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审判”强奸犯
于宁2025-12-02 10:5010,051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抿着嘴笑,我问张洪武:“你们笑什么?”

  张洪武冲墙角努了努嘴:“你看咱们王哥在干什么?”

  我转头往墙角一看,王千里摆着骑摩托车的姿势,大汗淋漓地念叨着,到了四川了,到了湖北了……

  我坐下看着他说:“老王,累了就休息会儿,该给摩托车加油就给摩托车加油,要保障交通工具的完善啊。”

  王千里委屈地瞥了我一眼:“我说了能算吗?还能坚持,还能坚持。”

  他的半边脸是肿的,好象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我问张洪武,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张洪武还没等说话,那个喜欢多嘴的小孩爬过来说:“蝴蝶大哥,刚才真好玩儿,咱们王大哥跑到窗口上吆喝肚子疼,让所长带他去医务室看病,出去了一会儿段所就进来问,谁欺负他了?大家都明白这老家伙是出去点‘眼药’了,大家就把他‘滚’别人饭吃和折腾别人的事儿报告了段所。段所直接就把他给提溜了回来,让大家开他的批判会……这不,会议刚刚结束,大家正在帮他提高思想认识呢。”活该,这小子就应该这样收拾收拾他,我笑了笑:“王哥,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你欺负别人够了,该别人欺负欺负你了。”王千里的脖子似乎已经不好使了,连头点得都很吃力:“蝴哥,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其实我就是一个彪子,我以为这个号子就数我来的早,我应该当老大,可是……”

  “放肆!”多嘴的小孩忽地蹿过去踹倒了他,“敢跟蝴蝶大哥犟嘴?改你的路程,去他妈美国伦敦!”

  “小蚂蚱,”张洪武指了指多嘴的小孩,“交给你个任务,现在你就是审判长了,开始审判王千里。”

  “好,我最喜欢当官儿了,”小蚂蚱欢天喜地地坐了回来,“全体审判员起立……不用起了,现在我们改革审判程序,不用那么客气,直接把这个杂种判了死刑拉倒!王千里,听候判决啦,我宣布,罪犯王千里……老王,你犯什么罪进来的?哦,销赃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条之规定,判处你死刑,你上诉不上诉?”

  “太简单啦,太简单啦,”小蚂蚱旁边的一个鬼剃头挥着干巴巴的胳膊嚷嚷道,“应该审问一下的。”

  “那……”小蚂蚱看了看我和张洪武,“我听两位大哥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不称职,应该判他个强奸罪。”张洪武正色道。

  “他不是强奸的怎么办?”小蚂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很为难。

  “我还不是杀人的呢,”我突然一阵烦恼,“就这么审,现在法律在你的手里。”

  说实话,我本不应该这么无聊的,可是那一阵我好象已经不是自己了……记得有人说过,环境造就人,我的理解是,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变成了这种环境下的人。如果我还是外面的杨远,这样的事情我也许连看一眼都不会看一眼,甚至我会把他们轰散了,这也太没意思了嘛,可是那一阵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仇恨,看谁都觉得不顺眼,甚至对这样的场面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当年刘队对我说过的,人都有恶的一面,好人把恶的一面压制住了,坏人把恶的一面释放出来了……现在我应该是处在后者了,好在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小蚂蚱听我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大哥有令,现在我代表法律,你就是强奸犯啦,判决如下……”

  鬼剃头蔫蔫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审判长确实没什么水平啊,没水平,没水平啊。”

  小蚂蚱顿时恼了,把脖子一横,瞪着鬼剃头说:“我没水平你来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审的案子。”

  鬼剃头偷眼看了我一下,继续嘟囔:“大哥没发话,我不敢。”

  我把两只手交叉起来放的后脑上,倚着被子扫了他一眼:“你来。”

