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呐喊声中,术王的气势又再度拔高,人形虚影在空中,忽然多了一种莫测高深难以测度的威严感,比起之前的人字篇,似多了一股煌煌的浩荡之气,更加让人觉得不可违逆,难以抗衡。
这并不是实力的提升,而是一种气势的加成。
仿佛这样的人,只要远远看一眼,就会让人丧失与之争斗的信心,深深觉得他不可战胜。
很微妙的变化,但是幽冥城主却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他此时借助林动的身体,境界受制,一身功力发挥不过十分之一,更加上很多阴毒的术法,也受限于功元和现场幻境无法施展,因此有些狼狈。
一而再地被术王抡到地上猛揍。
他坚持不肯退去,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知道术王的功元,绝对无法支撑人字篇这样精深的术法,能在归元境施展出来,已经是天资卓越难以想象,堪称奇迹了。
但,刚不可久,就算有内世界的五行演化,加上龙元池的无尽元力,术王自身的容量毕竟有限,而施展断时流这样的术法,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截断了时间的运转,堪称逆天而为,能有这样的威能,自然都要付出代价。
只要术王一朝力竭,而老姚在外围有一瞬间的犹豫没有即刻出手干预,到那个时候,也就是术王殒命之时。
在另一边,沐流光与绿皮鬼的战斗已接近尾声,随着空间的崩毁,来自于黄泉九幽的力量退去,赤发绿鬼的身躯也在不断缩小,因它本身就是吸收和转化阴诡邪氛的通道,只要黄泉的力量消耗殆尽,那么这只大鬼也会彻底消亡。
“幽冥城主,无耻小人!”
沐流光也开始对幽冥城主施压,先从心理攻势开始,“从你上一世拒绝为万族而战,你就失去了毁灭之后重生的机会,未来的新世界,再不会有幽冥城,现在术王再次崛起,想必你心里,也是悔不当初吧?”
这话在别人听起来,感觉毫无杀伤力,但听在幽冥城主的耳中,却是另有一番滋味。
当初他拒绝出战,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的,毕竟一旦败物席卷大地,幽冥城也终究难逃被同化的命运,就算是他摇尾乞怜,保留几分自我意识,但那个时候万物趋于唯一,自己又岂能独善其身?
所以他发自内心也是希望小天帝获胜的,但又不想失去退路,所以就首尾两端避而不战,不想在大战中牺牲,还想着在战后能异军突起,总而言之,是集中代表了腐朽堕落的宇宙规则,人性之中最丑恶的一面,怯懦、贪婪、自私、狡诈……
所以在小天帝斩断历史,化身轮回之后,他也同样被剥夺了人的身份,虽然老而不死,却与幽冥城连为了一体,看似强大,其实幽冥城就是他永生永世的牢笼,除非世界毁灭,否则永远无法解脱。
这事儿在后来,他也是后悔的。
此刻被沐流光揭开了伤疤,顿时就有些情绪失控,
“小天帝心胸狭窄,枉为天帝!说什么为了天下众生牺牲,我也是众生,我避而不战怎么了?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本能,他却挟怨报复,恶毒地诅咒我,让我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要我说,普天之下,最虚伪的就是他!”
哈!
沐流光被幽冥城主这番强词夺理颠倒是非给逗乐了,“你也知道自己是不人不鬼的怪物?难怪你的脑回路如此奇葩!但这一次,天帝回归而且威能更胜从前,已经找到了根除败物,解开天劫的关键,这一次,你的下场会是如何,自己好好想想吧!”
“什么?”
幽冥城主从沐流光的言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根除败物,解开天劫”两个关键词,忽然就是心里一沉,最担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啊?
早知道小天帝有这等手段,当初就该誓死追随,来一场生死豪赌,那么立场转换,自己早就站在了胜利者的一方,何必搞成现在这样,声名俱损,到最后还要落得两头不是人的下场?
“不,我不信!”
他变了声调,发出了近乎尖叫的咆哮,“小天帝上一次都失败了,这次,就凭一个术王,他如何逆天改命?这话本城主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沐流光就是要刺激他,让他心神打乱,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等着他,立刻高声回答道,
“那你不妨睁开眼看看,如今七元世界之内,何处还有败物的身影?你说术王没办法,那就用你那可怜的泥巴脑袋想想,败物怎么会消失?”
