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自昨夜时便下起雨直至今日晨起，仍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青石阶上。
晨雾缥缈、风露微凉笼罩整个后宫。
小公主乌发轻绾仅用同色系发带固定，一袭绯衣罩在清瘦身躯推门而出。
她独自来到这后花园凉亭落座于石凳，感受着这雨后但得仅有淡淡泥土混着桃花独有清香。
小公主凤眸微抬，便见满园桃花竞相开放，树树皆缀满着枝头，洁白似玉却又粉红如霞映目。
有着百花争艳之势仅现春意，偶尔有仅着粉色纱裙的侍女往来与期间为自己端上准备好到早膳轻置与这青玉石桌案。
小公主清隽修长白皙食指敲击着桌案片刻，拿过桌案上竹筷。
正要夹起就近的蟹黄小笼包时，她余光便见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轻靠着那朱墙拱门，那人的衣襟处已被那清晨的露水所浸湿。
她搁下手中竹筷，唇角泛起丝笑意，便从石凳上起身。
小公主踏着鹅卵石铺设而成的小径至人前，手中折扇轻展置胸前。
“凌华哥哥，近日有空难得来着云梦小院探访我这旧友，这个时候来若是不介意便于在下一起用着早膳。”
卫凌华悠悠然一笑，坐在她的旁边。
“妹妹，本该立明堂。”
小公主笑笑，假装不懂。
“皇兄？”
“破落祠庙缚不住你。城郊的寺中根根铁锁束骨叫你动弹不得。”
卫凌华只是说道。
她像被这个时代所抛弃禁锢试图遗忘在一隅落灰处。
“公理何在？”
“公理何在……”
混乱中这一句灌耳，小公主在牢笼中崩溃。她问这世道公理何在。
不过擅长史书就被禁锢终身、不过意外便屈打孩童随意下论……
她想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皇兄，你看破了？”
卫凌华最后的一招。
他掌中《河洛律》被风掀过几页，我在她不解中合书直起腰身平视，卫凌华答：“当然是有白云之下，掌中之物。”
小公主像是忽醒，她将要创造新的、真正的“公理”
她在血污中窥见天光，那时与曾在那破败院落相倚，她说她不需要权利甚至地位，她想要的是“公理”——真正存在的。
“在没有辅助您创造出理想的世界前…我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笼罩吞噬长安的阴影被那缕光割裂，烁石飞溅从颊边划过，混沌中走马观花看半生，大唐的钟声敲响唤醒清明——
他们将站起来，成为长安最后一道“防线”。
卫凌华：“公理就在我们手中。”
小公主收敛一贯的温柔：“你带我走。”
“只是皇兄，也淌这趟浑水？”
荧惑守心、荧惑守心。灾祸直勾勾冲着圣人而来。
那帮清流可恶，偏偏要做梗在正中的朽木，把卫凌华脑仁搅得剧痛难忍。
他胸膛起伏，补服太重，宽大的放量盖下来，一股子闷气压在当胸，喘气也吃力。
他下头的随堂把头磕下去，砰一声，再没声音。
“的确，在此之前，我不介意帮助皇妹解决一些问题。”
帷幔低垂，卫凌华衣袍也死沉沉的，风都不进司礼监的值房。
小公主点点头。
他们逼不出圣人的罪己诏。
卫凌华朱笔蘸足了墨，鼓涨饱满，我不抬眼，笔走龙蛇，红艳艳的“照准”二字刺目，一顿一提之间，这是二百万两银子。
他细尖的声再响起来，于空荡荡的厅内回响。
墨斩了卷，血珠子似的，又在奏折层叠的纸间晕开，纹理清晰。
卫凌华这才挺直脊骨，撑起空壳似的衣。指腹寻找摩挲腕间那一串瑙赤珠，啪嗒、啪嗒，次次脆亮如冰声。
偏衬着小公主病白的皮肉瘦骨，像是火烧了雪，要化得一干二净，了无痕迹。
小公主瑙赤珠夹在两指之间，摩挲着捂出体温，茶冷了，暖不了他的喉，于是声嗓更低哑。
晴天外头居然滚了两响闷雷，声音很钝，裹在纱布里头似的。
好像很久，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提刑司那个、那个李成鉴，昨儿杀了个诏狱里头的国子监的官。”
“给他家里二百两。让他去跪午门，给百官、给菩萨磕头认错，磕到死，或是磕到父皇杀他。”
小公主声音像家雀。
“皇兄，您呢？”
卫凌华站起来了，风也是这时破门突入，案上呼啦啦的纸笔乱翻乱响，和门外野草、境外巨浪一样响。
顶着风，他走得慢，几乎苦难。
“我去跪乾清宫。”
海湾热带温差，云层邂逅阵雨，灵泽漫落，又灼热地消退成水汽弥散，化作一片云雾迷蒙。
细白的海沙受潮水涨落的冲刷，黏糊地铺陈在岸边，风浪渐息雨声骤降，海岸只剩下沈棠盈平步踏水的声音。
落日只要一个绵绵的吻就能湿漉漉地捞起，月亮却浸在水中，指尖触碰就粼粼地破碎。
沈棠盈紧张的左顾右盼，她看着莹白的月辉轻笼海面，那一轮满月皎皎高悬，连云做夏夜乐曲的音符。
海风轻抚，像是奏响浪漫诗篇的开场。
沈棠盈趴在岸边从头发上择海草，适才下过一场凄凄细雨，空气中还有一股潮湿泥土的香味，细细的搜寻着。
霍曲枭应该就在这里才对！
沈棠盈之前一直跟踪着霍曲枭，如今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得到沐颜旭！
软藻绕缠她的脚踝，两尾红鱼围着我打转。
沈棠盈抬眸远望，见一只船轻盈摇荡却无人影，心头暗道应该就在这里了。
她起身向远处小跑，沿途便有血迹洒落在岸，又叫潮水洗濯暗了颜色，将沙砾都染了个透。
沈棠盈旋身打探周遭的情形，海风掀起她的裙摆吹向前方，她在裙影落下的那一刻看见他。
霍曲枭伤在腰腹，猩红的血洇洇地往外漫，衣衫凌乱破旧，已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裸露在衣料外的皮肤伤痕交错，涔涔的汗珠凝在他额间。
沈棠盈不合时宜地觉得他好像折了翅翼的蝴蝶，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风暴中死去。
她覆手，他却在触碰到水的那一刻匿了形般，在空朦的月光下显得那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