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金军大营内却烛火通明，完颜洪坐在帐中，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半盘冷掉的烤肉，他却一口未动，目光死死盯着帐中悬挂的地图，指尖反复摩挲着“阵前空处”与“燕西城东门”的位置，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完颜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是斥候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浑身沾着尘土的斥候便掀帘而入，踉跄着跪倒在地，喘着粗气禀报：“太子！国师！属下……属下查到了！方才在燕西城东门，看到北境军的粮草队出发，足足有上百辆车，士兵们还在大声清点，说……说粮草够北境军吃半个月，明日会运一部分到阵前，给守城的士兵补给！”
“什么？！”完颜烈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语气急促，“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上百辆粮车？没有看错？会不会是陈平安用干草冒充的？”
斥候被勒得脸色涨红，却依旧用力点头：“属下看得清清楚楚！有几辆车的帘子没扎紧，属下远远看到里面装的都是袋装的粮食，还闻到了麦香！而且北境军的士兵看起来精神得很，一点都不像缺粮的样子！”
完颜烈松开手，斥候踉跄着倒在地上，却不敢起身，只能低着头瑟瑟发抖。
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完颜洪看着地图，胸口的旧伤再次隐隐作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半个月的粮草……”完颜洪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前几日那逃回来的骑兵说粮草已到，今日斥候又看到粮车，难道陈平安的粮草真的这么充足？那之前的‘援军三日后到’，难道也不是假的？”
他转头看向完颜烈，眼神里满是挣扎：“若是真的，明日的交换，咱们绝不能动手！陈平安有粮草、有援军，还有防备，咱们若是硬来，只会自取灭亡！可若是就这么个情况，等三日之后大乾援军一到，咱们更是没有胜算！”
完颜烈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走到帐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燕西城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几点灯火，却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或许……咱们可以先去赴约，看看情况再说，若是陈平安真的有防备，咱们就按约定交换俘虏，先稳住军心，再想办法撤退，若是他只是装样子，咱们就趁机动手，擒了陈平安，说不定还能拿下燕西城！”
“撤退？”完颜烈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甘，“咱们二十万大军来犯北境，如今却要狼狈撤退，传出去，大金的颜面何在？我这个太子，还有何颜面回去见父王？”
可话虽如此，完颜洪心里也清楚，完颜烈说的是事实，二十万大军却没拿下几万人的燕西城，真是够丢人的。
若是明日动手，胜算渺茫，若是不动手，等援军一到，更是死路一条。
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半盘冷掉的烤肉，却再也没有胃口，随手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帐内格外刺耳。
完颜洪咬了咬牙，语气里满是决绝，“明日我带五百精锐亲兵，前去赴约，其余人在阵前待命，若是看到陈平安有异动，就立刻上前支援，若是没有异动，就按约定交换俘虏。另外，多派斥候，若是北境军有援军赶来，立刻禀报！”
完颜烈连忙应道：“国师放心！明日定会做好防备，绝不会让陈平安得逞！”
燕西城的深夜，徐世忠亲自带着三千骑兵，正沿着城墙根往阵前空处两侧的树林走，每匹马的马蹄都裹着三层粗麻布，踩在泥土上只留下轻微的“沙沙”声。
骑兵们卸下了铠甲肩头的鎏金饰片，连佩剑都用布套裹住，生怕金属碰撞的声响惊了远处的金军斥候。
“都放慢脚步，前面就是树林边缘，再往前五十步，各自找隐蔽处埋伏，不许擅自探头！”徐世忠压低声音下令，目光扫过身后的士兵，每个人都绷着脸，手中的长枪握得紧紧的，却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等最后一名骑兵钻进树林，徐世忠才转身，对着暗处比了个手势，两名暗哨立刻从树林后走出，递上一件普通士兵的棉甲：“将军，按王爷吩咐，您换上这个，再绕回南门，副将已经在那边等您核对布防了。”
徐世忠点头换上棉甲，刚要动身，就见远处有一道身影提着油灯走来，正是陈平安。
“都安排妥当了？”陈平安的声音很轻，油灯的光只照亮了他身前几步的范围，“树林里的骑兵，有没有检查过弓箭的弓弦？别冻硬了，真要动手，拉不开弓就麻烦了。”
“末将已经让队正逐个检查，还在弓弦上抹了猪油，不会冻住。”徐世忠躬身回话，“南门那边也备好了滚石和热油，副将说，就算金军派人来攻，也能撑一个时辰，足够骑兵回援。”
陈平安颔首，抬手将油灯往树林方向递了递，却没再靠近：“夜里风大，让士兵们多裹件衣服，别冻着了，明日动手靠的是速度，若是有人冻得手脚僵硬，反倒误事。”说罢，他又叮嘱，“你去南门后，一定检查好南门的防备，”
“末将记下了！”徐世忠应完，便快步朝着南门方向走去，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陈平安站在原地，望着树林的方向，又转头看向金军大营，他知道，完颜洪此刻定是坐立难安，这一夜，对双方来说，都是煎熬。
而金军大营内，完颜洪确实没睡。他坐在帐中，面前的地图上已经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号，指尖反复在“阵前空处”和“金军待命区”之间划着线。
身旁的完颜烈正拿着一份兵力清单，脸色难看：“国师，方才粮草官来报，咱们剩下的粮草，最多只够撑三日了，若是明日交换后不撤退，就算不打，士兵们也会断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