败物消失,是因为被放逐到了科技世界,这事幽冥城主自然通过林动知道了,但,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能把败物放逐到科技世界已经是前世未有的突破,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书翁,这样的人物让幽冥城主发自灵魂地惊惧,所以说,小天帝这次,真的是要成功了?
他一瞬分神,又再一次被术王摔倒在地,林动身上的铁衣,似乎承受力已经接近极限,上面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可是术王看起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汗水滑落,要不是靠着无敌的信念支撑,这时候早就委顿在地,怕都不怕不起来了!
“呵呵,如果术王死了,那就算你们再有机会也是白费!”
幽冥城主不知道那一颗执着心作祟,竟然做出了丧心病狂自毁前程的举动,可能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对小天帝的怨恨占了上风,也可能单纯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或者更深层次的想法,他要杀死术王,证明自己没有错,在这样极端病态的心理作用下,他发出了绝杀的手段。
蓄力已久的术法磅礴地发出,而刚刚那句话,其实是在出手以后说的,为的就是不给术王留下一丝一毫机会,务求一击毙命,绝杀当场。
“九天十地,同赴幽冥,鬼缚,咒杀!”
一大串咒语从他的意念里发出,这次没有借助林动的身体,而是直接与规则之力产生共鸣,牵动天地世界中的暗鬼和幽灵,借由前世的因果联系,对术王发动了咒杀之术。
说起来,术王前世身为小天帝之时,就算是为拯救天地苍生积累了无量功德,但同样也制造了无边杀业,别的不说,之前魇族的牺牲就是个例子,而在与败物旷日持久的大战中,万族牺牲掉的修者更是不计其数,动则就是族灭的下场,战况无比惨烈。
所以小天帝杀业萦身,之前被功德所阻所以因果不显,现在术王虚弱,幽冥城主趁机发动了咒杀,带动因果轮报,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劫数。
庞大的业力如渊如海,无边无尽,在天边堆叠起层层的黑云,慢慢都化成了厉鬼的形状,其体量比之当初败物被驱逐的体量也不遑多让,就事论事,败物造下了多少恶业,术王就要领受多少杀劫。
这都是因果,都是生克,都是平衡。
其中最致命的一点,就是败物的由来是宇宙规则的腐化带来的惩罚,若众生有罪,因罪受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只是这一次,犯罪的不只是众生,而是整个宇宙中的所有生命都在被惩处的范围之内。
小天帝要阻挡这样的灾劫,也等于是跟平衡法则,跟因果轮报的法则作对,等若待人受过,所以这一次的杀劫,来得前所未有的猛烈。
而因果法则,因为在宇宙间地位极高,所以又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所以战争平原也好,沐流光的虚实同毁也好,对它根本无法形成阻碍,它锁定的就是术王的命魂,只要在命魂上降下攻击,就算结束。
但是以术王的能力,就算当日的小天帝复生,也未必能承受这样大的恶业。
所以幽冥城主的阴谋真可说是算无遗策,除非老姚或者沐流光在他出手之前予以阻止,否则术法一成,术王必死无疑。
“哈哈哈!无敌,很风光吗?小天帝很了不起吗?你连天意都不懂,还妄想蝼蚁翻天螳臂当车,简直是不自量力!过了今日,这世上将再无术王,也不会有小天帝,但是我幽冥城却一如既往地存在下去,且看到底是谁笑到了最后?”
幽冥城主此刻终于成功算计了术王,也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吐心中的积怨,不知道有多畅快,也不知道有多得意,手舞足蹈,跳起了鬼族特有的傩舞,更显得鬼影幢幢,阴气无边。
术王的天劫,也同时降临了!