  鬼剃头猛地蹿了起来,一把将小蚂蚱拽到了身后,扑通坐到了王千里的对面:“被告王千里,把头抬起来!”王千里哭丧着脸说:“周审判长,咱们快一点儿行不行?我快要坚持不住了。”鬼剃头哼地一声把脑袋别到了一边:“你折腾我的时候可没可怜我坚持不住,来吧你就。”我冷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大家的眼睛无一例外地闪着熠熠的光芒,好象一个淫棍趴在女厕所墙头上的样子。我无声地笑了,这帮孙子看来是寂寞草鸡了,有戏就看,他可不管这场戏以前看没看过。我记得当年我也这样,甚至还亲自“判决”过一个偷生产队里一麻袋玉米的伙计死刑,还立即执行。

  “被告王千里,本审判长下面向你宣读法庭纪律,”鬼剃头煞有其事地托着空手掌念道,“听着,庭审期间我们保障被告人的各项权利,你可以喝水、放屁、打嗝等等,但是不许对抗公诉人的指控……请大家肃静,庭审马上开始,请公诉人潘金莲宣读对你的起诉,”鬼剃头一抹脸清了清嗓子,学着女人念道,“被告人王千里在1989年3月8日晚10时许光着屁股窜到我家,对我进行性骚扰……”念到这里,小蚂蚱不高兴了,猛拍了地板一掌:“老周,你懂不懂法律?公诉人是国家机关,你这意思是被害人当了公诉人?再说,性骚扰能算强奸吗?你这样根本判不了人家死刑,整个一个法盲,胡鸡巴咧咧嘛。”鬼剃头的脸一红,没理他,继续念,“对我进行强奸,具体步骤我控诉如下,被告人王千里冒充我丈夫武大郎,半夜钻进了我的被窝,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丈夫卖烧饼回来了,就跟他来了一把。这一把我俩是这样干的……”小蚂蚱又急了:“别忙别忙,这属于犯罪情节,必须让被告人陈述,赶紧换人,赶紧换人。”

  这一次鬼剃头接受了小蚂蚱的建议,微微颔首道:“有道理,下面由被告人王千里陈述,大家鼓掌欢迎!”

  还真的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走廊上也有这样的声音,我抬眼一看,一个武警的脸贴在小窗口上,双目炯炯。

  王千里对这一套好象轻车熟路,张口就来:“一点儿不错,那天我冒充武大郎把潘金莲给收拾了,回答完毕。”

  大家一齐啊了一声,一下子炸了营:“就这么简单?这不是糊弄法官嘛,重新来重新来!”

  王千里似乎觉得自己的面子实在过不去了,两只眼睛直瞟我,那意思是,兄弟,没办法,别笑话我啊。

  我把眼翻到了天花板上,那里有一缕阳光特别鲜艳,把灰黑的天花板照得像一幅油画。

  王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陈述”:“我是这么办这事儿的,我吧……咳,我吧,我先在门口把裤子脱了,偷偷摸摸地进了她家的卧室,那天武大郎正好没在家,我就拿着个烧饼往身上蹭了蹭,这样做证明我王千里很有脑子,可以让潘金莲闻到烧饼味儿,以为是他男人来家了。我吧,我……我没强奸啊!”王千里突然哭了,“谁强奸了谁不得好死!我是通奸啊……大伙儿给我评评理,我跟她都将近一年的关系了,操了也不知道多少把了,连她身上哪里有个瘊子哪里有块痣我都知道,这怎么能算强奸呢?我冤枉啊,就这一次……不对不对,我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我听出来了,这还真是歪打正着,胡乱一审还真审出了个强奸犯!我笑了,原来这小子是个假销赃犯,怕承认自己强奸在看守所里吃亏,所以乱编了个罪名。我理解,这种情况不但看守所里有,连劳改队里都有呢,有些朋友甚至被人发现了《判决书》还在嘴硬,死活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尽管自己知道别人不会相信,他也这样顶着,总比亲口说自己是个强奸犯要好,这好象在心理学上也有个术语,我听胡四说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眯缝着眼睛装做没听出来,我想看看王千里是怎么自圆其说的。这很有意思,让我沉重的脑子得到了休息,哈。

  “嘿嘿,王大哥,”小蚂蚱凑了过去,“我知道了,你是个强奸犯。”

  “别胡闹,我怎么能是个强奸犯?多丢人?”王千里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我这是太重视这次审判了,入戏了都。”

  “严肃点儿!”鬼剃头一把将小蚂蚱推回了床位,用一根指头挑起了王千里的下巴,“需要我再次宣读党的政策?”

