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主动约了白芷见面，在一家咖啡馆。
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咖啡馆，靠着窗，看着外面的人来来往往。
我想到了我以前跟宋嘉豪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跟白芷的关系很好，白芷知道宋嘉豪很爱喝一个牌子的咖啡，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买。
我看着他们两个都有，我却没有，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是不知道是我的表现太明显还是宋嘉豪本来就是一个细心的人。
后来再喝咖啡的时候，他也会偷偷给我买上一杯。
“别不开心，白芷她比较粗心，以后你的那份我帮你买好了。”少年的宋嘉豪说。
“你可不许再生白芷的气了喔。”
那时候我格外羡慕白芷，能有他帮她处理好朋友关系。
白芷踩着高跟鞋来到我面前坐下，刚坐下就开始说
“童彤姐，你是不知道工作好累。”
“不过还好有你和嘉豪哥帮我，不然我一个人指定是不行的。”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冷静的看着她
“是吗？”
我站起来，把咖啡从她的头顶倒下来，让她从头湿到脚。
她的妆防水效果并不大好，眼线晕开一大片，黑黑的，像两个熊猫眼。
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白芷，别再给我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了。”我将杯子放在桌上。
白芷许是没有想到我会一来就给她这样，她人还没反应过来。
她忽然红了眼眶，泫然欲泣，惹人怜爱。
“童彤姐，你这是……”
“白芷。”
我冷冷地打断她的表演。
“你自己知道。”
“别在我面前耍什么绿茶把戏。”
她眼中泪光闪闪， 半落不落。
“你回来就是为了宋嘉豪，你知道宋嘉豪会对你好，你想把他抢过去。”
“对吗？”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平静。
她的脸煞白一瞬，又立马冷静下来，从包中抽出湿巾，慢慢擦去脸上的污渍。
“是呀。”
白芷看着我，脸上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声音压低，
“童彤，感情的事 ，是强求不来的。”
已经撕破脸皮了。
我看着她，却忽然笑了。
“白芷，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赢了，他就是你的了。”
“我甘心让位，你也不用背负小三的骂名。”
白芷静静地看着我，嫣然一笑。
“好啊。”
6
我看着外面的人都开始裹得越来越厚了，快过年了，我知道，这有可能是我最后的新年了。
今年，我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我想让年的气氛重一点，再重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弥补我心中的遗憾了。
跟宋嘉豪结婚的这几年，每次过年都没有太多的氛围，因为我们都在忙于工作，过年于我们而言只是一个休息时间，没人会想在休假的时间里忙碌的。
今年，我想过一个很有年味的年。
我甚至还给土豆买了一身红色的棉袄，它穿在身上有点滑稽又可爱。
宋嘉豪出门前我再三叮嘱他，今晚要早点回来吃年夜饭。
还好，宋嘉豪果然回来的很早，我抱着土豆在门口接他。
他可算是接地气了一回，买了很多的水果蔬菜。他说:“童彤，我们今晚吃火锅吧？”
他温柔的笑着看我，嘴里说话的时候还往外冒着白气。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火锅了，不是吗？”
对啊，我以前最爱吃火锅了，我无辣不欢。但是嫁给宋嘉豪之后，他不吃辣，我依着他的胃口，也已经许久没吃辣了。
难得，这次他还记着我。
还下厨帮我。
不得不说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一进厨房手忙脚乱的。
我看着他在厨房不停的打转，想做点什么，最后发现，自己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宋嘉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了。
“你出去坐着吧，火锅没啥需要帮忙的，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挠了挠头，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男人，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甚至耳根还有些红了。
我们围坐在桌子上吃火锅。
他从怀里拿出两张机票，笑着看我。
“童彤，我们去旅游吧，这些年，我们都没怎么休息过，今年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他晃了晃手中的机票。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好……”我的话还没说完，白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说她好难受。
她喊着原来那个属于他们之间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称呼。
“小豪哥哥，我真的好难受，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你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小豪哥哥。”
甜蜜的气氛戛然而止。
宋嘉豪看了我一眼。
只是那一眼。
我就懂了。
“童彤……对不起。”
“我把她送到医院就回来，很快的。”
