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好像回到了刚入行的时候，跟着导师修复第一件文物，也就是胥家祖先那把剑的时候。
那时，导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文物保持敬畏之心，历史不会说谎。”
继而，她又回到了修复《凤启临雍图》时，在修复修罗将军用来覆面的修罗面具时，她和同事调侃：“这个魔头还戴面具，是不是奇丑无比，不敢见人啊？”
最终，她似乎回到了《凤启临雍图》修复完毕，首次展出的那日，鲜花掌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凤启临雍图》尚未修复完成。
紧接着，莫染似乎陷入了虚无之中，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坠落，巨大的惊恐感把莫染死命地攫住！
她挣不开，逃不脱，身体重重地往下坠着，渐渐被黑暗吞噬。
一道刺眼的强光陡然刺向莫染的眼睛，周遭顿时亮如白昼。
莫染惊恐万分，从榻上坐起，她惊魂未定，观察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将军府的卧房之中，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莫染！”
胥不归见莫染醒来，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莫染低头一看，她右手手腕被打上了夹板，虽说还是阵阵刺痛，但相较于方才，已经缓解很多了。
此时，胥不归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的，师父已经想到能让你重新提笔的办法了……”
莫染伸头一看，魏浥尘居然也在屋内，她不觉有些诧异，怯懦道：“师父……”
是胥不归唤魏浥尘来的。
好歹，他是莫染的师父，是将莫染抚养长大的人，莫染晕倒在将军府里，哪怕是胥不归再不愿意，他也必须通知家属前来。
莫染单手撑着榻，想要起身，胥不归急忙扶着莫染躺下：“别乱动，好好休息，一会儿吃药。”
莫染目光定格在自己的右手上，已然清楚了几分：“它，是不是彻底废了？”
两人一言不发，难得这般默契地同时低下头沉默着。
莫染苦笑：“还能吃饭吗？”
胥不归心一横，直接道：“不能拎重物，不能做精细活儿，拿筷子的时候也不能用力……”
魏浥尘打断，语含愠色：“你就不能缓缓再告诉她吗！”
胥不归亦是带了些愠色，道：“她早晚会知道，与其欺骗，不如让她早些接受。”
莫染沉吟片刻，随之扯了个笑，道：“没事，能吃饭就行。”
莫染的笑，落在胥不归的眼中，宛如利刃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着胥不归的心脏，他别过头，不忍再看。
魏浥尘亦是心痛异常，他走到莫染的身边，温声道：“这两天你先在将军府好好养着，等好点之后，师父就来接你回家，我知道你还想画画，我们一起从头学，用左手。”
魏浥尘抬了抬自己的左手，他的语气温柔至极，同时也带了几分果断。
自从他上次看到凤栖梧惯用手是左手之后，便给了他启发，他也尝试着用左手画画，虽说收效甚微，几乎等同于重新开始学起，但这是目前摆在莫染面前最好的选择。
他原以为莫染会点头，可谁知此时莫染强撑着身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师父，先等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魏浥尘疑惑道：“何事？”
胥不归见莫染起身，本欲将莫染摁下休息，可莫染却冲着胥不归摇了摇头。胥不归洞悉莫染的想法，若不让莫染亲自说出口，她恐怕是不会安心养病的。
“师父，胥不归要和我进宫，我们要把栖梧带出来……”
莫染为魏浥尘讲述着自己想要将栖梧带出宫，为栖梧补一场及笄礼的想法。
魏浥尘静静地听着，时不时低头思索着什么。
“……等此事一了，我定跟着师父乖乖回家。”
魏浥尘并未回应莫染，而是走到胥不归的面前，诘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胥不归沉声道：“我会护她。”
魏浥尘逼视着胥不归，铿锵有力道：“如何保护？”
胥不归挺直身躯，意味深长道：“赌上胥家列祖列宗的尊严。”
魏浥尘继续走近胥不归，紧紧地盯着他：“若有变故，你当如何？”
胥不归哂笑道：“绝无可能。”
“回答我，如有变故，你当如何！”魏浥尘猛地提高了声调，就连莫染都吓了一跳。
胥不归与魏浥尘视线交汇，他深吸一口气，亦是铿锵有力地吐出四个字：“我死，她活。”
闻言，魏浥尘眼中浮现出一丝动容。
莫染听得此话，内心不觉深深撼动，她静静地望着一旁身材颀长高大，肩膀宽厚的男人。
随后，莫染注意到魏浥尘依旧眉头紧锁，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魏浥尘依旧顾虑重重，于是便开口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会牵连到画馆中人，我……”
魏浥尘直接打断，盯着莫染，道：“在你眼里，师父就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吗？”
莫染怔住。
“别忘了，上巳节那日，我会进宫为假公主作画。”
莫染反应过来，心下一喜，魏浥尘的言外之意，难道是要帮她？
魏浥尘利落地打开手中折扇，面上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和煦一笑。
“若日后还有这样的事，可不能忘了师父。”
莫染欣喜不已，若有魏浥尘在其中帮他们里应外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她顾不上手上的疼痛，走下床榻，拉住魏浥尘的袖子，感激道：“师父，谢谢你，真的，我生怕你会拒绝。”
魏浥尘拿着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莫染的头，笑道：“依你现在的性子，我若拒绝，你还会出新招，万一再伤了左手，我可不想留一个双手都断的徒弟。”
此时，胥不归轻轻咳嗽了两下，打断了莫染和魏浥尘的“师徒情深”。
虽然他对魏浥尘颇有微词，但是有他在，的确能省不少工夫。并且，他也是如今他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
“今天是三月初一，我们还有只剩一天半的时间准备，莫染，说说你预备如何计划？”
莫染点点头，向两人说着自己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