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站在淋浴下，温度正好的水流从发梢滚落在脚下，水雾弥漫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像是幸福的模样。
江牧燃给我拿了他的衣服放在衣篓里，我扫了一眼，越过衣篓裹着浴巾，推开没有关好的门出去，见江牧燃正靠在床头，手里握着电脑，显然还在忙工作。
他一直都很忙。
我赤脚走过去，强硬地抢过他的电脑丢在一边，跨坐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
“你不想我吗？晏哥哥？”
我靠在他胸口喃喃道，听他沉稳的心跳，没有一丝波动变化。
江牧燃双手平放在两侧，始终没有抬起来抱住我。
他没有说话。
我忽然笑起来，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晏哥哥，你不爱我了是吗？”
房间寂静无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江牧燃那双我从来看不懂情绪的眼眸注视着我，我甚至能看清眸里的自己。
他还是没有回答。
“你不能不爱我，我只要你爱我。”
我终于被他无言的默认击垮，慢慢地从他身上起来，跪坐在床沿静静地笑，静静地望着这张梦里出现了千百次的面庞。
“如果你都不爱我了，那就……算了吧。”
我惨淡地笑了声，然后飞快地掏出藏起来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脖子。
“小笛子！！”
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掉在床单上，像一朵朵梅。
我躺在床尾，脸色比白床单好不到哪儿去，看着覆在上方的江牧燃，冲他露出一个胜利者姿态的笑容，很骇人。
“我早就不想活了，是你把我拉回来的，如果现在你要收回这份爱，那我也不屑继续活着。”
是威胁，也是恳求。
江牧燃呼吸粗重地右手掐着我的脖子，手背上插着刚刚我刺下来的小刀，满手鲜血，听到我的央求。
“不要再离开我了，江祁晏。”
逃不掉了，他知道自己早就逃不掉了。当初的蓄意接近，有意撩拨，不仅没有达成目的，还失了自己的一颗心。
江牧燃只觉得头昏脑涨，喉间尽是一股血腥味，在我的凝视下，终于妥协般地点了一下头，回答了一个音节。
“好。”
我如愿和江牧燃一起回去，他依旧很忙，可他不忙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
我没了工作乐得清闲，于是整天和江牧燃待在一起，和他同进出江氏集团。
当初我追他时高调得很，鲜花便当小礼物比外卖小哥还送得勤，江氏员工都认识我，明里暗里的嘲讽生怕我听不到。
我听得到，但我不在乎。
“简姐，又来给江总送饭呀？你们感情可真。”
“江总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只有看到你才会笑都不骂人了，你可要多来啊。”
“对啊对啊，江总可喜欢你啦！”
员工们七嘴八舌地打闹着，我扫了一眼他们，笑了笑。
和当初嘲讽我骂我的是同一批人。
我懒得和他们周旋，径直去了江牧燃的办公室。
“江总，你的爱心便当到了，请签收一下。”
江牧燃笑了声，放下文件朝我走过来，搂着我就是一个深吻，直到我呼吸不上才松开，没等我回神就圈住腰抱起我，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目光深邃：
“那我就好好签收一下。”
说着再次压下来。
再次走出公司天色都有些发暗了。
我腰酸腿软地走向停车场，止不住地骂江牧燃。
原来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忙！
哼，荒废一下午看他晚上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我才不等他呢。
倏然，我察觉到不对劲。
空旷昏暗的停车场只有我一个人，脚步声清晰得很。
可分明此刻还有另外的脚步，刻意放轻放缓让人生疑。
我心慌得厉害，正准备拔腿开跑，后脑勺遭到猛击，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9.
