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御下之术，无外乎恩威并施四个字。
只是这四个字说说容易，真实行起来，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秦鹄自认肯定没这种学问，而且可能这辈子也学不会。
他这人好交朋友，却不晓得要如何去拿捏一个下属的心思。
而那两人再不济，也是上三品的佼佼者，放在任何门派和势力，都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如此人物心中定有傲气。
可从他们对林子龙的态度来看，他们对林子龙是真心信服的。
要做到这一点光靠拳头可不行，还得有脑子。
再加上这林子龙刚还要来下马威，又搞两头拦路虎，这转眼之间就换了态度，光这变脸的功夫，就足够让秦鹄警惕了。
林如玉有点二，他的这个老子，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
“呵呵呵，林镖头客气了。”秦鹄没多说客套话，甚至他的称呼，还有些不客气。
不论是资历还是年纪，他都理应称一句前辈，可从头到尾他都是以镖头相称。
这是他刻意在强调他此行是以林如玉师父的身份来的，与林子龙乃同辈相交，让他少拿架子。
一方面是替刚刚才得不爽出口气，二来，便是想试试这林子龙的深浅。
寻常人碰到这种情况，就算心境再好，也定然要露出几分不悦之色。
不然落在别人眼里，还当你是怕了，这对跑江湖的人算是大忌，尤其是做走镖生意的，丢了脸面也就没有了震慑力，对自家生意都会产生影响。
所以，现在秦鹄很期待林子如的反应。
是忍下这口气，和他这个十几岁的二品天才同辈相交，还是当场发作，不欢而散呢……
可惜，林子龙两者都没选。
他走出阴影，终于能看清面貌。
知命之年，穿着锦缎罗袍，蓄着两道长须，眼角下垂，脸上也满是褶子。
举手投足之间，不紧不慢，颇有几分富家翁的气质，却怎么也不像个习武之人，与那传闻中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头青形象更是格格不入。
秦鹄第一时间，就是怀疑林子龙是不是找了个替身来忽悠他，毕竟这和他来之前想象的面貌差得实在太远了。
而在他和二把刀出神的时候，林子龙也开口接下了他的试探，道：“听小友口音不似福州人，不知仙乡何处呀？”
没生气？
见林子龙还是笑呵呵的，秦鹄还以为他没听出自己话中的深意。
可转念一想又不应该。
一个愣头青能娶到府卫指挥使的女儿？
一个不会算计的人，当真能从无到有，把一个镖局做成一方龙头？
况且他御下有术，这么浅显的挑衅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秦鹄一时拿不准这老狐狸的心思，只能先顺着回道：“林镖头目光如炬，我的确不是福州县人。我出身京都，在安庆府长大。此来福州，一是为了游历天下，二是为了找一个对头。”
这两件事自然都是借口，不过秦鹄料想林子龙不会多问。
果然，林子龙没有在意他后半句话，只是感叹道：“安庆府啊，那是个武德充沛的好地方，我似你这般年纪时正好在那寻师。想来你的师门也是在那，不妨说说你师出何门，说不准……我和你师父，还打过交道呢。”
他露出了老狐狸般的奸诈笑容，也让秦鹄明白了他这话真正的用意。
大抵就是说，老子和你师父那一辈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生了没有呢，所以别在老子面前拿腔作调。
对此，秦鹄微微一笑，淡然道：“呵呵，我师门没什么名气，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常年隐世不出，估计林镖头也没听说过。”
这便算是把这话揭过去了，也有上代交情归上代，咱们这还得各论各的意思。
林子龙闻言则笑而不语，与秦鹄对视片许，二者便都对对方这些小算计心知肚明。
终于，林子龙和善的面貌变得冷峻起来。
“还真是个小狐狸……”
他嘀咕了一声，正好落到秦鹄耳里。
秦鹄不卑不亢地回敬道：“与林镖头这等老狐狸相比，在下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林子龙目光一凝，又笑道：“既然你说要和我学，那我便是你的先者达师，不说让你叫师父，称一声前辈，总是要的吧？不然，我看我们这顿饭……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开始耍赖了？
一直在旁静视他们交锋的二把刀颇为鄙夷，这林子龙完全毁了他对江湖大侠的一些幻想。
但二把刀没想到的是，刚还和林子龙斗得有来有回的秦鹄，这会儿却直接服软了。
“那是自然，前辈这桌酒菜，我还是要吃的。”他抱拳弓腰，老实以后辈礼节相待。
而林子龙也悠然自得的受了，继而笑脸相迎，一把抓过秦鹄的手，拉他坐在了主位左侧。
“哎呀，贤侄说笑了。这酒菜本就是给你们备的，你们不吃，我这老骨头撑死也吃不完呐。”他那热情的模样，让二把刀摸不着头脑。
这林子龙的功夫如何尚不晓得，可这变脸的能耐，真是不服不行啊。
再说秦鹄，也是笑意盈盈，客套过后又对呆立在那的二把刀道：“铁大哥，还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吧。”
说罢又对林子龙介绍道：“林前辈，这位是我的结拜大哥，曾经还是安庆府的捕头，也是二品一流，论实力还要强我不少。”
“诶，老弟你可别谦虚，我也就刀法胜你半筹，其他可是差你远了。”
林子龙眯眼笑道：“不错，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呐，既如此，那边快坐下吧。”
“呃，好吧，那就多谢……林前辈款待了。”二把刀有些别扭的坐在了秦鹄下手，还是不明白秦鹄怎么土人和这个林子龙这么亲近。
而他的神情落在林子龙眼里，惹来林子龙的几声大笑。
“哈哈哈，你这大哥，远没你这么多城府，比你要愚钝得多呀。”
秦鹄摇头苦笑：“林前辈真正想说的是，铁大哥要比我正直，没我这般虚伪吧？”
二把刀听得晕乎，终于忍不住道：“两位，你们别打哑谜了，我这人是笨了点。有什么话，还请明示！”
林子龙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道：“方才，我给你们设了三道坎……这三道坎走错一步，你们便已经被我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