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轻松，但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沧桑。
看着他指缝里夹着自己卷的旱烟，我从兜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刘振福。
“前辈，我请您。”
刘振福眼前一亮，丢掉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毫不客气接过烟，叼在嘴里。
我点燃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火。
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圈。
“小陈啊，你知道吗？当年入朝打美国鬼子的时候，连长自掏腰包，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根烟，我没舍的抽，一直放在兜里。”
“当时咱穷，啥都没有，美国佬的飞机大炮跟特娘的不要钱似的往我们阵地上招呼。打到最后，连长牺牲了，他临死前，我把烟拿出来给他点上，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抽过最香的烟了。”
我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刘振福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眼前缥缈的烟雾，他的眼神仿佛也飘向了远方。
“还有87年在老山的时候，越南那群白眼狼跟我们打拉锯战，高地上的重炮和机枪一直压着我们打。为了拔掉这些火力点，我们组建了突击队，名字叫做黑豹，一共31人。”
“那是次近乎自杀的必死任务，出发之前，队长也分了我们每人一根烟。那次我没留着，整根抽完了。”
“连长没骗我，那味道，真的是我这辈子吸到最香的烟了。任务结束后，31人的队伍，也就剩我们6个了。”
刘振福吸了口烟，露出释怀的笑容，脸上的皱纹仿佛水波般扭动，透着无数岁月的沧桑。
“今天你请我一根烟，我也没啥能给你的，小子，你听过六合刀法吗？”
我一愣，摇了摇头。
刘振福站起身，捻灭烟头，从身后拔出砍刀，运气定神。
“那你看好了，时间不多，你认真学。”
“前辈，等到了顶层获救以后，您再教我也不迟……”
“诶吼！”
不等我说完，刘振福已经拔刀开始演练起来，劲风阵阵，刀锋切割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冰冷的寒芒一道道闪过，刀锋如群星般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伴随着刘振福每一次挥刀，撤步，他身上腾起一股隐隐的，如虎狮般精悍的硝烟气息。
我急忙打开手机录像，放到一边，然后随手抓起墙角的一根钢管，学着他的样子舞动起来。
刘振福衣衫飞舞，步伐灵活而稳健，刀在他手中时而如幽灵般闪没在空气中，时而忽然向前突刺劈砍，气势如虹。
仿佛拿起刀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驰骋沙场，穿越战火的年轻士兵。
“刀法，棍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劈砍抡扫。守中有攻，攻亦可守，攻守兼备，遇到强敌才能致胜。”
刘振福说着，跃步挥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长刀斩破空气时，我隐隐听到犹如虎豹般的咆哮声。
跟着他练了一个小时，我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衣服几乎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可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仿佛很多拥堵的杂质都已经随着汗水流出了毛孔，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刘振福擦去脑门上的汗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小子，学的有模有样啊，基本内容都记住了吗？”
我收回手机，保存好视频，点点头。
“记住了，您放心吧。”
“记住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多加练习。我知道你擅用短棍和短刀，但是学会这套刀法，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刘振福仿佛又恢复了成了那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他放下刀，微叹口气。
“我看过很多人说，我们中华的武术都是花架子，没有欧美的空手道的招式凌厉炫酷。但我告诉你，武术，从来都是杀人术，不讲究美，只求一击必杀。”
看着体态有些佝偻的刘振福，我忽然鼻子有些发酸，用力点点头。
“我知道了，师父。”
刘振福一愣，全身猛然一颤，他呆呆地看了我好久，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力拍着我的肩膀，一下比一下用力，浑浊的老泪从他眼角涌出。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跟孙源待久了，也会这么油嘴滑舌了？哈哈哈！”
他笑得那么洒脱，那么张扬，还带着一丝骄傲。
仿佛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要将这一生的艰辛都融入此刻放浪形骸的笑声里。
他的笑声渐渐停歇，对我招招手。
“行啊，没想到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能收个小徒弟，来，为师再给你露一手，把烟盒给我。”
我放下钢管，拿出烟盒走过去递给他。
刘振福接过烟盒，拇指在盒底轻轻一弹，香烟跳起，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他嘴中。
我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他咧嘴一笑：
“臭小子，我带徒弟那就是练新兵蛋子，你觉得你承受的住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
“只要师父您肯收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刘振福仰起头叼着烟，没有说话。
毫无征兆的，他眼中寒芒一闪，忽然抬起腿，照着我的腰腹就猛地踹了过来。
我迅速撤步收腹，同时握拳直奔他小腿而去。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刘振福身子只是轻微晃了晃，我却捂着生疼的手腕连连倒退，痛得嗷嗷直叫。
“师父，你用的假肢，那玩意儿可是钛合金啊，不带这么玩的！”
我一边甩着有些红肿的手，一边抱怨。
刘振福板着脸，严肃地喝道：
“如果这是战场，你刚刚就已经死了！难道敌人还会提前告知你，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吗？愚蠢！”
他摆开架势，朝我继续叫道：
“在战场上和敌人狭路相逢，如果敌人对你了解的一清二楚，而你对敌人却一知半解，那你凭什么取胜？”
“再来，把我看成你的敌人，现在就是实战！”
我深呼吸，抬头直视前方，晃了晃脖子，关节发出一阵嘎巴嘎巴的脆响。
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双眼微微眯起，一股冰冷的狂暴气息开始自我身上迸射。
刘振福握拳，朝我勾了勾手，兴奋地大笑道：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男人的天性就应该是进攻，要对着敌人发出最凶狠的进攻！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