我只是问了他一句
“可以不要去吗？”
宋嘉豪看着我，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我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消失。
我知道他是想劝我了。
“没事，你去吧，我等你。”
“我一定会在跨年的时候回来的，你等我。”
我强扯出一抹微笑。
胃里突然又开始有翻天覆地的痛感的。我强撑着身子，起来送他，看到他消失在拐角，我才放松下来。
然后一抹鲜血从我的嘴角流了下来，我看着满地的血色，竟然愣愣失神。
我怎么忘了，我已经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这一局白芷赢了。
7
我回到房间里，将我的诊断书偷偷漏出一角，压在宋嘉豪经常看的杂志下面。
身体真的太痛了，我感觉我好像快痛的受不了，我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的手上拿着剪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剪刀已经划破了我的手腕，我现在只想躺下，我想静静的感受生命的流逝。
我看着鲜血从我的手腕流出，就好像是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我感觉越来越困了，好困。
我想闭上眼睛了。
好吵。
我听到土豆的声音了，土豆一直在我耳边狂吠。
它的声音很大，很吵。
拉回了我的一丝气息。
“土豆，安静一会儿好不好，我实在太难受了，我想睡觉了。”
土豆根本不听，他不停地围着我狂吠。
我想我死不掉了。
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了120。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
从医院回来后，我又把诊断书收回去了。这段感情没有意思了，我想离开了。
我想，也许我们早就该分开了。
我给宋嘉豪打了电话，可以看出来，宋嘉豪这两天根本没有回来，不然不会看不到杂志下面的诊断书还有浴室里我蔓延的血。
“你在哪儿？”我问他。
其实我很想质问他，不是说一定会回来陪我跨年的吗？为什么食言了。
但是我没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有很多话想问，但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
“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宋嘉豪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童彤，白芷她生病了，她身边没人照顾，我这两天在医院照顾她。”
我有一瞬间甚至有那么一点想笑。
在他看来，我什么都没有白芷重要，在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打点滴，看着液体发呆的时候。
我的老公，在医院，陪着她的白月光。
“宋嘉豪，我们离婚吧，我累了。”我叹了一口气，我放过他了，也放过我自己。
“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签字吧。”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偌大的客厅，我以前以为这里是家，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栋冷冰冰的建筑。
宋嘉豪回来的很快。
他眼底都是黑青色，大概是照顾白芷累的吧，说来可笑，跟宋嘉豪结婚四年，他却从来没有像这般照顾过我。
他听起来很累，很赶，他很急的问我
“童彤，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接？”我还是第一次见宋嘉豪这么着急。
我看了眼手机，果真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但是我把手机静音了，根本没有听到。
“我手机静音了，没有听到。”
宋嘉豪看了看我，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抢先一步说出来了。
“宋嘉豪，我们离婚吧。”
他上前抓住我的肩膀，用了力气，抓得我肩膀生疼。
“为什么？我们这些年，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不好，我们本来就是家族联姻，我们两个根本都没有感情的。”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眼里的光都暗淡了。
“谁说没有感情的？”宋嘉豪急忙反驳我。
“我们结婚四年了，这四年我们不都相处得很好吗？”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很受伤。
“不好，宋嘉豪，一点都不好，这四年都是我在努力靠近你，我以为我成功了，但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白芷一回来，就将我打回原形了。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了，我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给他。
“你签个字吧。我们离婚的事情，我不会对外公布的。”
“更不会对我爸妈说的，你依旧可以享受家族联姻带来的一切。”
“我累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对你没有感情了，宋嘉豪放我离开吧。”我看着她他，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嫉妒，怎么会有人十年如一日的好看，这么多年都没有长变。
“你不喜欢我了吗？”宋嘉豪盯着我的眼睛问我，好像要从中找出我说谎的痕迹。
