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怎么还说上头了。”
静默片刻后，赵大嘲笑，“我们就是在这儿说说，痛快痛快嘴罢了，你和林娘子的事，外头都在传，还用我们说么。”
“背后说人是非，本不是君子所为。” 汪生忍了半天，现在忍不住，干脆发作出来，“再说人家一个女人，失去丈夫，要独自撑起这买卖，养活自己和老人孩子，已经殊为不易。你们上下唇一碰，随便说说，却会败坏别人名声。这，是什么居心？是要逼死人家吗？林娘子正正经经的做生意，你们如果没有不堪的心思，就不该说这样不堪的话。别人说，我没听到。现在听到了，怎么能不管，任由你们欺侮女人。”
“哟嗬，这还心疼上来，这长篇大论的，不愧是读书人。可若说你们之间没有奸情，谁信！”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听语气，就知道他惦记林娘子许久而不得，因为带着股酸气。
而他这一说，其他人正聊得热闹，就觉得被冒犯了，登时变成了群情激愤。
就好像汪生和沐言之是正人君子，他们是无耻小人。
虽说事实就是如此，可谁会这样承认呢？最直观的反应，当然就是更变本加厉的反驳。
只要证明我的对的，那你就是错的。
群体情绪，就是这么不讲理。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话说得越来越露骨，越来越难听，把林娘子和齐氏都侮辱了一遍。
汪生跨出浴池，拿大布巾包裹住身体，窜到众浴那边骂，脸气得都扭曲了。
“我们不许你们说我娘子丑！”他大声道，“她从前不是这样子，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只不过她不常出门，见过的人少。她家是开医馆的，可其实她的医术比她爹还高。当年那场时疫，我爹娘不幸染上。得了那恶疾，人人嫌弃，别说镇上，送到城里都没有大夫收治。上京城，连城门都不让进，就只有等死一途。是我娘子，不计较个人的危险，不仅救治我爹娘，还救了那么多人。那些人从鬼门头回来了，可她自己，却因传染而毁了脸。要不是下了猛药，命都没了。也因为这猛药，令她不断发胖，身材变形。”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呼吸都有点不畅了。
“那场时疫，你们中难道没有亲朋感染？如此说，她是很多人的恩人，包括你们。不感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嘲笑她因为救人而改变的外貌？”
“当年原来是齐氏出的手啊。”有人恍然大悟的哦了声。
“她爹没有儿子，没人养老送终。她救了我的爹娘，我坎以为报，不该入赘许婚，照顾她一辈子报答吗？”汪生继续激动。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入赘，怨不得你爹娘也无怨言。可是那么多人笑你，你为什么不说？”王大官人道。
“我无怨，又为什么要解释？且我一提，你们又要议论我娘子，揭开她旧日伤疤，我怎么忍心？”
“就算她是好大夫吧，可也未必是好妻子呀。”不行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搅屎棍，并不是有主见，就是爱反对，“救病救人是医者天职，你都以身相许了，她还成天逮臭贼一样四处捉你，何必呢？”
看着是为汪生鸣不平，却透着挑拨。
汪生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即灭，“还不是人言可畏，逼得她么？所有人都说她配不上我，还有劝她给我娶小的，她心里如何不难过？她那样骄傲的女子，又那么有本事，什么男人配不得，凭什么与人共事一夫？！你们平时里讲话只求自己高兴，可曾想那些流言蜚语到了令她心里有多难过吗？”
“休了你不就是了，这样过日子，还有什么过头？”赵大哼。
汪生也有点无语。
他娘子如此，纵然有些过分，也是因为对他爱重。他很明白，却又如何说得出口呢？而且不管他如何保证，娘子就是不肯信任。
那心病，是娘子心里的。
心病难医，医者不自医，他也没有办法了。
“你说来好听的吧？哪有这样的女人。”一个声音忽然说，“你怕婆娘，对着林娘子又有贼心没贼胆，才编出这番话来遮羞。我知道你岳家是开医馆的，却不信你娘子是神医的话。如果真是那样，你身上有不妥当，何苦跑来药浴，家里多少药汤泡不得？”
他这样一说，又有不少附和的。
沐言之正想说话，却忽然听到外来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道，“这位娘子，这边是男客区，您若洗浴的话，要向女客这边。”正是林娘子。
沐言之和冷泠月进门时都与她说过话，记得声音。
“我不洗澡，我要找人！”另一个嗓音有些嘶哑的女人说。
听到这声音，汪生变色，立即想往外跑。猛然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只围着一块布巾而已。
情急中，又听嘶哑女声说，“狐狸精，你别拦我，我找自家的相公，与你何干？还是外头传的都是真的，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吗？”
说完就大声喊，“汪生！汪生你给我出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大闹的是汪生的老婆齐氏。
隔空偷听的冷泠月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
她酷爱春宫图，倒是也去过某些男人花钱的地方。
那里，她喜欢的那种画作最多。虽大多粗制滥造，可也真有精品隐藏，得自己去淘。
去的次数多了，看到过不少女人闯进来，带人捉奸似的寻找自己的丈夫。但所有情况下，大家只嘲笑这个女人是泼妇和妒妇，没人骂那个相公品德不端。
到浴房来捉奸的，倒真是第一回。
“你别拦着我，否则我不客气了，拆了你的地方！”齐氏急了，显然被阻止。
林娘子急道，“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好说呀。您这样闯进去，男客们都在洗浴。惊扰了我的客人就算了，如果让您看到不该看的，那将来可如何自处？”
林娘子说得有理，也是好话，而且都这时候了，还是为对方考虑，真是个玲珑会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