  “不用宣读了,不用宣读了,”王千里是个很油滑的人,还想做最后的一次挣扎,“我真的不是强奸犯。”

  “来人呐!”周审判长蓦然色变,“把公然藐视法律并咆哮公堂的杂种王千里押赴刑场,斩了!”

  一个体格类似林武的小孩忽地站了起来,在王千里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嚓地站住了,大号菜刀般的手掌立起来在王千里的眼前一晃:“王叔,你经常让我斩别人,今天该斩你了,我这鬼头刀的威力你是知道的,忍着点儿啊你。”王千里一下子泄了气,双腿抖动了几下勉强站住了:“别斩我,我交代……”号子里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故事很乏味,王千里的确是个收破烂的,跟我没上班之前一样,也在一个废品站里当过磅员。他有个女同事,据他说长相跟刘晓庆有的一拼。年初他跟她勾搭上了,经常趁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热闹”一番。那天他们俩又在“刘晓庆”家“热闹”,被他丈夫发现了。原来人家两口子感情还不错,出现这种情况,那女的自然要给丈夫一个说法,就翻脸说王千里强奸她。正好王千里的“单亲孩子”趴在人家的裤头上,王千里就解释不清了。她丈夫先把王千里打了一顿,然后提出要公了还是私了?王千里就问他,私了多少钱?对方说至少两千,王千里没有那么多钱,杀价说一千,人家两口子不乐意,就这样,三个人拉拉扯扯就去了派出所。进了派出所就由不得三个人了,管你是公了私了,先抓人要紧。从三月份王千里就来了看守所,一直纠缠到现在也没理争出到底是强奸还是通奸来,估计还得拖。

  “老少爷们儿,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王千里还真像是被冤枉的,哭得一塌糊涂,“她还在咬着我呢。”

  “好了,就算是冤枉的,但是你把×真操了这个不假吧?”张洪武摔了他一鞋子。

  “操个把×才到哪儿?”王千里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谁没操个×?呜呜……”

  鬼剃头忍住笑,继续审理案件:“好了,本庭现已查明,被告人王千里犯有强奸罪,证据确凿,本人也当庭供认不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八条第一款,关于严厉惩处强奸犯罪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王千里犯故意强奸罪,判处死刑,不许上诉,立即执行,刑场设在本市第二看守所南走廊大六号马桶内,审判长周健,人民陪审员马志强,死刑执行员吴振明。被告人王千里你上诉不上诉?哦,错了错了,本判决为终审判决,不许上诉!”

  “那就执行吧,”王千里轻车熟路地走到马桶边上,迅速把脑袋扎进了马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小蚂蚱带头呼起了口号。

  “你们那边又开始了?这次执行的是哪个鳖蛋?”隔壁大七号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文波哥,这次执行的是王千里这个老鸡巴操的!”小蚂蚱扒着后窗台吆喝道。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宋文波?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宋文波比我出去的早,我出去以后曾经跟他联系过,他们村里的人说他跟着刘富贵贩海沙子去了,不大着家,那时候我忙,再也没顾得上联系他。难道他又进来了?我问小蚂蚱,跟你说话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果然,小蚂蚱说他叫宋文波,进来一个多月了,好象是因为盗窃。我没有多想,站到后窗那里喊了一声,宋文波。宋文波猛地啊了一声:“杨远吗?真的是你?”我说,真的是我,我昨天刚进来的,宋文波刚想问我什么,就被值班的武警呵斥住了,我干脆吓唬吓唬他,我说:“这次麻烦大啦,我杀了人。”

  宋文波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大声喊:“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死的那个人叫黄胡子?”

