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业的目光始终闪避,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不断在提醒他一件事,他现在已经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一个面目全非的丑八怪。
他会把路边的小孩吓哭,甚至把沐颜昭吓死。
他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沐颜昭温声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如果可以,她会想办法帮金子业。
金子业却甩开她的手,用背对她的方式来表明一切态度。
沐颜昭记得徐青山曾经说过,受过重创的人,心里往往都会不平静,并且会一身伴随着阴影而活着,时常会想起那些恐怖往事,时不时就想寻死,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死不了,只能痛苦的活下去。
在这世间,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更何况还要加上痛苦两个字。
金子业这期间过的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可想而知。
沐颜昭只好先闭口不提这些事情,声音放得很低很温柔,听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
“那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好吗?”
金子业一听要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顿时如拨浪鼓一样摇头,赤红的眼神不断央求她,求她让自己死,或者,或者送他回金国也好……哪怕让他在街边流浪,也不要回去。
他这种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
沐颜昭心情无比的沉重,只得先将金子业安顿在一处私宅内,请了徐青山出来,为金子业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里面还在摆弄着各种瓶瓶罐罐,发出来的每一种声音,都会让沐颜昭感到焦虑。
她在院子里面来回渡步,希望徐青山的动作能快点。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太阳都快落山了,徐青山才从屋内走出来,面色沉沉。
看样子,金子业的情况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怎样?”沐颜昭上前,急忙的问。
徐青山摇摇头,唇角干涩,连声音都喑哑,“不太好。”
上次为金子业诊断过。金子业常年受慢性毒素的影响,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身上多了那么多伤痕,加上严重的心里摧残,气死已经离鬼门关只有临门一脚。
沐颜昭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什么叫严重的心里摧残……你解释一下。”
“打个比方,在金子业面前杀他最喜欢的人,或者将他喜爱的事物毁掉,让他亲眼见证。”
不管是哪种办法,都会在金子业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从而导致精神障碍,严重的话,最后可能会演变成傻子,脑子无法正常思考的人。
听到徐青山这些话,沐颜昭忍不住一遍遍倒吸冷气。
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居然做出了这些事情……
“娘娘先放宽心,我这边会全力帮助金子业,尽量让他好过一点。”
沐颜昭从前一直觉得天命不可违这句话是个悖论,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经历过世间百态后,她发现,就算是想改变他人命运这件事,也很有可能早就被刻印在了原本的命数里。
她根本没有挽救回金子业。
甚至,让金子业变得更加糟糕。
心中充斥着许多愧疚,沐颜昭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
夜班,夜莺啼叫。
金子业在床上翻身,疼得龇牙咧嘴,喘着粗气,不免想起金子寒在自己面前所做过的事,一件件都令他感到恶心。
门被轻轻推开,紫菱送药进来,看见金子业脸上已经是汗水跟血水混合时,吓得手都在抖。
“喝药的时间到了。”
金子业紧咬着牙关,撬不开嘴,紫菱只好捏着他的下巴,将汤药往嘴里灌了进去。
“唉……娘娘为了你的身体一直在担心,你自己也争点气好不好,活下来吧,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你可以跟我们说说笑笑,多好啊。”
紫菱用帕子擦拭着金子业嘴边的药渍,深深看了金子业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清晨,鸡鸣刚起,紫菱重新回到金子业的屋内时,却发现金子业早就不知所踪。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莫要寻我。”
紫菱匆匆忙忙,将字条交到沐颜昭手上,同样忍不住满脸担忧。
金子业那种身体情况根本跑不远,还随时可能被人当成怪物对待,极有可能会被人乱棍打死在街头。
到那时候,他们想去收尸都晚了。
沐颜昭气愤不已,又狠狠叹了口气,“我们全心全意救他,他却不领情。”
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紫菱看了眼门外的轿子,突然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沐颜昭心里咯噔一声,她这边正在为金子业的事情而焦头烂额,那边,霍曲枭就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这次出宫就是偷偷溜出来的,霍曲枭根本不知道。所以这次,十有八九是出来找她回去。
话说她天天往宫外跑,霍曲枭的耐心估计已经告罄了……
“陛下。”
霍曲枭出现在她面前,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冷漠的气息。
他冷眼看着沐颜昭,“你还知道喊我。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沐颜昭心头一颤,霍曲枭果然还是生气了。
她使出撒娇大法,挽住了霍曲枭的手臂,轻轻摇晃两下,眨眨眼,“陛下,我错了嘛,下次再也不这样,我保证。”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霍曲枭不知道被她的谎话欺骗了多少次,现在已经是半信半疑。
“这次有特殊情况嘛。”沐颜昭只好将金子业的情况告诉了霍曲枭,戳了戳他的手臂,“他太惨了,我就是想帮帮他。”
不是她爱心泛滥,只是着实看不得自己曾经的朋友,沦落到这种下场。
沐颜昭甚至做好了准备,即便金子业命不久矣,那在人生最后关头,她还是希望金子业能过得高兴一点,这一世人生不要留下遗憾。
她就这点小小的要求,这点简简单单的事,霍曲枭不会不成全她吧。
“你何必对他那么上心?”霍曲枭果然怀疑。
沐颜昭嘟哝,“我把金子业当成朋友。”
“朋友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