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之下,星光耀眼,四野凝光,正是暴风雪之后的宁静之夜。
但是,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术王与沐流光,两人站在一座山峰之上,看着脚下皑皑的白雪,似乎正在闲谈,但实际上说的,却全都是关乎三军将士生死悠关的大事。
在阵营之中,术王的大帐还亮着烛火,隐约可见两个隔桌交谈的身影,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但那只是表象,两个人的真身,早就来到了数里之外,正远远看着祁国的营地。
“大败之后,林动必会提防我军偷营,”
术王淡淡地说道,“但是刚刚胜了一场,本王有岂有不乘胜追击之理?所以今晚的行动也是势在必行。”
沐流光淡淡应了一声,“行军打仗我不在行,术王怎么决定都好,但方才血祭妖兽军团之际,林动也同时开启了空间通道,此事进展得十分隐秘,若非我在一旁偷窥,只怕都要被他瞒了过去。”
术王面现惊讶之色,“按你的说法,林动的空间法则,竟然精妙到如此地步,能瞒过归凡境的感知,那得是怎样的手段?”
“血祭之法向来就是打开空间通道的捷径,因其事涉生死,生死门开,阴魂借道,本来就会导致异界门户大开,如果,接引的来人是幽冥一道,那么与阴灵气息相近,就更加难以觉察,所以并不是手段多高明,这只是投机取巧罢了!”
“那要这么说,此刻他的援军,也已经来到了战争平原之内?”
术王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所以按照林动的作风,在提防我军偷营的同时,也会借机反杀,偷袭我军的营帐?”
“林动的话,我不了解,但是以逸待劳,设下手段伏击你的部队不是更好?何必要冒险出击呢?”
沐流光提对术王的说法表示怀疑。
“因为兵贵神速,以林动的判断,并不确定我是否会突袭。他此刻要采取主动,兵分两路对他来说,才能将目前的优势最大化,否则只要给我时间,很快就会察觉到他的部署,那时候他的奇袭,就很难取得预期的效果,而祁国屡屡受灾国库空虚,持久战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之前的行动,阴阳木创世计划也好,血祭兽妖团也罢,看似冒险激进,其实都是想要速战速决的直观体现。”
啊~
术王这一番长篇大论,成功地说服了沐流光,“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林动的目标始终都是我,而本王就恰恰相反,消灭林动他也会复活,所以最大程度削弱祁国兵力才是制胜之道,所以我想把战力集中放在偷袭上,至于营地这边,那就要仰仗沐兄你的手段了!”
“好!”
沐流光点了点头,“不过林动那边你也要小心,他的空间阵法之中,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想来对我的探查也是早有防范。”
两人定好了计策,就都没再说话。
一起抬头看向了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云梦泽国阵营之中,传来了一阵阵激昂的吼声,到后面简直有声遏行云,地动山摇之势。
沐流光看着声音的来处,眼中闪过了悠然神往的神情,
“当年随着小天帝出征的时候,那个气势比现在还要更激扬千倍万倍,万族之师云集,天下修者无不望风而丛,那才是真正的壮阔啊!只希望这一世,能再现当年荣光,且,将灾厄铲除殆尽,让天下从此再无烽烟!”
嗯!
术王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这一世一切都会变得不同,科技世界的决战是否还会是修者之间的战斗都很难讲,但,目标是一致的。
只要能消弭劫难,给天下带来和平,那无论怎么做都是值得的。
很快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泽国的营帐之间,烛火渐渐熄灭,有些营帐之中,甚至传来了响亮的鼾声。
术王和沐流光这才从山顶上离开,化作淡淡的雾气,消散在黑暗之中。
另一边,祁国的军帐里,林动也是彻夜难眠。
白天的一战,实在是输的凄惨,这严重影响了祁军的士气,虽然他还有后面诸多算计,但这一口恶气憋在心里也是难以释怀。
旁边的副帅,也是祁国的王室,祁远道见主将愁眉不展,忍不住出言开解道:
“林帅大可不必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兽军失去阴阳木的庇佑,本来就难以久战随时可能会失去控制,此番失落虽然看起来损失惨重,气势却不至于伤筋动骨,反而借此知道了术王有对付死物的底牌,对日后之战,也是大有裨益啊!”
