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王离去,景帝的御书房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前来觐见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但却无一例外,没有得到景帝的接见。
但是很多都不肯走,称有重要的事情要面呈圣上,非要见皇帝一面不可。
所以到了子夜时分,就在宫门外跪了好大一排。
而敬事房的太监们进进出出,小碎步倒腾得像要飞起,气氛空前的忙碌和凝重。
小村长和老姚坐在功德殿里镇守皇宫,皇宫内外的情形尽收眼底。细微如宫女跟各宫嫔妃禀告了什么,哪个大臣给太监悄悄塞了银子,又或者,哪个皇子悄悄地传了字条和口讯出宫,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热闹啊,老师您现在还认为,一夫多妻制不应该被取缔吗?”
小村长见缝插针,立刻开始吹风,陈述这封建礼制的弊端。
老姚不屑,“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孩子多了本来也不是坏事。是这些当父母的,还有身边的人教育不好。你以后不管生多少个孩子,老师我都能教育得妥妥当当。最好你生二三十个,那样我直接开个幼儿班。”
噗~
一边贝姐本来正在给两人张罗夜宵,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村长也无语了,他发现老姚心态变化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开始惦记自己的孩子了,还成天忽悠自己多生……这是老年人的通病?
“老师您这个逻辑明显有问题啊,生2、30个那得多少年?最大的都20了,最小的才1岁,您能教得过来吗?”
“能教,你多娶几个老婆,几年的功夫就能生出来!”
老姚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想推行一夫一妻制,那样你一年生一个就太慢了!”
……
小村长感觉自己彻底被老头儿打败了,决定转移话题,
“老师您说,这帮人忙忙活活地干啥呢?”
“还能干啥?景帝要退位,大臣们要死谏,多少年了就这点戏码,翻来覆去地演呗。”
哦,还真是……没啥新意。
“那李棠岚那边呢?就这么看着?他现在应该有所举措才是吧?”
“他肯定也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等着他出牌呢。但是他现在败局已定,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老姚说着话,忽然间眉毛一动,“来了!”
什么来了?李棠岚?
小村长也是心中一动,“本体,分身……还是什么?”
老姚没回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功德殿呢,倏然光景瞬变,从小村长与他两人所坐的位置,忽然延伸了一条长长的白玉石阶,直达千米之外。
而在石阶的尽头处,云雾散开,赫然出现了李棠岚的身影。
他就只身一人,穿了身藏青色的袍子,脚下一双棉布鞋,头上简单地别了一只竹簪,看起来跟普通的老翁相似,显得轻松且随意。
一瞬眼光对视,小村长和老姚坐在高台上,清气上升而浊气下沉,更兼皇威浩荡,把两方的局势地位刻画的格外分明。
胜利者居高台,坐拥天下。
失败者陷落深渊,只得抬头仰望光明。
“人生无常,李某身居高位数十载,实未料有今日之结局。”
李棠岚缓步上前,但每一步都似跨越了久远的距离,所以两三步,就来到了小村长与老姚身前的台阶下。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让景帝那个胆小鬼变得如此大胆,竟然敢公然跟我作对——须知他到了十五岁,还被我吓得尿过裤子——怎么做到的?”
“我们什么都没做,”
小村长淡淡然开口,“是你倒行逆施让人忍无可忍,就算是牲口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是个人?与其来质问我们,不如自我检讨,如何能做到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李棠岚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过是哄骗无知愚民的手段罢了!跟我说这个你未免太幼稚!”
“李棠岚!”
老姚立刻不乐意了,“你要是跑过来说这些没有用的废话,那就请回吧!别耽误我们师生聊天!”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在扯废话兜圈子,李棠岚此来,必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要跟自己摊牌,或者决一死战都有可能。
但就不知到了现在,李氏一族的手上,还有什么牌?
“我想说的是,想要尽灭李氏一族,你们还做不到。就算是景帝退位乾王登基,想要对付李氏,也要整个云梦泽国陪葬。”
“哦,”
老姚点头表示理解,“对付手无寸铁的妇孺,李氏向来是有一套,这个老夫相信。所以你是来谈判的?”
李棠岚眼光闪动,却不置可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淡黄色的符纸,“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是每一个智者应有的手段。只要我捏碎这枚符箓,大半个云州就会立刻陷落,连带着附近的兖洲和黔洲,也会受到震荡,到时候内忧外患,我不信乾王的江山能坐得稳。更加不信,就凭你姚书荣一个人,能与三大洲的所有归凡境为敌?到时候两败俱伤,可是你们想看到的局面?”
嗯?
小村长眼睛眨了眨,李棠岚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确实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自己和龙女算计景帝,推乾王上位,不过是要谋求一个天下太平的局面,自己才好推行全民修行,为即将到来的天劫做好准备。
一旦天下动荡,只怕没有几年十几年都没办法恢复元气,那就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现在我只问一句,当家作主的,到底是你,还是龙女?”
李棠岚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威胁收到了效果,对方必然不敢以天下为赌注,跟自己死磕到底,所以李氏的性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接下来就看双方谈判的水平,谁能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上风了。
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龙女出面……那个女人,心计谋略,简直就不是个人。反倒是小村长或者老姚,那自己还能占到几分便宜也说不定。
“这件事跟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身为一派宗主,为何你的想法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小村长知道龙女不出面,就是不想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归根结底,就还是一条,想要保持在老公乾王心中的美好印象。
但换了是小村长,不管他做得多么出格,乾王也只会表面上责备心底里欣赏。
这就是传统观念,也是所有帝王的通病。
儿子和媳妇根本完全就是两个标准,媳妇能力强了,立马就要处理掉。儿子嘛,那是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只要不存心谋反,越有本事越好。
李棠岚受了小村长的挖苦,却不怒反喜,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我们签订平等契约,从此李氏一族割州自治,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有外敌入侵,甚至还能助朝廷一臂之力,如此不伤和气,也不会损伤云梦泽国的国本,这样可好?”
这样当然很好!我现在也不急着收拾你,只要给我时间,灭了李氏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必急在一时?
小村长心中赞同,面上却冷冷地道,“李氏一族割州自治,也非不可,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臣之礼既不可费,税赋徭役,也一律与其他州同等,在此基础之上,李氏一族原本的地位,可不做改易,但谋害景帝一节,也要给出全天下一个交代,这些就是我的条件。”
李棠岚略一思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其他条件,或可商谈,但要李氏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却是绝无可能。”
他吸了一口气,态度坚决地说道,“若是如此,拼着玉石俱焚,我李棠岚也不会让尔等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