  他怎么会知道?我感觉鸡皮疙瘩一下子出来了:“你听谁说的?”

  武警用枪托猛砸铁门,宋文波也不管:“昨晚我们号里来了一个伙计,今天刚刚释放,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隔壁的铁门被打开了,我听见宋文波哎哟哎哟的声音,估计是在挨“帮助”。

  我猜测他说的这个人是李俊海的人,释放了?这个人是谁?松井还是别人?肯定不会是松井。

  时间不长,我们的号门也被打开了,我连忙让王千里回床位坐好,冲站在门口的段所笑了笑:“段所,刚才我错了,我跟隔壁的一个朋友说了几句话,唉,在外面自由散漫惯了,刚进来还真不大适用呢……段所,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段所皱着眉头扫视了号子一眼:“我告诉你们,大家要互相监督,杨远刚来,有些规矩不太明白,你们应该随时制止他这种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这次我就不处理大家了,从今往后你们要是再犯类似错误,我一定严厉惩处,决不姑息迁就!王千里,你的问题考虑的怎么样了?”王千里站都站不起来了,脑袋在脖子上直打晃:“报告所长,通过大家的帮助,我的思想认识有了很大的提高……以后坚决不‘滚’别人的饭吃了。所长,”他又哭了,“我冤枉。”

  段所扭头就走:“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什么玩意儿!”

  王千里想站起来去追段所,被小蚂蚱一把拽了回来:“想跑?爷们儿还没报完仇呢。”

  不等王千里辩解,大个子吴振明就亮出了“鬼头刀”,王千里咕咚一声抢在了地板上。

  王千里像一条蛆那样在地板上蠕动,大家又围了上去:“别装别装,继续钻马桶,刚才的姿势不标准。”

  看着浑身虚汗的王千里,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大家都不容易,别这样了。

  我对张洪武使了个眼色:“过去把他扶到床位上,以后别这样了。”

  刚刚调动起情绪来的那几个小孩唧唧喳喳大发议论,张洪武大吼一声:“滚你妈的!谁是老大?”

  晚上放茅的时候我在厕所里见到了宋文波,这小子胖了,我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他从门后一把拉住了我:“蝴蝶,还真是你!”我拉着他重新躲到了门后:“别的先别说,昨天晚上你们号子里去的是什么人?”宋文波说,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说他是来报案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大家就给他“过堂”,他说,他老大叫李俊海,老大的老大叫蝴蝶,他们奉李俊海的命去抓一个叫黄胡子的,好象这个黄胡子绑架了蝴蝶的弟弟,后来蝴蝶带着一个叫金高的兄弟去了,他们被黄胡子绑了起来,再后来大家全都冲了进去,混乱中黄胡子被打死了,然后大家都跑了……宋文波似乎对这件事情不太关心,说完了就问我有没有烟?我把从审讯室里带出来的烟蒂给了他一个,继续问,这个人还说了什么?宋文波说,当时我正烦躁也没正经听,听到最后才反应上来,原来蝴蝶就是你,后来他一直哭,说他冤枉,不明不白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不过这小子挺猛的,半夜爬起来把一个打他打得最厉害的伙计用马桶盖砸了,砸完了吆喝着要出去。半夜他又被提审了一次,回来以后笑眯眯的,今天一大早就走了,他说他这是释放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那天晚上蹲在黄胡子家后窗上的几个人里面的一个,看来他们还真听我的话,直接就去报案了。

  我问宋文波,他提没提到过有个叫松井的下落?宋文波好象急着回去抽烟,边往外挤边说,没提,他好象不知道。

  我站在门后呆了好长时间,觉得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然他们是不会这么快就放了这个人的。

  松井到底在哪里呢?他应该也进来了,他究竟关在哪个监号里呢?我得抓紧时间跟他见上一面。

  放完了茅,我把剩下的那个烟蒂分成两份,用报纸卷了两个小喇叭,递给张洪武一个,问他有没有火?