“对。”我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我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听到了他的一声，“好。”
8
离婚后，我什么都没要，只要了我们一起住的那栋房子。宋嘉豪说再给我一千万。
他可真大方。一千万买我四年的青春。
我去见了我妈，她还是那样，贵妇太太，高高在上。
我约她在咖啡馆里见面。
“妈，你过得还好吗？”我看着她，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我？我当然过得很好了。”我妈拉了拉身上的貂皮披肩。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每次一说谎，私底下就会小动作不断。
但是我没多问，我爸在外风流成性，这一点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你还记得这儿吗？妈妈？我以前也特爱来这个咖啡馆。”我笑着看她。
她以前也很疼我的，只是后面有了弟弟，对我的关心就越来越少了。
我听的最多的就是。
“你怎么又让弟弟哭了？”
“你是姐姐，你应该让着弟弟。”
“向弟弟道歉。”
可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些事发生了。
“嗯，我知道。”她兴趣缺缺，我想说话的心情被她打断。
“你等一下我去接个电话。”她起身离开了。
我趁她离开的间隙，把我的银行卡塞进了她包里的夹层。
那里面是我的大半积蓄。
我玻璃窗外她打电话的背影，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我走了，没有等她。
这次是我没有等她，以前都是她带着弟弟玩，没有等我，这次算是我报复她了。
从那之后，我就住进了一家医院，开始不怎么用心接受治疗。
“16床你怎么又把针管拔掉了。”正叉着腰训我的是个实习小护士，年纪轻轻，干起活来特别利索，训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我缩着肩膀乖乖被她教训，“你是不是不想治疗！你说！”
我半真半假的说:“这液体太冷了，我感觉我的整个手臂都凉的。”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听我说话，后面还是给我拿了一个精致的暖手宝。
“不许再偷偷拔针了！”她弯下腰嘱咐我，“不疼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难得有些鼻酸，很久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了，很久没有人这般关心过我了。
“不疼不疼，辛苦小张了。”
说不疼是假的，不过半月，手上已经被扎的没知觉了，我晚上疼得睡不着，只好拿着输液架四处溜达。
发现护士站只有小张护士一个人，她在无聊的用手撑着桌面。
我过去敲了敲她的桌面。
“小张护士，很无聊吗？”
她看到我这么晚还没睡，问我
“你怎么不睡觉！”
我指了指输液架说:“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她看看我的脸色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担忧地问:“是不是疼啊？”
我本来想说不是，神使鬼差的，我点了点头。
她对我招招手，我推开护士站的门坐在她身边，吃了一大块甜腻腻的面包，聊了很久的天，聊了天南地北，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催我回去休息。
“我今晚再来找你喔。”我对她说。
她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快，你快回去睡觉吧。”
在我跟小张连续呆在一起聊了三次深夜故事，吃了三次深夜大放纵之后，某个深夜，我接到了宋嘉豪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管你什么事。”
他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开口呛他。
“我在你家门口，开一下门童彤。”他语气温柔，好像我们还跟没离婚一样。
“我没在家，那房子我卖了。”我平静地说。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他愣住了，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
“那土豆呢？”
“土豆我让陈思帮我养着，我现在不在那儿，你别来找我了。”我语气谈谈的。
我挂断了电话。顺手将他拉进了我的黑名单。
小张在一旁等着我聊天，小声地问:“是你……家属嘛？”
我摇摇头
“我没有家属的。”
“那他是？”
“前夫。”我很淡定的告诉她。
然后我们今晚的聊天内容就变成了将我们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小张越听越生气。
“靠，什么人啊。”
我拍拍她的背，“别气啦，小张，快吃点瓜子。”
我们将宋嘉豪骂了一万遍。
9
第二天被小张护士带着去治疗的时候碰到了陈思。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碰到她，我还没有想好找什么借口。
“你不是说你是要去旅游才让我帮你照顾一下土豆的吗？”陈思惊讶的看着我。
也难怪她惊讶，我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怕是像个活骷髅架，整个人套在宽大的住院服里。
“你怎么瘦成这样？”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我向小张护士求情，她总算愿意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出院一会儿叙叙旧。
“过得好吗？”陈思问我。
其实她不用问我的，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怎样了。