无边的阴冷气息透入骨髓,身上每一个细胞到更微观的粒子,好像都被拆解开来,浸泡在阴冷的王水之中,冰寒彻骨,又焚烧灵魂,饶是以术王的定力,也感无法忍受。
但,这样的痛苦只有一瞬,在他无法忍受到要开口惨嚎的时候,忽然就停止了。
外间的时间好像进入了暂停,只有他意识海中的时间还在正常运转。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别无他物,忽然就浮现出了几个字。
那是当初去科技世界的路上,被书翁抓去当苦力抄书时,在书本中学到的一些知识,这时候忽然就浮现出来,成为黑暗之中的光明,浊流之间的一叶扁舟,载着术王一路向上飞升,渐渐远离了恶业苦海的范围。
书翁还一如既往地坐在船上,喝他最喜欢的普洱茶。
还不忘给术王倒了一杯,“今日受此苦楚,来日必有厚报,来~先喝杯茶压压惊!”
压惊?
这是一杯茶就能压住的吗?
不是本王怂,刚才是真的吓尿了好吗?
术王一个激灵,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还好…….是干的!
顿时就有种死而复生的幸福感,抓过茶杯一饮而尽,“之前的人生滋味真是好东西啊,这次这个茶,又有什么功效?”
“没啥功效,就是普通的普洱茶,”
书翁咧嘴一笑,皱纹散开,忽然就让术王感觉到,雨过天晴,世界如此美好,觉得自己身心放松,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感谢祖师爷书翁前辈搭救,晚辈无以为报,只能说没齿难忘!”
“啰嗦,说那些干什么?再者今天也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记下了书里面的内容,没有那些文字,你看我过不过得来?”
书翁毫不在意,直接揭示“真相”,当然是不是真相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说,人要自救,你的信仰和坚持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这才是你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至于修为的高低,术法的强弱那些都是相对次要的。”
次要吗?
我怎么觉得很重要?
要不是您法力强决,能把我从业力苦海里面捞出来?
术王暗自腹诽,表面上却点头赞同,“前辈英明,小子无比钦佩!”
“得了吧你!言不由衷的小子,茶也喝完了,滚吧!”
书翁早看穿了术王的心思,也不多说,袍袖一挥,把术王给赶下了船。
下一刻术王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只见一天乌云尽散,明月现出了身影,在大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幽冥城主还在扭动身躯,颤抖着享受胜利的喜悦,沐流光已经收拾了赤发绿鬼,化作遁光钻到黑云里,想要帮术王分担一部分杀劫,其他人就各有举动,但目的都是一个,想要以身相替,营救术王!
白龙尊化作龙形,飞上高天,要把黑云吞掉,丘大人带着所有的将士冲上来,要进入黑云之中,用三军将士的性命,换回术王。
而老姚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眼睛都红了,准备替术王收尸,然后,让祁国所有人给自己的学生陪葬。
但就在这时,他们都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空中的业力消散了。
好像有一叶扁舟从天际划过,悠悠然踏碎了乌云,顺带着把月亮给拖了回来,然后又很潇洒地飞走了。
术王就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心慌,悲愤,怒吼,还有各种瞎忙活。
老姚是个老狐狸,反应最快,第一个知道术王没事,立刻擦了把眼睛,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掩饰自己哭了,“搞什么?瞎折腾~老子得赶紧回去,不能被外面那俩老家伙发现我违规了!”
刷!
撂下一句场面话,水珠一闪,他先撤了。
沐流光也很速度,绕着术王转了一圈,松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他发自内心地相信术王不会死,小天帝就是他心里的神,世界毁灭了小天帝都不会有事。
白龙尊要被气死了,
“你个小王八蛋吓死我了,这要是你在我眼前没了,你娘定会跟我拼命,我的天那,我为什么要跟你来打仗,每天提心吊胆,早晚要折寿的…….”
丘大人反应还算正常,一声大喊,
“老天保佑,术王无恙,术王无恙啊!哈哈哈,果然是天命之人洪福齐天,术王无敌!”
“术王无敌!”
万众一心的呐喊再次发出,这一次,是喜气洋洋,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在场之中,反而是幽冥城主最后一个明白过来,术王还活着?
但怎么可能?自己的无边杀劫阴毒无比,再加上小天帝杀业太重,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圣人来了,堕入那样的恶业苦海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这怎么术王连根毫毛都没少?
这个小子,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不会是,他真的是有天道相助,要成功破解这次天劫了吧?
想到这里,幽冥城主脸色灰败,心里面第一次,泛起了生不如死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