  张洪武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被子里拽了一团棉花递给小蚂蚱:“搓火,搓好了给你口‘二烟’抽。”

  小蚂蚱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根笤帚苗,缠上棉花,脱下自己的鞋就在地板上忙了起来。

  好歹把烟点着了,大家都围了过来,我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抽,干脆给了周健。

  王千里脱下衣服往外面煽乎着烟,忙得像个大厨。

  抽完了烟,我问张洪武,你怎么一直没提审?张洪武说,我的这点事儿简单,在铁路看守所的时候就审得差不多了,到这里就等着什么时候发《起诉书》了,发了《起诉书》就好判了,也许明天能提审我吧。我说,如果提审你,你路过别的号子的时候,喊一声松井,替我长点儿眼生,看看松井在哪个号子里。张洪武问我松井是谁,我说我一个朋友,也算是同案吧,我想跟他联系一下。张洪武说,那还不简单?一会儿开饭,我趁乱的时候喊一声不就得了?我一想,他说的也对,就对他说,那就不麻烦你喊了,我喊就是了。张洪武笑了,蝴蝶,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这种小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来?说着把小蚂蚱喊了过来:“蚂蚱,交给你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晚上吃饭的时候,你把头伸出去冒充八路军喊一声松井,知道松井是谁吗?日本鬼子。然后听听哪个号儿有人答应,没人答应你就继续喊,直到有人答应,完成任务以后我奖励你。”小蚂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瞪着懵懂的眼睛问张洪武,咱们这里还真的关了个日本鬼子?我喊了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他们号儿里的人砸挺了他拉倒。张洪武笑道,你不懂,这是国家机密,别问了,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是了。小蚂蚱为难地说,所长抓住我怎么办,谁替我挨“帮助”?张洪武火了,一巴掌煽倒了他:“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不干有的是干的!”周健凑了过来:“张哥,什么事儿?我干。”张洪武揪起了小蚂蚱:“听见了吗?有的是干的。”小蚂蚱摸着肿胀的脸苦笑道:“我干,我干,不就是抗日嘛,人人有责。”

  晚饭开始了,小蚂蚱很自觉,走廊上刚开始闹嚷,他就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松井!松井!松井!”

  很快就传来了松井的声音:“谁?”

  我仔细一听,这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后窗,我连忙把小蚂蚱扯了回来,一把按到后窗上:“问他在几号?”

  “操你娘的小日本,你在几号?”

  “你他妈的是谁呀,咋呼什么咋呼?”

  “我是你大爷!快说你在几号?”

  “听这意思是熟人,你在六号吧?我在四号!你他妈的是谁?”

  小蚂蚱还想继续骂,我把他拉了回来:“兄弟,你完成任务了。”大家拥挤在窗口领饭,我问张洪武,怎么能跟四号联系上?张洪武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笑了,是啊,他怎么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呢?我当年在这里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劳动号都没有办法呢……见面是不可能了,有机会见面的只能是临近号子里的人,隔了一个号子,见面的几率几乎为零。怎么办?冒险喊他?问他是怎么说的?那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话一多就会被别人点了“眼药”,一点“眼药”问题就严重了,这属于串供,弄不好就搞复杂了。写在纸上,先给宋文波“悠”过去,再让宋文波“悠”给松井?顺利的话还好,万一让别人“点”了,那更麻烦……可是不找他,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警察说的,万一他们提前串通好了,一口咬定是我开的枪怎么办?唯一能够向着我说话的金高又跑了……我的脑子又乱了,刚刚整理好的思绪被这一怀疑全都打散了,他们会不会这样干呢?会的,一定会的,种种迹象表明李俊海想置我于死地,很有可能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只要黄胡子一死,他们就把这事往我的身上按。

  李俊海这样干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他想置我于死地,当年我被阎坤捅了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把握那次机会呢?难道他贪图的是我的位置和钱财?那次的机会还不成熟,他刚刚出来,直接接手我的地盘还不够资格,现在时机成熟了……对,这么一分析,我的脑子里像豁然点了一盏灯,通明瓦亮,就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这样,我即便是跟松井联系上也不管用了,他有的是话掂对我,拉倒吧,只好慢慢等了。