我扬起笑脸。
“还行啦，钱肯定是不缺啦，只是命不长了。”
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我只好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
“什么病？”
“胃癌。”我看出来她又有要哭的架势了。
我连忙再给她扯了两张纸。
“别哭。”
“土豆呢？怎么样？”我问她。
“土豆刚开始要听你的语音才吃饭，现在更不听话了，经常闹脾气，不吃饭。”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真的很想把土豆带在身边，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那我以后每天跟他视频，它会听话的。”
一顿饭我们吃的都不开心。在她临走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别跟别人说你遇见我的事 ，要是有空，可以多来看看我。”
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圈，“嗯。”
“宋嘉豪不知道吗？”
“我们离婚了，他不必知道。”
陈思不再说话，我们都沉默的望着前方。
上学的时候，我是宋嘉豪的跟屁虫，而陈思总是用这个取笑我。
时间转瞬即逝，我们永远也猜不到明天会是什么。
我又回到了病房，小张又在训斥我不规范饮食，我低着头乖乖挨训。
自己都26了，还有被一个刚大学出来的小孩训，真丢人。
小张拿来一把推刀，要来剃我的头发。
我一惊。
“不是吧，小张，吵架怎么还带动手的啊？”我死死护住我的头发。
小张护士开始给我讲道理:“你要开始化疗了，化疗会掉头发，我们剪掉更好一点。”
我思索了一下，问她，
“不化疗是不是就可以不剪头发了。”
小张明显被我气笑了。
“好吧，那你等我考虑几天行吗？”我祈求地看着她。
小张没说话，我知道她是同意了。
她还要再跟我说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直直走向我。
“你找谁呀？”
他没理她，只是直直盯着我，好像要在我脸上看出什么。
“没事，小张找我的，你去上班吧。”
她皱着眉打量着男人，又看了看我小声说:“有事就叫我。”
我点点头才将他送出去。
转过头看向宋嘉豪，我问他:“白芷最近怎么样？”
我是讨厌白芷的，我想大概是嫉妒，我嫉妒我那么努力才能让他看到一点我的存在，但是白芷轻而易举就可以成为他的心尖人。
他没回答我，只是说:“你又瘦了。”
他的眼里是少有的心疼，我想宋嘉豪心里应该是有我的。只是他心里不仅有我还有白芷。
我没说话。
他继续说:“我都知道了。”
他以为她是在怪自己那天去找了白芷，没有陪她。
他以为过段时间，她就不会生气了，童彤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她已经陪着自己那么多年了。
但是过了几天，他再去找童彤的时候，发现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应。
打电话才知道，她已经把房子卖了。
童彤妈找到了他，把卡交给了他，她说
“这东西还是你们自己用吧，我不需要，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了心头。
他有一瞬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童彤了。
他开始查她这几天的行踪，查她这些天的社交，还查了行车记录仪。
童彤的这些天，似乎过得很简单。
早晨出门在外面逛逛，买菜，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再带土豆出去玩。
如此日复一日。
只是有时，会开着车去医院。
宋嘉豪不是傻子。
一系列行为串联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夜晚偶尔醒来时旁边空着的位置。
还有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还有紧锁的眉……
宋嘉豪不信。
因为她什么都没和他说。
可他不能不信。
他在医院看到了童彤，更加的瘦弱了，好像一阵风都能让她吹倒。
10
我还是把宋嘉豪赶走了，从那之后也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这一周的时间里，宋嘉豪都没再出现。
陈思倒是总来看我，跟我讲讲土豆的近况。我跟土豆视频，看到土豆在房间里兴奋的到处乱窜。心里倒是有了一丝安慰。
说起来，我这条命，也算是土豆捡回来的。
我给了它一个家，我以为我在养它，其实一直是它在精神上养我。
天气渐渐回春了，我有的时候半开玩笑对小张说:“还好回春了，我可不想死在寒冷的冬天。”小张听到的时候很生气，叫我呸呸呸，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可是明明我们都知道，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哈着气数着时间，在外面放风也得准时回病房，不然又被小张护士讲。
转身的时候用力过猛，撞到了别人身上，一阵头晕眼花，我连忙道歉:“对不起。”
对方抓住了我的手腕。
“童彤，是我。”
我抬头，看到了宋嘉豪，我想绕过他走，但是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腕不放。
他看起来这一周过得不是很好，胡子都没有刮，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你这么爱干净的人，自己怎么乱糟糟的。”
他没回答我，只是说“童彤，我已经跟白芷说清楚了，我现在只把她当妹妹的。”
“童彤，让我照顾你吧。”他握着我的手。
我抽回了我的手。
“没事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我拒绝了他，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以前那些并不快乐的往事，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我进了病房。
