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尽力装出不是很冷的样子去哄她 : “没有鬼,也没有疫病,撑过这几天你就可以去找爹爹了。”
雨水未干的低洼处的草屋暂时住不得,这家院子的主人几个月前搬走,新户也没有搬来,就一直搁置着。
沐颜昭将药炉架在石阶上,坐在矮凳上轻摇蒲扇,风轻漫,云烟暖,掀开炉盖捡一撮捣好的叶粉搁进去,等待的同时溅下来三两水珠,又下雨了。细丝当共裁,隔岸换金钗。
南方的天阴云密布,此行凶险,不知现在走到何处。烟雨蒙蒙中曾晃过许多人的影子,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医者遇急症,救一人易,救众人难。
为国打仗的将士守一方不易,守四境更不易,可要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一时的补贴救济没有太大作用。
只有等河清海晏才能让更多人逃离苦难。
沐颜昭心想,纵使途中灾祸再多,也当狠下心顾全大局,明日给家里修书一封就启程罢。
如今尚是寒雨凛凛之际。
顾寒曲肘抱剑顺势摊掌朝掌间呼去热潮,随后合掌轻搓。这夜本应出现满月,此刻却没了踪影,徒留疏散暗星,碧苍整是阴暗一片。
鸟雀惊散更显此处偏僻幽静。
他略有不祥感缭绕心头就聚不散,为讨心安顿步缓行自怀兜里拈出三枚铜钱把玩,掷后向半空探掌捞回。
凶卦,还是大凶,太有趣了。
顾寒收起铜钱权当卦象放屁,并步跟上陆流。
“此去不太平,你当真要去?”
耳畔悠悠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寒站在树荫里抬头望去,繁茂的枝叶揉碎星光,晃得顾寒有些眼睛疼。
黑影在他脚底伸展,而他静静立于光辉之处——他本应站在月下。
顾寒曾认为陆流眉宇间姿色很像老道士年轻时候,当然我不曾见过老道士年轻时候,只从前辈口述里略知皮毛。概括来讲大抵便是意气风发四字,潇洒又放浪,是朝阳把影子拉很长的那种人。
但陆流又不像他,他心思很细,这倒像从他父母身上得来的气质。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那深邃双眸像是镜湖,亦是深渊。
“当然要去。”
顾寒将思绪扯回后打起哈欠,语调淡淡给人答复。
这是趟没必要淌的浑水,惹满身脏却捞不着好处。若他贸然前往,定有去无回。
自知劝阻对他起不到半点作用,被片面“正义”冲昏头脑的侠客绝不会退缩。
“纵粉身碎骨,亦毅然前往。”
只见他启唇长叹一声,按剑而立。半晌无话,即使酩酊眼热时也存有几分醒思,扶额心掩去眉间些许忧虑,眸里神色渐复清明。
“你和师尊真是极像的,连这种豪气万千的话说出来我竟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还以为是师尊他老人家来了。”
“你啊你,不长眼。我怎会同那老头相似,我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在当年遭他的鬼道。”
顾寒轻嗤后出声反驳,故作嫌恶状淬口唾沫。这夜总是严寒难耐,扯领裹袍将听雨剑揽怀里紧搂。
“山高水远,万事未定。今夜虽无天上星,但有人间星。放心吧,人间星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你这个天上星也是一样。”
“笑话,这种程度可不足以让我粉身碎骨,你也太小瞧我了。尽是些虾兵蟹将也敢占地为王,我若动手,谁敢阻我半步。”
顾寒朗笑撂下狂妄言语,兴许是风渐弱,寒冷似不如方才。
剑未出却闻其鞘里铮铮,凝露以水代酒豪饮而下,仍余半盏,砸吧砸吧薄唇推杯递前,发声询问。
“做星星多没意思,要做便做那遮星蔽月的昊天。我说你这人间星,能饮一杯无?”
顾寒走的剑道注定会杀很多人,想来死后也是要下炼狱的,只不过炼狱与人间于我来说并无分别。
“算了算了,你要是去的话,我没有办法拦住你,但是师傅告诉我,让你去苏州找一个叫做沐颜昭的女子。。
顾寒微微一愣:“这是师傅疯了还是你跟着他一起脑袋不清楚了?沐颜昭是谁我都不认识,你是不是觉得把我糊弄过去了比较有意思啊,你是故意的?”
对方没有回复,从怀中摸索半天,他掏出早就不知道何时碎的七零八落的琉璃镜一块残片。
“师尊要你自己好好品味。”
顾寒无语,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慎又被碎片割出一道略微有点深的口子,血珠连串落下,在苍白的指尖上显得格外妖异。
他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一滴极小的血珠正好溅在了耳垂处的痣上。
顾寒微微眯起一双眼型姣好的桃花眼,对着那片残镜,看到了上面的大字,沐颜昭。
“这是师尊占卜的结果?”
“没错,师尊说沐颜昭的命数很奇怪,她现在在苏州,有大劫,你或许能够猜得到,她的命数说不定能正好的和你的命数相呼应,也许,对你有用。”
是一线生机。
顾寒起身就走,一路下山买马。
他心跳若雷。一双手紧攥住马缰,手汗湿透了绳却不缓心急作痛。
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泛上昏暗的迷雾,悬挂在清冷的夜色里。天地在此时仿佛霎时归于洪荒,无限的寂静中昭示着风暴的到来。伴随着沉重的喘息,顾寒都忘记了自己走了多久才来到了苏州。
入目的是倾泻不休的大雨,尸横遍野。
在这里,怎么找到沐颜昭,素未谋面的她。怎么找?
怎么寻?
顾寒只能在大水中横渡,他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师尊说的十有八九没错。
他要改命格就只能依靠沐颜昭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沐颜昭,可惜顾寒也没什么好办法,大海捞针寻人,太慢了。
顾寒连沐颜昭的面都没见过,所以,他焦头烂额,准备先去一边的客栈找找房间住下来,之后才能一步步慢慢来。
顾寒选好了房间,发现这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打听得知这附近的难民太多了,很多人都饿死了,人人得以自危,官府发放粮食都顶不住,再这样下去,这里都是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