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南源县新煤矿招标大会的规则,从南屏市下来采访的外勤记者组也拥有一票投票权。
眼下,支持采矿和反对采矿的票数一样多。这最后一票,也是最关键的一票。
可是,南屏电视台本次外勤组的林时雨,已经被黑衣人员带走,下落不明;新闻部副主任华煜人死里逃生,也已经回到了南屏电视台,带伤制作新闻片子;而记者童年,更是在刚到玉溪镇的时候,就被当地阻拦矿工上访的黑警打伤。现在,还有谁能代表记者投出那最后的一票?
还有一个人!记者查焦永年。
林时雨台长在被黑衣人员带走之前,曾经跟查焦永年通过话。通话的结果,让林时雨心寒。
因为查焦永年似乎已经忘了他在申津镇被镇长袁野、派出所所长鲍济轩非法带去俏妹子酒家消费的前车之鉴。而林时雨有意让查焦永年戴罪立功,似乎也成了泡影。
这一次的查焦永年竟然又被南源县的地方干部,带去了老乡好酒楼……那么这一次,不幸“失足”的查焦永年又是和哪些干部混在一起的呢?
现在周修礼清楚看到,查焦永年是跟在县委书记宋宗德的身后,两人一起进来的。查焦永年吃饱喝足后,对宋宗德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的样子,哪里还像是林时雨副台长亲自带出来的“兵”?
作为外勤记者组唯一还能出场的代表,查焦永年已经站在了南源县县委书记宋宗德的身后。
对于这个胖胖的记者,县长周修礼都不禁摇头。此刻的他,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位记者身上了。想要靠最后一票,成功否决煤矿开采项目的提案,这几率显然微乎其微。
看来,周修礼只能在默默等待B计划,等待省检察院检察官的到来。
为了不让县委书记宋宗德得逞,周修礼只得抢在查焦永年上台前,先借助林时雨和华煜人的名头,说道:“南屏电视台的林时雨副台长,还有新闻部的副主任华煜人同志,我都见过。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对本次煤矿开采项目是持否定意见的,对南源矿业接手该项目更是持反对意见!”
县委书记宋宗德的脸,依旧很黑。
县长周修礼继续说道:“既然林台长和华主任没有到场,那么本次投票就算弃权好了,我和宋书记各让一步,怎么样?”
为今之计,只有先以平局和解,暂时将南源县的项目搁置,静静等待省检察院人员的到来……
倘若被宋宗德占了先机,贸然将煤矿项目启动,到时候周修礼再出面反对,南源县政府的公信力必然会大幅下降。这样的烂摊子,周修礼可不愿见到。因为一个矿产项目而毁了政府公信力,这代价太大,周修礼肯定承担不起。
谁知宋宗德当即拍案而起,提出反对意见:“各让一步?那矿产项目的事,要搁置到什么时候?咱们身为政府人员,就是要雷厉风行,时刻想着人民,知道吗?”
周修礼闻言,先是一愣。雷厉风行?想着人民?这是县委书记的宋宗德的台词吗?他的一贯作风和行事宗旨就是,能拖就拖,自私牟利,什么时候想过为人民办实事了?一念及此,周修礼不禁摇头。
“周县长,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咱们的权利,有大有小,”宋宗德似乎胜券在握,好整以暇地打起了官腔,说道,“但归根到底,都是为人民服务,你说是不是?”
一瞬间,在场的人纷纷鼓掌。县委书记说话,就是不同凡响。至少为他的鼓掌的人,就不一样。
周修礼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他宋宗德都开始为人民服务了,这太阳也该从西边出来了。
“所以,矿场项目这件事,我们绝对不能拖拉!知道没有?在今天的会议上,必须解决这件事!”县委书记宋宗德的官威上来,拍着桌子说道。
周修礼闻言,立刻问道:“怎么解决?”
之前,宋宗德不管什么关于民生的提案,一律押后不管。今天,周修礼倒想看看,宋宗德究竟是怎么为自己的矿务公司拼命的?