这番说辞,难免有些牵强,但却有几点说到了实处,妖兽军团之所以被血祭掉,也是因为阴阳木被毁,虽然靠着异时空同位相可以暂时安抚,时间一长终究是隐患,而术王的手段,也被林动准确地料中,那就是对付死物,或者是借尸还魂的术法有着跨越层级的克制,这些也可说是目前得到的利好。
林动叹息一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本座总觉得,这一战象征着天意的归属,从阴阳木崩毁,小世界之树反而成就了术王,到此一战,术王借灭杀兽魂之机与虫族结盟,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在牵引,让胜利的天平向着术王的方向倾斜…….本座所思实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天下大势的走向,若果真是天意如此,那要如何做,才能扭转颓势呢?”
林动此人,一向是眼高于顶,而且算无遗策,在祁国境内声望极高,祁远道也是从没见过他这般沮丧,心中也跟着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听林帅此言,可是别有打算?”
林动沉吟了片刻,“此消彼长之下,势必难以持久,所以还是要引入另一方势力打破平衡,这也是本座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哦~
祁远道闻言,心中不免有所疑虑,但却谨慎地并没有发问。
林动说完这话,也随即转头,眼光看向帐门外的一个方向,“若本座猜测无误,术王今晚必来偷营,到时候难免会有一战,之前的诸多安排,祁将军可有安排妥当?”
“是!”
祁远道点头称是,心中却暗暗奇怪,这些话之前林动明明早就说过,现在重复一遍,错非是林动糊涂了,那就是……在提醒自己,情势有变,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术王的攻击即将展开?
他心思一动,作势就向着大帐外跑去,但是身子一动,却诡异地后跃而起,跳入到一个事先画好的阵符之中,一道淡淡的火光亮起,跟着祁远道就不见了。
“果然是好细密的心思,好手段啊!”
术王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从大帐之外透过一缕微光,穿透了帆布,跟着就化作术王的身影,一边鼓掌,一边向林动走来,
“明知我要来,还如此有恃无恐不慌不忙,是有何周密的部署,说出来本王听听?”
“部署就没有,陷阱倒有一个,只是就算我说出来,你还是不得不跳。”
林动微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这茶早已冰凉,却甘之如饴地品了一口,
“如此看来,倒跟本王所料不谋而合,不如你我交换信息,看看下一步谁输谁赢?”
术王跟着坐下来,两个人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开始了亲切的会谈。
“你的智谋一直都在我之下别不承认,不如你先说,让本座先掂量一下你的斤两?”
林动举着茶杯,笑着出言嘲讽,不过他这话倒也不假,术王的智谋跟白龙尊相比尚有距离,而林动基本上就跟白龙尊持平,所以高下立判。
术王笑了笑,也不生气,直接开说,
“你之前,三番五次挑唆沧浪山李氏,要搅起大泽国内乱,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也在祁国安插了眼线,相信不日就可以见到成效,到时候你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可别怪本皇没提醒过你哦!”
这样啊?
林动眨了眨眼,倒是有一点小意外。
反间计倒是平常,关键看布局人的眼光和执行者的能力,但他自信祁王宫内部已被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术王身边,真有这样的能人吗?
“你以为祁王跟景帝一般无能,还是认为我林动像李棠岚那般麻痹大意?反间计对我真有用处?”
“呵呵!”
术王嘴角泛起讥讽的笑容,“你以为这人来自祁王宫外部,或者是云梦泽国的人?那你就错了,这一着落子,根本就是祁王的心魔。假使你这一战输了,动摇了祁国的国本,伤了祁国的元气,只怕没有2-30年都恢复不过来,那你说,祁王会做何选择?“
“祁王自然相信本座必胜,”
林动自信地说道,只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所以你连番打击,在对阵之中取胜,为的就是动摇祁王的信心?”
“你只说对了一半,不管外人如何,内心的坚持才是第一位的,只要祁王对你的信念不动摇,那本王无论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相反地,本王要做的,是让祁王亲眼看到此战的结果,亲眼看到你的败局,那样甚至都不需要本王动手,你的地位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林动无声地笑了,对术王危言耸听的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笑话!天意之争尚未落幕,谁能看到结果,是你的老师姚书荣,还是你的母后龙女?还是说,是你这个归元境的小修士啊?”