童年的阴影，我很怕火。
在孤儿院时，我被孩子们孤立捉弄是家常便饭。那时的我太孤僻了，不会反抗不会告状，由着被他们欺负。
每一次都是江牧燃当在我面前，保护我安慰我。
“小笛子不要怕，也不要恨，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美好等着你！”江祁晏抱着发抖的我，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细语，
“我们小笛子是不是还没见过海？海边看太阳落山，这漂亮，以后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缩在他怀里，不太相信他的话，却依旧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他带我去看的海。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来到外面世界十多年，我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美好。
因为江祁晏就是美好本身。
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在椅子上，环视四周干草堆了大半边屋子，四处破破烂烂的，应该是个荒废已久的农舍。
后脑勺依然很痛，手脚被绑得很紧失去知觉，我痛苦地挣扎起来，试图解开绳子。
这时，两个长相凶恶的男人走进来，两人抽着烟，顺手丢在地上。
“哟，醒了，那就好办事儿了。”
我警惕地盯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两个男人没继续说话，默默摆弄起一台相机，我的心脏骤缩。
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是宋允息找你们的吧，这是犯法的，你们没必要为了钱犯法，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们，不要这样，啊！放开我！放开……”
我拼命挣扎，却无法自救，眼睁睁看着他们扑过来，连逃开都不能够。
“哪里是为了钱，这等美妙的身子谁忍得了啊，是不是小美人……”
我根本逃不了避不开，除了呼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再央求他们放过我，泪水糊了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江牧燃。
今天我穿了三件衣服，衬衫马甲加外套，他们开始还有耐心解扣子，后面直接撕开衣服，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的那刻，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美好呢？
肮脏恶心透了。
“哥，好大的烟……哥！哥！着火了！着火了！”
“混账玩意儿，怎么突然着火啊？是不是你没灭烟头？你这个碍事的！晦气！”
“快跑吧哥，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身上蓦然一轻，我还没从逃过一劫的喜悦中松口气，就听到两人对话，再次睁开眼，早没了他们的踪影。
面前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火海。
一如母亲放的那场。
上次母亲把我送出火场，留我独自活着，多年后我的归宿不还是死在火海里吗？
无趣至极。
没有力气动弹，身体还被绑得死紧，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火焰将我吞灭。
这样也挺不错。
终于可以解脱了。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束缚感，好像悬空了，有人凑在耳边叫我名字。
“小笛子，小笛子，我来接你了，我来找你了……”
哦，是晏哥哥来找我了。
10.
把U盘交给江牧燃时，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这个U盘里是足以彻底摧毁宋允息的视频。
“晏哥哥，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离开你以后的事情呢？”我见他小心翼翼地收起U盘，忍不住问道。
江牧燃错开视线，犹豫几秒才慢吞吞开口：
“不敢问，我失信了，害你受了很多苦。”
我没有死在火场里，江牧燃及时赶到，冒死将我抱了出来。
在医院醒来后，我才知道江牧燃不仅抓到了那两个绑架我的男人，还将证据交给了警察。
宋允息闻风逃了，到现在了无踪迹。
“收养我的那家人领我回去，只是为了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治病，对我不好，后来我就逃了，一边打工一边上学，还得到过几次好心人的救济，活了下来。再后来，我去当了主播。”
我脑袋放空，平静地叙述着这些年的遭际，忽然转头冲江牧燃笑起来，玩笑似的说，“你不会忘记吧？我们约定好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就在广播里等你来找我。”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从噩梦里惊醒，江祁晏听见声响后守在我身边，不停安慰我。
“不会分开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小笛子不要害怕。”
我紧紧抓着他，颤声问：“那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呢？我该怎么办？”
江祁晏想了想，冲我温柔地笑：“那你就在原地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用任何方式。”
我安心了些点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午后定时的广播恰好响起，我福至心灵许下承诺：
“那我就去那个广播里，这样不管你在哪里，都能知道我在哪儿。”
“好，一言为定。”江祁晏回答。
江牧燃迟疑地点点头，说他没忘记。
“宋允息和我高中同班。我一直都不受欢迎，被同学孤立成了习惯，只有宋允息主动和我说话，和我做朋友，可能在外人眼里她对我就像亲姐妹。”我指尖磨蹭着床单，被江牧燃发现后拉过去包裹在他宽厚的手心里。
我冲他笑，继续说下去：“谎话说多了，可能连她自己都信了。”
“我从来都不是她的朋友。”
“我是她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