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粮价彻底雪崩。无论任何人都没见过如此离谱的价格降低。前一天粮食的价格还有十几两，一夜过后直接就降到六两。
幅度如此夸张的降价吓坏人们。人们不敢再买粮食。很多人还以为今天还会像以往那样，两是非常难抢。谁知道当他们早上拿着袋子来买粮食，看到的却是比昨天几乎便宜一半的价格。
粮店门口人们聚集，店小二卖力推销粮食。这些人只是穷，并不傻，这样肯定有问题。店铺掌柜大声道：“今天的粮食全部放开，想买多少都可以。”店铺的所有们全都拆掉，里面全都是一袋袋的粮食。
店铺掌柜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白花花的大米往下流。
“那边粮食五两银子了！”
大家伙一听转身就跑。店铺掌柜连忙叫道：“我们四两八钱，四两八钱！”可是没人听他的，他们都跑去另外一个铺子看热闹。这个时候大家已经不想买，只想吃瓜。
于是今天早上买粮食的忙坏了，一会儿这边四两，一会儿那边三两，跑来跑去忙得不轻。当价格降低到八百文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大规模购买。
粮价稳定在九百文左右。
卫兕目睹了这场来势汹汹的粮食价格大战，目瞪口呆。整整一个上午他站在大街上看这些粮食店铺的闹剧。中午，有朋友来告诉他，张守约自杀了。
他用一根绳子结束生命。据说他手里有最多的粮食，两三万石。他的儿子与家人如今哭得死去活来，据说他还留下几万两的债务。
这些债务都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利息极高。他们把家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卖了如今也还不上钱。
朋友说这话时是幸灾乐祸的，卫兕却感受不到一点高兴。他回府衙找到李云，他问李云道：“这事情说不通啊。虽然现在你已经叫人送来一万多石粮食，可是这也没多少，还是不能弥补整个大定府的亏空，这些人只要再坚持几天，可以用差不多的价格卖出粮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疯狂抛售呢？短短半天时间就把粮食价格从十几两银子降低到九百文？他们难道不知道只要卖出去就会亏空吗？”
李云笑吟吟起身，道：“这件事其实里面有规律在。但具体细节，我要跟你们都讲讲。你去召集人，下午把这件事复盘一下。”
下午在府衙的客厅里，李云到来时府衙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到了。除了那些主官外，还有很多佐官与小吏。就连刚刚回来的韩慧儿也来参加。
李云开门见山，首先就明确给这次事件定性：“这次就是市场上的踩踏事件。”然后他开始具体分析这次事件。先复盘整个事件的经过。
然后自己具体怎么做的一笔带过，他说：“我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尽办法找到粮食。不需要太多，如果我要想做的更好点，一两千石其实就可以。
但我还想为大家赚点钱，于是就弄来一万多石。”
众人哄堂大笑。李云的重点是分析这次事件中存在的种种经济学现象。
尤其是踩踏效应，市场信心，信息以及人类弱点。
“像这次事情，就是典型的踩踏事件。那些粮商并不傻。如果慢慢卖粮食，他们不会赔这么多。但当第三批船队回来后，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
就算有人能够忍住不卖，可是他也挡不住其他人不卖。只要有一个人卖，其他人就必须跟着卖，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同 志们呀，这次看似是我们赢了，但如果易地而处，我们又该怎么办呢？那几个大粮商的惨状相信你们都见过，作为官府我们必须要断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现在，我们假设一番，朝廷掌握大量粮食，如果市场被几个商人控制，粮食价格雪崩，我们又能做什么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
每个人都写个条陈吧，不限字数，只需要把你们的办法写出来就行，算是对你们的考试。”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粮食价格平息下去，几个粮商上吊自杀。人们好像又恢复日常生活。马上即将年关，二十三那天，大定府的年味越来越浓。
李云特意拨款叫人把府城打扮一番，挂上红灯笼，贴上春联。赵楠边走边欣赏大定府的景象，哼着小曲儿，显得十分得意。
路过一个胡同口，遇到王文郁。携家带口，男男女女不少人哭哭啼啼出来，几辆马车停门口，上面装满东西，都是一些粗重的家具。王文郁满脸忧郁，站马车边不吭声。
几个仆役正往外搬东西，放到马车上。赵楠走过去，王文郁看到他，居然还能挤出笑容，拱手上前道：“赵员外，许久不见。”
赵楠感慨万千，道：“王员外。”
王文郁摆摆手：“别这么喊。我配不上。如今家业散尽。宅子也卖了。 这大定府再也容不下我了。 ”
赵楠道：“你要去哪儿？”
“回老家，老家还有几亩薄田。种种地，收点租子，等到我儿子再努努力，我孙子也努努力，说不定有天还能回来。”
赵楠道：“你这话说得太丧气。何必如此？”
“我真羡慕你呀。”
“别这么说。我也只是刚好踩中了点而已。说到底还是将军的本事好。我不过跟着沾点光。”
王文郁笑道：“如此不打扰赵员外，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告辞，日后有机会再见。”
赵员外同样也寒暄几句。大踏步走了。
王文郁离开的那天，赵楠去送了他。那天距离新年已经只剩下没几天，街道上行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往城里来的，只有王文郁逆行。
路上，王文郁的小儿子一直不断哭，叫人烦躁。
道过珍重，王文郁随着马车晃晃悠悠消失在道路上。那天晴朗无雪，阳光下地面上闪烁着光芒。
城内开始有人燃放爆竹，噼里啪啦。城门口被挂上几个大红灯笼，看着非常喜庆。守城卫兵互相忙着哄闹，说今年有什么新计划。
赵楠摇摇头，回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