“谁说记者代表没有到场?”宋宗德胜券在握。
县长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有请记者代表!”宋宗德大声喊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南屏电视台的记者查焦永年登场。
周修礼有些无奈。他早已看到这位记者跟宋宗德混在了一起,看他们那亲密的样子,看查焦永年那小心侍奉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做出违反宋宗德指令的事情来。
这一下,形势立转。原本周修礼还想拖到省反贪局局长包龙平的到来,可现在记者查焦永年的出现,似乎已经让南源县政府的公信力往糟糕的方向偏转。
南屏电视台的记者拥有投票权,而现在最关键的一票,就在查焦永年的手上。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新闻部副主任华煜人主任打来的!与此同时,县委书记宋宗德也以最狠戾的目光盯着他,警告他不要做出“糊涂”的事来。
“查焦永年同志,咱们饭也吃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出糊涂的事情来,对吗?”在进入招标大会前,宋宗德就是这样告诫他的。与其说是告诫,还不如说是威胁。
华煜人的电话,还在响个不停。查焦永年一咬牙,竟然把手机关机了。
“慢着!”
眼看查焦永年就要投出最关键的一票,最先喊停的人,竟然是县委书记宋宗德!这一下,连周修礼都有些莫名其妙。
宋宗德跟着走上台,拉过查焦永年,对台下的各部门代表说道:“在来之前在,这位记者同志已经替我们……已经替他们南源矿业有限公司拍好了宣传片。呵呵,我一直把南源县当家,所以一听到跟‘南源’有关的字,就欣慰。”
果然,查焦永年从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DV机。看着机器的款式,根本就不是南屏电视台的摄像机。以查焦永年一个人办事效率,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完成为南源矿业实地拍摄宣传片的任务?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早已制作好的成片交给查焦永年,借助南屏电视台的名声,对南源矿业进行宣传,无本万利!而关于地方矿场的黑暗面,他们是绝对不会披露的。报喜不报忧,只需歌颂好的,早已成了南源县的潜规则。
很快,一幅幅优美如画的矿场景观,一间间管理科学的企业办公室,一帧帧粗制滥造的特效,都表明了南源矿业这个套壳公司在掩盖事实。
而宋宗德看着大屏幕上投影播放的宣传片,得意到了极点。
“关于这个宣传片,我们要以南屏电视台记者的名义,投放到咱们南源电视台,而且要24小时不间断换频道播放!”宋宗德自己替南源县广电局和电视台做出了决断。
如此粗制滥造的片子,还要以南屏电视台的名义播放,嘴上说是不敢掠美,其实就是擅自冠名、盗用南屏电视台的名字,滥竽充数。即便是南屏县的实习生,也做不出这么低质量的片子。
“宋书记,你确定要24小时播放?”周修礼不可置信问道。
“怎么,周县长,你又有不同意见?”宋宗德没好气地说道,他已经很不耐烦。他总觉得,胜利天平上的砝码,已经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
“当然没有!既然宋宗德宋书记,您决定要24小时播放,那么我还有什么意见呢?当然无条件支持!只是,我希望宋书记当着这么多人和记者的面,务必要做到言而有信,不可食言!”周修礼一字字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到了在场人员的耳朵里。
“食言?我会食言?”
宋宗德一脸得意,他看向底下的人员,个个面色不对,甚至还有捂住嘴巴的!每个人,都有异样的眼光看向宋宗德和南源矿业的代表团们。
而南源矿业的副总经理林月,都快要吓哭了。她看向宋宗德,手指颤抖指向了投影的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竟然是林时雨和华煜人二人冒死拍摄下的玉溪镇矿场记录,三十六具尸体,也出现在了视频里,为南源矿业的黑暗做出最后、也是最好的见证!
南源矿业一切的黑暗,终于全都曝光在了阳光之下。
“宋宗德宋书记,是你自己说的,要24小时循环播放,你可不要食言!身为书记,就是要敢作敢当。”周修礼义正辞严。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宋宗德大声呼喊。
为什么自己让南源矿业精心准备的宣传片,会变成这样?自己辛辛苦苦谋划,却为县长周修礼做嫁衣,成了让周修礼对付、笑话自己的舞台?而宋宗德自己,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丑。
南源矿业的内部,出现了“叛徒”!宋宗德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
下一秒,这个“叛徒”自己就暴露了自己。
“我代表,南屏电视台投票!”查焦永年发话了,“根据副台长林时雨和新闻部副主任华煜人的指示,我查焦永年与包括童年在内的记者同志,一致决定,投反对矿产开发项目的反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