  眯了一会儿眼,我的心情又开始平静下来,我知道这样没用的,任何一帮同案在事实面前都将散去。

  我回忆起当年我和金高他们去砍小广的那件事情,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可比他们铁得多,而且我们也商量好了将来小广报案了怎么应付他。我记得当时我对金高说,你和我的家里都困难,家里离不开我们,事情咱们就不要揽了,花子家里弟兄们多,让花子揽,咱们在外面帮花子照顾家,然后使劲挣钱,每月给花子攒着,算是对花子的补偿。花子同意了,结果,进来以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跟警察的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甚至都记不得当初大家的约定了,所以我坚信这帮乌合之众更不行,也许他们目前已经散了,不散的话,昨晚来的那个人是不可能那么早就离开这里的。再说,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他的人可能在没出事儿之前听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敢拿法律开玩笑?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李把兄,你的脑子也太简单了吧?这就想弄死我?你分析过这些事情吗?开什么玩笑!也许他并不想弄死我,只是想让我进来蹲上几年,在我不接触外界的情况下把我的生意接过去,可是你能接得过去吗?我的后面有胡四、林武,甚至金高马上就可以回去了,起码我的那一块和金高的冷库你霸占不去,花子的冷库你也霸占不去……不对,我颓然叹了一口气,花子的冷库有他一半的股份,最要命的是当初买设备的钱是他的,是他从银行贷的款,而且花子无论脑子和魄力都跟李俊海不在一个起跑线上……那也不怕,我还有小杰,还有常青,甚至我还可以遥控指挥长法!我长吁了一口气,没问题,只要我在这两三年之内出去,你李俊海就没有能力与我抗衡!

  我捏着张洪武递给我的馒头哈哈大笑,没准儿明天我就出去了!出去以后吓死你。

  张洪武见我哈哈地笑个不停,疑惑道:“笑什么?小蚂蚱抗日把你惹笑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在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竟然想收割我的庄稼。”

  大个子吴振明亮着他的“鬼头刀”凑了过来:“蝴蝶大哥,谁这么狂气?我他妈斩了他!”

  “林武,别着急……”我差点儿把他当成了林武,连忙笑了笑,“没事儿,以后再说。”

  “林武?蝴蝶大哥,刚才你说林武,林武是谁?”吴振明对这个很感兴趣。

  “林武是我的一个兄弟,跟你长得差不多,呵呵,刚才我把你当成他了,”我讪笑道,“你们俩可真像啊。”

  “蝴蝶大哥的兄弟肯定都是猛人,”吴振明的眼睛雪亮,跟林武当年毫无二致,“说说林大哥的故事行不?”

  我忽然来了兴致,把馒头一放,开始给他讲当年林武的一些事情,大家又围到了我的身边,一个个听得直呼过瘾,有几个连饭都不吃了,眼睛瞪得像灯泡,嘴巴张得像山洞。张洪武也佩服得不得了,含着一口馒头直念叨:“好汉子啊,跟金高差不多,不对,这伙计比金高还牛,就是脑子比金高直了一些。蝴蝶,你身边有这么一批猛将你还怕谁?横扫全港无抵挡啊……这位林哥我倒没见过面,金高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一个字,猛啊!有一年我跟街上的一个小混子打架,那个小混子认识大有,大有说,你把张洪武叫来,我教育教育他。什么教育啊,去了就是一个死,我哪敢去?我就把这事儿跟金高说了,你猜怎么了?金高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了大有家。我吓得不敢进去,金高说,进来进来,大有哥不会怎么着你的。人家金高可真有面子,大有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小混子差点儿踹出屎来,大有说,大金跟我是铁哥们儿,谁敢动大金的兄弟就是跟我过不去!你看看,金高在那个年代就跟港上最大的大哥成了哥们儿……”