他想跟着我进，我阻止了他。
“嘉豪，我想最后一段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没有动作，停在了门口。
我没管他，我以为他走了，毕竟，我的话已经说的那么明显了。
晚上又到了我睡不着的时候了，我拿着输液架起身，想出去逛逛，刚出门，就看到旁边的座椅上睡着宋嘉豪。
他蜷缩在长椅上，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我轻轻拍了拍他。
“嘉豪，嘉豪。”
“你回去吧，没必要这样的。”
他迷迷糊糊的醒着，带着些刚醒的迷茫。
“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摇摇头，“没有，你回去吧，嘉豪。”
他却倔强的像个孩子一样，说不，还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童彤，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
我没说话。
“你快回去吧，真的，你这一走，公司怎么办？”
我撂下这句话，没理他，就去找小张护士嗑瓜子了。
我和小张护士还在一起看了很久的电视，在等广告的间隙，小张对我说。
“那个人今天在你门口站了很久，只是站着，不进去。”
我一直以为我今天上午让他走的时候他就走了，没想到一直他等到了现在。
“没事的，他应该一会就会走了。”
白芷还等着他了，而且就算没有白芷，还有公司，他不会只守着我一个人的。
“他来找我们问你的病情……”
我没说话。
“我没给，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他说他是你的丈夫。”
我看着小张护士:“不是的，我们已经离婚了。”
“就算没有离婚，我们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样，早就该离了。”
小张在我面前一直在给我使眼色。我转过头，看到了宋嘉豪那张脸。很黑，我知道，他生气了。
可是他在生气什么呢？是生气我将我们结婚的这些事告诉小张让他觉得难堪，还是生气我说我们早就该离婚了呢？
宋嘉豪沉着脸说:“为什么我们早就该离婚了？”
小张知道不宜久留，早早退场，留下了我和宋嘉豪两个人。
“童彤，我们这些年，也算是相敬如宾吧？你为什么就不想再跟我继续过了呢？”
我低头，不说话，我不想说，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我是一个小肚鸡肠，爱计较，爱争风吃醋的女人。
“童彤，告诉我好吗？”他的声音带了丝祈求。
“我和白芷，你只能选一个。”我抬头看他。我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
“童彤，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肯定是选择你的。”
宋嘉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诚恳。
我没说话。
隔了不知道多久，我开口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宋嘉豪还是一直跟着我，直到病房门口。
“童彤，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记得叫我。”
我当做没听到，回病床上躺着。
我看着液体一点一滴地流，想到了很久以前，还是少年的宋嘉豪。
我小的时候因为性格孤僻，不愿意跟人交谈说话，被学校的社会姐欺负，她让我放学后别走，要找人来揍我。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招惹那群人。
我很害怕，但是我又不敢打电话告诉我爸妈，我从未对外展示过家境，而且我妈只会觉得出了这种事，有损她的颜面。
我想到了宋嘉豪，我想，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他也许会帮我吧？
他那天果然来了，穿越大半个城市，在我下课的时候来我教室门口接我，送我回家。
那天我感觉宋嘉豪好像会发光，那个时候我就以为他是我的至尊宝。
“谢谢你，宋嘉豪。”
“不用谢，我们都是朋友嘛，我会帮你解决掉这些事的。”
我问他为什么帮我。我期待了很久，他却说了一句“你不也经常帮白芷吗？算我谢谢你啦。”
“啊？不用。”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我感觉我这辈子都活在白芷的阴影下，我感觉我像是电视剧里爱而不得的女二。
11
情人节到了，宋嘉豪总算没来了，是去陪白芷了吧。
我躺在病房里看狗血的八点档。
电视剧里的男女主经历了千难万险总算是在一起了。然后结婚，这样就算是happy ending了。
可这明明不是最后的结局，结婚后的一地鸡毛才是。
小张护士的男朋友送了她一束花，她很高兴。
脸上的笑容比那花儿还美丽。
我真羡慕。
“童彤，情人节快乐！”宋嘉豪从背后拿出蛋糕，脸上带着笑意。
草莓蛋糕，最近很火。他的眼里满是期待。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靠着墙没动。
“我不能吃蛋糕的，宋嘉豪。”
宋嘉豪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难过。
“对不起童彤，我看你老是刷到，我以为你喜欢的……”宋嘉豪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关系的，谢谢你的这份心了，只是这个节日，不适合我们两个人过。”结婚四年都没过过什么节日，现在过这种节日我觉得真的太迟了。
小张护士今晚要回去跟男朋友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她走之前贴心的嘱咐我:“好好吃药，好好输液！不准拔针，不准乱跑。”
我乖乖跟着她背诵“好好吃药，好好输液，不准拔针，不准乱跑。”
小张护士很满意，我趴在台子上问她:“能多开点止疼药吗？今晚好疼好疼呢。”
