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一处旧忆
“生煎，排骨年糕，咖喱牛肉汤和海棠糕，齐了！”老板是个中年人，端着盘子一样一样往桌上放。
傅奚莳被飘上来的热气扑了脸，满口满肺都是诱人的香。
没等她从筷子笼里拿出筷子，老板已经去而复返，手上还端了两碟小菜。
“得有小半年没来过了吧，今天看见你们来，还以为我这老眼昏花的认错了人。”老板笑笑，将小菜放在了桌子上，擦擦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这家铺子她过去时常来，是一对老夫妻经营，另外还会雇用两个伙计。
那时候每回下课她都会驻足一会儿，等一袋新出锅的生煎。从这里到家门口刚刚好吃完，袋子一丢，神不知鬼不觉。
家里看她饭吃的少还以为生了病，直到大半夜逮着偷溜进厨房找吃食的傅奚莳才算破了案。
再后来，这里成了他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借着等一碗汤的功夫，听着喧闹嘈杂的人声，即便是不说话，也依旧舒服自在。
只不过眼下时间太晚，小店也快打了烊，除他们外只剩了另一桌的两个男人。
也不说话，只顾闷头吃喝。
傅奚莳抿了一口汤，瞬间暖了胃。
她眯了眯眼，暖光下对面的人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就像初见他时一样。
“在看什么？”许容方看着她问。
“没什么。”傅奚莳摇了摇头，将一个生煎塞进了嘴里，“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在这儿碰见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
***
傅奚莳和许容方第一次在这里的相遇并非是他们见的第一面，那还得追溯的更早一些，早到傅奚莳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那时她年纪尚小，只是偶尔几次会在年节跟着家里人去许家小坐片刻，且不出意外必见不到他。
后来许容方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六年。
虽然她与许殊和四姑娘走得近些，能从他们嘴里听见关于这位许二爷的只言片语，但依旧知之甚少。
照面都没打过几回的人，何谈有什么印象。
真正开始有交集的时候是在一九二三的八月，暑假快要放完，她临近开学的日子。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被拽去了一个饭局，作为家眷前去陪衬。
本想着提前开溜，却被傅夫人抓了个现行，只得绷着腰板坐到了结束。
为了弥补胃里的空虚，傅奚莳这个四姑娘翻墙的表率，十分麻利的从家里的院墙上头翻了出来，一路溜到了老巷口的摊位上。
刚刚坐下喘了口气，就看见吊着胳膊的许容方溜溜达达从大路拐了过来。
两个人借着灯光打了个照面，傅奚莳看见他外套底下还穿着病号服。
因为护送货物挨了劫路的马匪一枪，许容方已经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星期。
医院食堂的饭菜猫嫌狗不待见，难吃的出了花。家里送的又都是一青二白的清粥小菜，想想都倒胃口。
迫不得已，抓了杜邵笮顶班，许二爷从医院溜了出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正巧看见托着腮发呆的傅奚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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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奚莳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伸手点了点许容方的肩膀：“我记得当时许二爷没带钱，还是我付的账。”
她摇摇头啧了两声：“你要是没碰到我，估计第二天许家二爷吃饭不付钱的好名声就得在报纸上传遍了。”
许容方将最后一个生煎夹进了她碗里：“感谢傅小姐保住了我的名声。”
傅奚莳有些吃不下了，夹起来原路送回了许容方嘴边：“许二爷客气~”
冷风飒飒，吃饱喝足的傅奚莳揣着一肚子暖意入了梦，而被遣送回家的四姑娘还在跟她二哥赌气。
苦了张穆川不得睡觉还被她塞了一肚子零嘴儿，这会儿正围着游廊满院子转悠消食，和从外头进来的梅知打了个照面。
梅知走到近前扣了扣窗子：“四姑娘，二爷给你送了东西来，刚做得，还热着。”
见没人回答，梅知又扣了两下：“四姑娘？”
这回不但没人回答，灯都熄了。
等外头没了一点儿动静，熄了灯的屋里才又重新亮堂起来，窗子被打开了一条缝儿，一只手将放在窗台上的食盒拿了进去。
那食盒上还印着南帘坊的字样，四姑娘打开一看，是份热气腾腾的罗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