术王看着林动,眼神渐渐变得冰冷,“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若不信,迟则半月,少则十日,就会受到来自祁王的密诏,到时候自然能验证本王言之不虚。现在该你说了,设下了什么陷阱,又如何确定本王一定会跳呢?”
他的话音落下,大帐中忽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林动一时无语,凝神细思的同时又在侧耳倾听,外界已经响起了战声,虽不是正面交战,声音也不是多么响亮刺耳,但林动在军中伏下了诸多手段,自然能够第一时间监测到细微的变化。
因此可以确定的是,术王的突袭已经展开了。
只是术王本人,却来到这里牵制林动,用意非常明显,就是希望吸引林动这边的高手战力,也让林动无暇分身他顾。
“本座的陷阱,自然就是本座自己啊!你明知道是陷阱也会跳,因为自恃太高,觉得可以逃出生天,而消灭祁军的有生力量就成了你的首要目标。我说的对吗?”
“但,倘若我的目标根本不是你,而是吃掉你云梦泽的军队呢?”
啊!
术王脑子也开始转动,跟自己预想的不大一样,但是好在自己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那不如就看一下双方的战力?兵对兵将对将,来一场同等层次的对决?”
这等于是对林动下了战书,偷袭与埋伏,算计与反杀,不管多少智计百出,到最后,总归要真刀真枪地决一死战。
“你亲身前来,这份诚意简直让人感动,本座要再拒绝,都有点说不过去了,但何不先静观此战结果,等到双方将士决出雌雄,你我再痛快一战?”
嗯?
术王皱了皱眉,林动这样的做法,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这边还没说话,忽然就听外面风声大作,隔着大帐的帆布,也隐约瞧见了远处泛起的火光。
那火极为炽烈,刚一燃起,就窜起了冲天的怒焰,隐约还带着阵阵刺骨的阴寒,就算远在战圈之外,都感觉温度骤然下降,让人的魂力都开始变得呆滞。
术王运使功元,小世界之力透体而出,一瞬间逼退了那股侵袭神魂的阴寒之力,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是幽冥鬼火?想不到你跟幽冥城的合作,已经到了如此密切的程度,之前的血祭,也是为他们开辟通路的吧?”
林动笑而不语,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倏然一个转身,背后却映现出另一个人的脸孔,一头飘扬的白发,双目漆黑,瞳孔殷红,看起来妖异又恐怖,身上阵阵诡气邪氛,如同汪洋一般深不可测。
“你没想到吧?”
白发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幽冥城的附身手段,能瞒过圣人境之下任何人的感知,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术王瞳孔微缩,并不意外只是对方的手段诡异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是说你跟我的对决,要放在最后?怎么你现在又改注意了?”
林动的声音从白发人的身后缓缓传出,“本座是那么说的呀,只是现在跟你对决的人不是本座,等你能从冥使的手下逃出性命,再来找本座算账也不迟啊!”
话音落,林动的身影化作一道白烟,从大帐中悠悠然穿了出去。
“冥使?幸会,我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啊,幻灵海现今时局如何,还在幽冥城的掌控之中么?”
冥使愣了一下,术王不关心自身安危,上来却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所图谋为何?
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点,本王今后注定是要跟幻灵海结盟的,就摘了你的人头做礼物,想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术王笑呵呵,但是所说的话,却让冥使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无知小儿,如此狂妄,你找死!”
冥使怒发激张,眼里喷出了近乎实质的殷红血水,在血水之中,还漂浮着一朵朵绿色的火焰。
“找死?自然是找死来的,要不然我会来这里?”
术王哈哈大笑,“但就算是找死,想收本王的性命,你还不够资格!”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传去,庞大的冲击波笼罩四野,他们头顶的帐篷立刻被撕成粉碎,忽地一下随风飘散。
冥使庞大的身躯直接升起到天空中,但是术王此刻,却早已不知所踪。
“这是……怎样的情况?”
冥使大惊失色,眼光一转,却发现自己也早已来到了另一处时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