小张护士摇摇头，凑近了说:“你要不要让那个人进去，让他陪陪你，我知道你心里有他的。”
我努努嘴说不，就是因为他在门口，想想就难受。
心里痛，身上就更痛。
陈思来看我，小心的指着门外问:“在外面的……是宋嘉豪吗？”
我点了点头。
陈思问我:“真的要剪吗？”
“剪吧，小张护士太忙了，别占用她时间，你替我吧，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陈思动了手，替我告别了我一头秀发。
我看着镜子想，真是个病人了，癌症晚期。
我开始不能到处溜达了，因为身上痛。
我拜托小张护士给我找了个护工。
小张说话算话，第二天就找来了护工。还没等到护工进门就被宋嘉豪拦下来了。
“我来照顾你。”他说，他的动作很轻，态度却不容人拒绝。
我痛的不想讲话，憋了很久才说了“我不要。”
“你拒绝我，我不会听你的话了，童彤。”
我没有理他，我想用冷战的方式告诉他，我不想要他照顾我。
他对此视而不见。
他蹲下来，平视着坐在轮椅上的我
“我们换医院治疗好不好？童彤。”
“我是癌症晚期，我在哪儿治疗都是拖延生命而已。”
“怎么会呢？肯定会有好转的啊。”
我将我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好转又怎样呢？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家人，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童彤，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不记得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们不是一家人，我们早就离婚了，我心想。
宋嘉豪的脸色白了白。
我推着轮椅走了，留宋嘉豪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感觉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在宋嘉豪看不到的背后，我又吐血了。
最近真的越来越频繁了。
已经到三月了，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今天天气很好。
我靠着窗户看外面。
“童彤，窗边凉。”
我转过头看宋嘉豪，他一直没走，一个多月一直待在这，睡在外面的长椅上。
小张护士一开始还赶他，后来悄悄跟我说:“他总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暖液体，我都不好意思赶他了。”
“你叛变了小张护士。”
我看着宋嘉豪的脸，“宋嘉豪推我出去走走吧。”
“宋嘉豪我想吃这个。”我指着一根烤肠对宋嘉豪说。
“童彤……”他面露难色。
我耸耸肩，准备自己去买。
“好了，给你买就是了，你站在这里等我，那里烟大，你别去了。”
我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找到久违的年轻的感觉。
随后又让宋嘉豪给我买冰糖葫芦，冰粉，关东煮。
每个我都尝了一点。
“童彤。”他突然开口。
“怎么了？”我看着他。
“少吃一点吧，童彤。”他的声音带了少有的哽咽，我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睛。
“哭什么？嘉豪，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我觉得他哭得我有点烦，转身要走。
他拉住了我，“童彤你想不想吃小面，以前学校转角那家。”
说起来，我真的很多年没有回过学校了。上学时，我最爱吃学校转角处的小面，重庆小面，但是白芷不爱，白芷说这东西一点都不卫生，每次只有我和宋嘉豪会来吃。
他不吃辣，重庆小面都吃的清汤。
我总说:“你这样吃，感觉味同嚼蜡。”
我每次都会吃的满头大汗。
宋嘉豪也会贴心的给我纸巾让我擦擦汗。
他从小就是这样，像个中央空调，让谁都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
我们去吃了重庆小面，还是原来的味道。
只是，现在的心境已经变了。
再没有当初吃的时候那种快乐的感觉了。
老板却很热情，让我们下次记得还来。
“会的老板。”宋嘉豪笑着回复他。
可他明明知道，我们不会再来了。
我们肩并肩往回走，天上放起了烟花。
我对他说:“许个愿吧，放烟花呢。”
宋嘉豪弯下腰，贴近我的脸颊，他平视着我认真说:“如果上天听得见，我希望能回到过去。”
我扯了扯嘴角对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因为我知道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
没有反方向的钟，我们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可能是气氛太好了，我说:“你爱的是不是白芷。”
他看着我:“我以前是喜欢白芷，但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白芷我早就放下了，我只当她是妹妹。”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宋嘉豪？”我偏过头看他。
他不懂。
“因为你从小就对白芷特别好，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而且有求必应。我希望你能喜欢我，能像对白芷一样对我也这么好。”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只会把这一切留给白芷……
12
很快我就不能下床了，我总在半夜的时候睡不太熟了，总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坐在床前。
是宋嘉豪。
他每晚都来我的床边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我有的时候还能听见他说话。