  这事儿我知道,大有这个憨汉子是被金高的一麻袋鸡给收买了,没准儿这麻袋鸡还是他们俩去偷的呢。我想笑,又忍住了,这么严肃的话题是不可以笑的。张洪武还想回忆金高的往事,吴振明插话说:“还是说林武吧,我喜欢听。”

  谁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记得我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这样,崇拜混社会的大哥比现在的追星族还要厉害。当年牛玉文这样的三流混子在我的眼里都比铁塔还高呢。那我就继续跟你讲这些故事吧,正好可以让我的大脑休息一下。我就把我和林武是怎么威胁孙朝阳的故事讲了,还没讲完,吴振明就把眼球凸成了乒乓球:“蝴蝶大哥,你们这么牛?连孙朝阳都不放在眼里?”说着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哥哥,收下我吧,将来出去我要跟着你们混!”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呵呵,你这是干什么?旧社会拜码头这是?这么玩儿我不要你啊。”

  吴振明的脸涨得通红:“哥哥,反正我要跟着你玩儿,收下我吧。”

  我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前途,这绝对是又一个林武,我点了点头:“没问题,只要我能出去。”

  另外几个小孩一齐往前凑,我害怕大家都跟吴振明学,连忙躺下了:“哥哥觉觉喽。”

  闭了一会儿眼睛,脑子又开始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神经了?多大点事情?慌什么?

  干脆找个人来开心吧,我不喜欢折腾人,那就开谁个玩笑吧。

  刚坐起来,小蚂蚱就咋呼了一声:“总瓢把子起来啦,大家快来参拜!”

  呵呵,就是他了,我冲他勾了勾手:“蚂蚱,过来,”小蚂蚱慌忙挪到了我的对面,“刚才你喊那一声松井用的力气可不小啊,跟八路军对日本鬼子喊话一个样,你是不是恨日本人?”小蚂蚱摇了摇头:“我恨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怎么着我,我家还用着人家出产的电器呢。”我笑了笑:“那么你刚才用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小蚂蚱横了一下脖子:“那不是你让我大声喊的嘛,再说那个叫松井的是个小日本儿,我能不来点儿民族精神?”我说:“那你就是抗日分子了。”小蚂蚱想了想,点点头说:“也算是吧,抗日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嘛。”我悄声说:“要是有人想要日你,你抗不抗日?”小蚂蚱懵了:“什么日?谁要日我?咳!我不抗日的,一日就拉稀……”大家哗地一声笑炸了。

  王千里可逮着机会了,躺在马桶边上一惊一诈地说:“我明白了,敢情前天蚂蚱拉稀是被人日了啊。”

  这帮寂寞的孩子又朝王千里扑了过去,我喝住了他们,对王千里说:“王哥,你给大家出个节目好不好?”

  王千里以为我又要折腾他,一下子蜷缩成了刺猬:“蝴哥,我算是草鸡了……饶了我吧。”

  我笑道:“又想多了不是?我想让你唱个歌给大家听呢。”

  一听这个,王千里忽地坐了起来:“那好,蝴哥喜欢听什么样的?随便点,我全会,你就把我当成录音机得了。”

  吴振明说:“别唱那些鸡巴监狱歌,听了难受,你给哥儿几个唱个流氓小调吧,这个大家都喜欢听。”

  王千里稍一迟疑,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以外,手提着那个裤腰带我撒达着绣花鞋,叫一声我那情郎哥你等俺一等,扎上了那个扎腰带俺提上了绣花鞋;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一西,想起了那个昨晚……”

  隔壁传来宋文波的声音:“面对着大青山我光棍发了言,打一辈子光棍我乐和了几十年,光棍要喝酒,光棍要抽烟,光棍的好处我说也说不完。看见你们搞对象俺也不眼馋,看见你们生儿养女真是讨人嫌……”

  王千里似乎要跟隔壁赛歌,换了一付男高音嗓子又唱上了:“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双手接过红军的钢枪……”

  宋文波好象也是这么个意思,比王千里的声音又高了个八度:“掐死你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个卖×的!”

继续阅读:第三十三章 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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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道2:人在江湖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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