没想到他的婚姻也这么不幸。”周红梅叹道。
“他回来有四年了。”赵岩接着说，“这四年中他也时不时的去香港，那里他有他表哥公司的股份，还有一些贸易业务要做。这次他去香港呆了三个月，不久前回来就忙着出钱和志东合作买下了江滨的一块地，我们的新家他还没来过，所以今天也邀他来看看。”
“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周红梅责怪道。
“现在不就告诉你了吗！”
“这多尴尬呀，二十多年没见面了。那时是我不好，竟然不顾对他的感情，做出了违心的事。”
“不说这个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嗨，哪忘得了呢！”
两人正说着，客厅的门铃响了，赵岩起身走去开门，余勇站在门口。
“赵岩，这地方真是世外桃源呐！”余勇手中捧着一大束用玻璃纸裹着的鲜花，衣冠楚楚的像个绅士。
“进来吧，余勇，看看谁在这里。”赵岩笑道。
余勇走进客厅，他的目光正好和周红梅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庞，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亮丽，只是眼角处多了几条鱼尾纹，面部的肌肤也显得有些松弛，但基本容貌没变。
“你是——红梅！”余勇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没想到周红梅会在这儿。
周红梅从沙发上站起，稍稍欠身朝他微笑了一下。幸好刚才赵岩给她讲了关于余勇的一些事情，虽然她不至于过分感到突然，但压抑多年的情感仍然使她泪珠夺眶而出，她扭过头，坐在了沙发上，赵岩见状将她楼住。
余勇竭力控制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快坐，快坐，余勇，老朋友相见好好叙叙。”赵岩边说边从余勇手中接过鲜花。
余勇在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昨天徐志东给他打电话时并没提起她今天要来，虽然徐志东曾经和他说起过要他和周红梅见见面，但此刻见了面他还是感到有些意料之外。
赵岩把一杯速溶咖啡放在余勇前面的茶几上，说：“你俩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是的。”余勇说，“算来大概有二十五年了，对吧，红梅？”
周红梅拭干眼泪，缓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好像是七五年的八月份，赵岩要去上大学了，我们几人一直把她送到火车站，自那次后就没见过面。”
“你还记得，那次见面时我真想对你说几句话，一直憋在肚子里。”余勇感叹，“没想到那一别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光阴似箭啊！”
“这要怪你偷渡嘛，我和志东也直到八五年的十月才见到你，当时你带着你的香港老婆回来看望父母。”赵岩把鲜花摆好后，又在周红梅身旁坐下。
“那是我第一次从香港回来，将近十年没见到父母亲了，他们由于我的偷渡吃尽了苦头，徐兄因此也受到牵连。哎，徐兄怎么不在呢？”余勇打量着客厅问。
“他到公司里去处理点事情，马上就回来的。余勇，趁着他还没回来，你不妨对红梅讲讲当年你怎么偷渡过去的？”赵岩说，她是有意在调节气氛。
余勇笑了笑，他明白赵岩在拉拢自己和周红梅多年来的隔阂，其实，这隔阂随着时光的流失早已不存在了。于是，他呷了口咖啡说起来：“好吧，我就简单地说说。”
余勇把上次在望湖宾馆吃早茶时讲过的故事几乎重复了一遍，周红梅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眼前的余勇还是当年的余勇，说起话来就像那年和他谈恋爱时一样。
余勇讲完自己为什么要偷渡，怎样说服徐志东和自己的父母，又怎么到达深圳游过深圳河，又如何从“打蛇客”这里逃脱这个过程后，止住了话。他习惯地把手伸进口袋去掏烟，转而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知道，不能当着周红梅的面抽烟，当年就是她让自己对烟酒的嗜好减少了一半。
“后来呢？”周红梅入了神，她还想听下去。
“后来的故事太长，一时半载讲不完，简直可以写本小说了。”余勇叹道。
“就暂时到此，说真的，我也很想听听怎么找到你舅舅的。”赵岩对余勇说。
“以后再告诉你们吧。”余勇拿起咖啡杯，晃了晃，一饮而尽。
“余勇那年突然失踪，林场里还以为他逃到苏联去了，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直到我们返城后才听说他跑到了香港。”周红梅接着说。她对余勇的这番叙述是相信的，那年冬天他和钟涛打架时出手也很快，要不是自己紧紧握住了钟涛手中铁棒，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偷渡还真有点后怕，假如我没有这点三脚毛的功夫，小命肯定没了……”余勇正说着，徐志东走进了客厅。
“你们又在说以前的事了。”他朝余勇和周红梅点点头。
“是呀，老朋友相聚，回顾下往事不可以么。”赵岩说。
“当然啰。”徐志东说着就脱去西装，卸掉领带，走到一张单人沙发前，刚要坐下，听的赵岩说：“看你满脸汗渍的，去洗一下再来！”
“好吧，你们慢慢谈。”徐志东笑笑走开了。
……
厨房里，赵岩和周红梅边准备菜肴边聊着天。
“赵岩，余勇来你这儿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啊？”周红梅说。
“说了怕你不来嘛。”
“你又想把我和他拉在一起，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我可没这么对你说过，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老朋友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聚一聚，这也是应该的呀！”
“这倒也是，我们四人很久没相聚了。”
“就是嘛，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各自走过了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
“要算我的命最不幸了，嫁错了人，到这个年纪还离婚。”
“但命运可以自己把握的呀。”
“我总是把握不住自己……”周红梅吱唔着，心想自己在命运的掌控上确实不如赵岩，对爱情的执著上也不如她，当年她对徐志东就是一往情深，从来没有犹豫过。
“哎，红梅，说真的，假如再给你次机会，你会不会和他第二次握手？”赵岩边切菜边问。
“你说什么呀！”
“我是说，余勇现在也是一个人。”
“他这么有钱，可以再找一个年轻的嘛。”
“年轻也不见得就好，有钱也不一定能娶到好的老婆……红梅，说句心里话，我真想你和他重归与好。”
“嗨——人老珠黄，徐娘半老，他哪还会看上我。”
“老什么呀，又没到七老八十，才不过四十多岁！”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周红梅嗫嚅着，停下手中的活。
“时间不是障碍。老实跟你说，志东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他多年来一直在想着你呢！”
周红梅的脸忽地红了，说：“我就知道你想把我和他拉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
“看你，总为我操心！”
“老朋友了，我俩其实跟亲姐妹一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岩把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
“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比亲姐妹还亲！”周红梅轻轻捶了她一下，羞涩地一笑。
“好了，我们赶紧做活。”
“我来炒菜，这个我最拿手。”周红梅说着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