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讹兽宴
念衡2024-08-26 16:075,431

偷天换日

  广播里放着最新的消息,新出土的楚王墓中丢失了好几件冥器,目前无线所可查,希望知情人员提供线索。

  解开手机锁屏,我关掉了广播,继续闭目养神。忽然,桌旁传来一阵“嗡嗡”声,拿起手机一看,是海哥的电话。

  “银子,我按你说的,基本都安排妥了。”

  “稍等,去接你。”我挂断了电话,取了车钥匙出门。

  咖啡厅前,我摇下车窗,挥挥手,示意等候已久的海哥上车。

  我和海哥都是土夫子,说白了就是个倒斗的。海哥是我的新搭档,我其实有点不想跟他继续合作了,又苦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搭档,因为这一行都是“地下”工作,愿意抛头露面的很少。

  如今科技越来越发达,土夫子这一行油水越来越少,为了几件古董,吃几十年牢饭不值得。所以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倒过斗后,找一处穷乡僻壤,将到手的冥器散放在各家各户,然后再伪装成路过的古董商去低价收购,这可不是得不偿失的买卖。在买之前,我们会先在村子里制造些“事情”,迷信的人们一定会出钱解决。我们不仅能先赚一笔,而且后来低价收购的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冥器出了乡里后,再以我们土夫子的身份出面卖给真正的古董商人,万一被查出来,我们也可以说是从乡下意外收购的,不知道是文物,这样虽然麻烦点,但起码不会担任何罪名。人本性贪婪,即使乡民们知道是文物,也不会轻易上交国家的。

  不过这次,海哥告诉我说这村子的情况很特殊:村里刚死掉两名外乡人,是村长过失杀死的,但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村民们都很信服,便决定集体隐瞒,哪知纸包不住火,警局调查失踪人口,马上要查到村里了。村民们心很齐,他们发现冥器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私藏,而是想要卖掉,用得来的钱买通点“关系”,减村长的刑。

  我越想越纳闷,能杀人的村长也值得敬重?虽然是过失杀人,但想想也蛮可怕。而且村中难道就没有人不喜欢村长?只要有一个人揭发,警察会以光速赶到,何必追查这么久?

  “情况你了解清楚了?确定这村子没问题?”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不顾你还能不顾自己?都一条绳上的蚂蚱。”海哥掐灭了手里的烟,啧了一下嘴:“这村子人少,一共二十几口人,村民都是村长的爹抚养的孤儿,自然会对村长的儿子照顾有加,我知道你的担忧,村里人都没什么文化……”

  “我这人就是多疑,习惯了,你办事我放心!”我岔过了这个话题,快速回忆着前些日子在楚王墓中拿走的冥器,默默记在心里,几天后一定要一件不差的收回来!人情面前,纸比钱贵,这笔买卖干好了,够吃个几年的。但最近风声紧,我们这属于“顶风作案”,但人为财死,我豁出去了。

  超度亡灵

  两天后,我和海哥乔装打扮一番后,来到了沟韩村。

  沟韩村很破旧,仅有的六七间土坯房零星地散落在高树黄土中,令我奇怪的是,乡下农村里居然一头牲畜都没有,连小狗都瞧不见。

  村长家门前,约二十多个人在门口等候已久,基本三四十岁,满面愁容,见到我这个古董商人只是好奇的打量,对海哥这个游方道士却是毕恭毕敬。

  进了屋,村长年纪不大,也差不多三四十岁,他整个人将头摆在臂弯里,听到有人进来后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惊恐忧郁的表情和眉眼间透着的疲惫,我知道他真的是过失杀人。

  简单交谈后,我了解了村子的大致情况,如村名,村里的人都姓韩,靠卖些种植的粮食水果勉强生活,跟海哥告诉我的情况一样,幸好这小子没骗我。

  没等我继续发问,人群中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子走到我身前说,紧握住我的手,旁边的一个女孩颤巍巍地举着厚厚一沓钱,目力所及,各种面值都有,而且皱巴巴的。

  “道长说您有办法帮俺家老韩躲过警察追捕,这是我家全部的积蓄,还有那些古董,我们都给您,您只要给我们留个种子钱,够来年开春种地就行。”女人说,她的手厚重粗糙,比我的还要像男人的手。

  “春梅,你们先出去,我跟他们谈。”韩村长轻声说。

  女人和其他村民们听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妇道人家,不懂礼貌,别见怪。您说可以帮我,现在高科技这么发达,我看电视上说了许多关于指纹检测,DNA检测,测谎仪之类的办案手段,我真的能逃过去吗?”韩村长一字一顿地说。

  我点了点头,先安慰着韩村长,心里快速地想着对策。

  借着思考的时间,我仔细地看了看韩村长的家,很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的生活用品全都有,而且摆放的很有规矩,换句话说,要是换个房子外壳和地板,也能是挺精致的一个小家。

  踱步思考时,我的鞋子踩在地上,总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正当我疑惑时,韩村长开口,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我带你们去埋尸体的地方看看吧。”