“童彤，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他确实对不起我，但是我不想回答他。
我只想睡觉。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上。
宋嘉豪哭了，我知道。
“童彤，你瘦了好多。”
我知道。
“我们回不去了吗？童彤。”
回不去了。
“童彤，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给白芷说清楚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嘉豪，你真的爱我吗？你不爱我的，你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我在你身后跟着你，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的话，你现在应该还是跟白芷在一起吧？”
宋嘉豪摇摇头，脸色苍白，想要极力辩驳
“不是的，童彤，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就算没有白芷，也会有其他人的出现，你心中的那个位置，从来不是给我留的。”
宋嘉豪没有听，他只是紧紧的抱着我，一遍遍地重复:“童彤，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爱你的，童彤……”
我没有动作任由他抱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12
我清醒的时间不多了，每次醒来的时候，床头都会有新鲜的玫瑰花，宋嘉豪买的，我知道。
他说:“女孩子就应该看漂亮的东西。”
我不再拒绝他进我的病房，只是也不看他。
小张护士来给我扎针的时候会偷偷抹泪，我心里愧疚，我想，还是对不住这个年轻孩子，刚实习的孩子就要面对离别。
“送你个礼物。”我拉着她的手说。
“什么？”
“你哭我可就不告诉你了。”
她瘪瘪嘴:“谁哭了，我可没有。”
我偷偷将礼物放在了小张的护士服里，一张银行卡，有我四分之一的积蓄，剩下的四分之一我留给陈思了。
宋嘉豪会帮我擦身体，我不挣扎只是盯着他看:“你长得不一样了。”
他问我:“哪里不一样了。”
“没有以前那么帅了。”
他一愣，继续给我擦身体:“但是童彤你在我心里依旧是最漂亮的。”
我感觉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从来没听宋嘉豪说过这种肉麻的话。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陈思拎着水果来看我，我问她:“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外面天气很好的样子。”
她四处去望:“宋嘉豪呢？”
我说:“去买花了。”
陈思笑了笑，给我拿了件厚衣服给我盖上。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看到小张护士，我跟她摆摆手， 她却低下头流眼泪。
“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我买了好大一口袋的瓜子。”小张护士说。
我笑:“我嘴皮子都快说烂了。”
“我不听，我就要跟你聊。”
我知道，她是在跟我说，她想我回来。
“你找别人聊吧。”
我在跟她说，我要去新的世界了。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
她还要说什么，我对她摆摆手说:“你一定要快乐啊，小张护士。”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小。还有大好的生活没有感受，她一定会幸福的。
陈思把我推到有太阳的地方，让我晒太阳。
我问她:“思思，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愿望是什么吗？”
陈思扯了扯嘴角说:“开一个甜点店，每天都可以有吃不完的甜品，每个人吃到我们做的甜品都开开心心。”
是啊，那个时候那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越长大就越贪心了呢？想要的就越来越多了。
“童彤，童彤！”
我转过头看到宋嘉豪抱着玫瑰在窗口叫我的名字。他很着急，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我看着他，就这一眼就好。
“我们回去吧。”陈思动手想要推我走。
我挡住她:“不必了。”
陈思的眼泪涌出来，我抬手给她擦眼泪。
“思思，你看，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画面了。”有一天宋嘉豪也能为我着急，心里是我。
“宋嘉豪占据了人生的十多年，我的这些年，好像都是围着宋嘉豪转的。”我苦笑。
“我得到的好的，坏的，都是从他那里，我们早就已经纠缠不休了。”
我闭了闭眼:“思思，你说，我怎么就……栽在一个男人身上了呢？”
我拉着她的手:“你可别像我一样，帮我照顾好土豆，好吗？我只有它了。”
我看着她流泪，却没有力气去帮她拭。
“你要快乐，思思。”
替我快乐。
“童彤，童彤醒醒，你有没有什么话对宋嘉豪说啊？”
我感觉灵魂开始抽空，意识很恍惚，我只能僵硬地摇头。
说什么呢？
我们早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童彤！”我感觉有人声嘶力竭地跑向我，我抬眼看去，像是怀里抱着玫瑰的宋嘉豪。
他踉踉跄跄向我跑来，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恍惚间，我们好像回到了以前，我还是跟在宋嘉豪和白芷的身后，
宋嘉豪转过身叫我:“童彤，你走快点，快跟上来啊。”
我又好像看到我们婚礼时，宋嘉豪对司仪说:“我愿意！”那一刻我脸上幸福的笑容。
他说会一辈子对我好，永不食言。
真是骗人的小狗，你食言了。
说好了永不落下的泪，还是顺着眼窝流下了。
春回大地，我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