  我刚要开口,海哥掐了我一把,清了清嗓子说:“你说你们村有冥器,我们也需要先验验货吧。”

  韩老板嘴巴微张,随即又闭上了,脸上扬起一抹笑,缓缓道:“应该的,应该的。”

  “您也别见怪,我这兄弟就这点爱好,你不给人家看了东西,人家也不会尽心尽力帮你的忙不是?”看着韩村长落寞的背影,海哥边向我使着眼色边说。

  “您先别走!我觉得这屋子不对劲,阴煞之气很重,最近两天夜里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海哥补充着。

  韩村长身子一震,猛地回过头,一脸惊讶,点头如捣蒜。

  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村里布置了什么,估计是微型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对,特别可怕!我女儿吓得都睡不着觉。我记得我爹之前说过,人啊,要是死前有冤屈,死后魂魄就不散,最后错过了投胎的时机,就会化成厉鬼四处害人啊!”韩村长的音调越来越高,屋外的村民们听后也都围了进来,无一不面色惊恐。

  “别怕,我赠一秘法给你,但只能你自己看,不能告诉别人,看过以后必须吃掉,不然无论你撕掉还是烧掉,恶鬼都能看见,人五脏六腑中均有阳气流动,恶鬼不敢靠近,自然也破不了我的秘法,两天后我会来超度亡灵。”海哥说完,便背过身去,用带好的纸笔写了几行字,折好后递给村长。

  人面兔

  回家途中,我不停地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在脑中快速整合着最佳的应对方案,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银子,你就不好奇,我刚才的纸上写了些什么吗?”海哥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递给我支烟,说道。

  我接过烟,没有说话,继续思考着。

  “其实也没写什么,里面就写着一些子虚乌有的注意事项,比如半夜不能点蜡烛啊,过了十二点以后不能下床,鞋子要一正一反的放着,不然恶鬼会穿鞋上床之类的。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我告诉他啊,只要有意躲着鬼,鬼就拿他没办法,哈哈,是不是挺蠢的,不过我看他们还是挺相信的。”海哥自言自语着。

  听完这话,我猛地觉得不对劲,一愣神嗓子被烟呛得咳嗽不止,随即转过头,圆瞪着眼睛说:“我总觉得那村子有点不对劲,很荒凉,而且死气沉沉的……”

  “你想干啥,临门一脚就进球了,你想退赛?不可能,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海哥说着,一个急转弯,我的思绪全被打乱。

  看着海哥满眼的贪婪,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厌恶,但细想,自己何尝不是那样?

  回到我的住处后,海哥说他要准备些重要的东西,让我去准备“作法”用的工具,桃木剑,朱砂,黑狗血,八卦炉,檀香,黄符纸等东西。

  我俩分头出发,傍晚时汇合了。

  我拿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到了家,屋里黑黢黢的,海哥应该还没到。老习惯,我打开广播,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广播里,警察还在寻找“知情人士”,我长舒口气,幸好村里信息闭塞,不然他们当一次“知情人士”的话,领了警局给的奖励,我们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真的那样,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村子也不会安生。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根本没见过亲生父母,唯一跟我比较亲的,就是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福利院新送来的孤儿,我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只是她后来失踪了,院长说估计被拐跑了,但对外说被人领养。

  其实妹妹确实是被拐走的,我看见了,但当时对方是四五个彪形大汉,我根本无力搭救,贸然上前只能把自己也送进去。

  于是,我撒了谎,那是我有记忆以来说的第一个谎,自那之后妹妹便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说谎好像就是压制的良药。

  在罪恶边缘挣扎时,人们会很痛苦,但如果沉沦在罪恶中,反而会很享受,就像海洛因,上瘾,依赖。

  门响了,我被从回忆中拉扯出来,海哥拎回来了一个大铁笼,上面盖着一块厚厚的黑布,完全看不到里面。

  掀开黑布,里面的“东西”让我大惊失色,那是一个人?不,它浑身长着厚厚的白毛,样貌奇丑无比,脸上像是被人为地割烂,正在我疑惑时,它歪扭的嘴唇忽然张开,空洞的血污中发出连续的“阿吧,阿吧”的声音,原来是个哑的。

  看着这个“东西”,我居然莫名的有一种亲切感,可能是同情心作祟吧。

  我没有任何的追问,因为现在街上许多乞讨的人们都千奇百怪,背后都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拿来哄骗一下乡下人,足够了,只是不知道海哥要怎么使用。

  隔天,我和海哥故意拖了一个小时再出发,心理学上讲,延时帮助别人,会增强对方对你的依赖与感谢。

  距离沟韩村不远处,就看到村民们在一棵大树下等了很久,有些坐着纳凉,有些来回踱步。

  刚下车,韩村长的老婆就跑过来拉住海哥的手:“道长,我家老韩照着您的指示做了,可那个声音还在啊!”

  “所以啊,我们这不是来做法了吗?”我打断了村长老婆的话。

  我和海哥开始假模假式地准备法事,两人都神色浓重的皱眉打量周围,停在一个角落里,海哥猛地大喝一声,随后掏出一张黄符抖了抖,丢在角落里,黄符无火自燃。

  “这就是邪祟寄居之地,你们清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我要在这里做法。”

  村长听后,赶紧挥手指挥,三下五除二,屋子里除了飘扬未落的灰尘和挪不走的大件外,空无一物。

  作法的过程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先是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挥舞着桃木剑点火,插香,祭神,引灵上身,驱鬼,结束。

  无非就这几个流程,村民们却像是第一次见似。

  做法结束后,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唯独村长愁眉不展。

  “内个,道长,邪祟是驱走了,可过几天警察就来了。”村长说。

  淡淡的一句话,仿佛有无穷的力量,让场面顿时压抑起来。

  “我们会想办法……”我强行挤出来的半句话将凝固的空气撕开一条口子,海哥紧接着接了过去:“我给大家准备了一道大餐,吃过以后,自见分晓。”

  话音刚落,我赶忙往里挪了几步,捅了捅海哥的腰窝,低声道:“你搞什么名堂呢?赶紧拿了冥器走人。”

  海哥只回复了我一个笑容,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先看了看旁边已有所察觉的村民们,随后又转过头对我说:“你这小气的人,有好东西还不愿意拿出来分享。”

  屋外,海哥打开车子后备箱,取出那个盖着黑布的铁笼,一把掀开黑布,村民们不禁惊呼,随即都围在笼子旁,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这是上古奇兽,珍贵的药材,朋友从深山里捕到的。名为讹兽,喜欢骗人,吃了它的肉以后也无法说真话了,怎么样,你们吃还是不吃?”海哥笑着说。

  我赶紧在一旁搜索了讹兽的资料:讹兽,别名诞。人面兔身,能说人言,喜欢骗人,其肉鲜美,食之无法吐真言。《神异经(西南荒经)》记载。

  没想到这小子准备的有板有眼,但笼子里终究是个人啊,难道要吃人肉?一股凉意不禁从我的尾椎骨直窜脑门……

  看着村民们犹豫不决的表情,海哥边摇头边笑着捡起黑布:“那就算了,另谋高就吧。”

  “别!”村长反应迅速。

  看着笼子被抬进院里,我心里不落忍,抬起手想说些什么,话却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永远保守秘密

  我站在村外抽着烟,望着如血一般的夕阳出神,忽然,不远处的村长家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一定是那“东西”被杀了。

  我闭上眼,脑中不禁出现画面残忍至极,好像这些村民才是怪兽,有着最原始的野性与兽性,同时还有着高于普通飞禽走兽的智力,他们,才更可怕。

  又过了一会儿,海哥喊我去吃饭,我顿了顿,摇头如拨浪鼓。

  夜色一点点拉开它的巨大帷幕,我啃着面包,听着微弱的吵嚷声,劝酒声,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我在想:海哥应该怎么收场?那个“东西”或许不是人?是我猜错了?还是什么其他的情况?……

  恍惚间,不早了,我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提神,起身去喊海哥回去。毕竟天黑了,虽然我们这种人最喜欢夜晚,但黑暗所带来的恐惧,往往无孔不入,而我们那颗烂透了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小院里,我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往屋里走,里面便多掺一丝酒气。

  屋内桌上,大锅里只剩下些黑棕色的汤水,上层飘着厚厚的油和零星的菜叶,老旧的木桌上放满了白森森的骨头,啃得很干净,有几个村民已经烂醉如泥,村长也面色微红,不停地打着酒嗝,海哥酒量如其名,不动如山,其余的妇女和孩子都没有走,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海哥,时候不早了。”

  “再等等。”海哥笑着揽住我的肩膀,然后用手不停地敲着桌子,村长在一旁也附和着敲。

  我不禁发笑:“你看,这都喝多了,你以为都像你那么能喝?快……”

  没等我说完,便觉得头后一阵剧痛,随即身后一空,直直栽了过去……

  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去确定周围的环境,是个小黑。竖起耳朵听,有微弱的谈话声。

  “他真的会告密吗?”

  “会的。”是海哥的声音。

  “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啊。”

  “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是”

  ……

  “他是个好人,可惜最好的,应该是死人,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他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我现在帮助你们瞒过警察,但他知道事件的全部经过,可以做污点证人,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好吧。”

  我不禁冷笑,心里觉得凉凉的。愚昧的村民,他们有没有想过,海哥如果真心想帮他们,怕我告密的话,为什么要带我一个外人来?

  土夫子被抓得紧,我和海哥作案频繁,这次还来了个“灯下黑”,如果我能被捉住,那么他就安全了。

  这一刻,我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海哥设的局。

  门开了,光亮照进来的瞬间,我想了许多问题,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杀死我?海哥会怎么使用我的尸体?制造怎样的假象?

  无所谓了,反正这些问题都没有确定的答案,即使有,我也等不到那一刻了。

  现在我只知道,即使村民们的谎言真的不被揭穿,那么他们的心也一辈子都将见不得光,就像我这种见不得光的人,连死亡,都要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继续阅读:第三十五章 夺命发人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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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诡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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