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并没有犹豫多久,心底都还没有做出选择,面上眉头紧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
有人直接给他递了一个台阶,或者说挖了一个坑。
“好啊。张将军来投,我青州上下热烈欢迎。”郭嘉突然跳出来,大声喊道。
左右远近不知缘由的青州兵闻听,自然也是跟着吆喝道:“热烈欢迎张将军来投!”
“热烈欢迎!”
“欢迎张郃将军!”
那热烈呼喊声,声震四野,很快整个城南都响彻了一片,让张郃自己都有些发懵。
孙坤更是当场宣布封了他一个偏将军之职,让他随军听用。
“好好干,将来你张郃之名必将响彻天下。”
也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孙坤宣布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倒是把张郃给晾在那里,搞的他都有些迷茫。
自己就这么投降了?算投降了吧,但是好像有没有完全投。自己刚才是不是说要投效了?好像没说吧。那我现在算是背主了?不算吧。
我靠,我现在到底算哪一头的……
……
城下的热烈欢呼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何其突兀。
在魏县城头收拾战场,援救伤卒的冀州兵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一个个都不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愣愣地看着城下在那欢呼喝好的青州兵马。
张郃投敌了?
在城楼内主持防务,打算重新部署防御的沮授,在小卒惊慌地叫喊声中,同样有些发楞,脑袋嗡一下,懵了。
他匆匆忙忙地提着衣袍,跌跌撞撞地从城楼抢出,趴在城垛上看着城下欢呼一片的敌军,目光呆滞。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到城下那欢迎张郃的呼喝声。
沮授对于张郃被困之后,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他并不认为张郃有那个能耐,可以在万军之中杀出重围。
联想到对方突然退兵,这个时候又闻听城下的叫喊声,心中当时就信了几分。
但他还是要强装镇定,让手下不要慌乱。
其实他自己的心思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
这张郃万一真的投降了,那自己这魏县也就没有在继续守下去的必要了。对方都没有全线压境,自己都已经很吃力了。
这要是没有了张郃的后顾之忧,全心投入,自己手下这点人拿头去守啊。
这个时候不能在等下去了,守一定是守不住的,至于是降是逃,他还没拿定主意。
一想到现在四面皆是敌军,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但是要说让他降,他还真下不了那个决心。
他也是有骨气的文人,岂能轻易降敌。这无关家族安危,却是他对自己操守的坚持。家可破人可亡,这脊梁可不能断啊。
真到了临了的时候,什么家族利益,什么权利地位,又哪里有自己的名节来的重要。
可要说他真的对于韩馥有多忠心,那也算不上。
他们这些中立派,其实更多的是想选站队。韩馥这个无能之辈早就在相迎袁绍前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给抛弃了,无非就是到底选袁绍还是选孙坤而犹豫不决。
但是真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让他在风头浪尖上做选择,那么多人看着呢,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就算是真的要降,那也不能是现在啊,早干嘛去。
要是在孙坤刚刚抵达魏县的时候,自己主动出降,固然传出去不好听,但也还能落下一个明智,识大体的名声。
可现在见到张郃投降,魏县已然受不住了,才选择投降。
那岂不是即丢了名节,也让自己失了颜面,这让世人如何看待自己。
除非,是孙坤自己本人亲自来劝降,以一个低姿态来“求”自己。
让自己是在一个念及全城百姓的安危,以及孙坤礼贤下士的姿态下,“勉强”同意,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节。
但是对方明明已经有了绝对的优势,哪里还需要如此放低姿态,来“求”自己。即便孙坤一直都是以大度和仁德闻名,此时此刻也不需要如此多此一举啊。
沮授脸上忍不住浮起了一丝苦笑。
早知道还不如刚到魏县就开门投降了,唉。
就在他心中纠结百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况时。城下一阵骚乱,随后走出几骑,高挑火把,来到了城下。
“城上听着!大汉青州牧、临淄侯孙坤大人亲到,请沮授沮大人现身答话!”城下高喊,让城上的守军面面相觑,将目光都望向了沮授。
那些守军各个神情复杂。
他们都和沮授一样,对于现状充满了担忧。
继续固守,显然已经事不可为了,但是上命所差,他们又不能不听从。
要是跑的话,他们此时一城的伤员,且人人精疲力尽,想跑都不是那么容易。
可要是城下喊话,让城中守军投降的话,只要沮授带头,他们到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些大头兵,可不管坐在冀州之主位置上是谁,能活命为什么要去送死呢。
其实冀州大部分官员的心态都差不多。
还是那话,韩馥来冀州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有时间发展心腹,将冀州上下凝聚一心。甚至各地的郡守、县丞很多人都还自认是大汉的臣子,对于韩馥这个冀州牧都不怎么买账。
这也是汉朝各地小郡小县的现状。
像青州全境这般上下一心,不认汉室,只尊孙坤的情况,其实极少。
那些刺史、州牧很多也只是渗透了自己的州治,很多地方,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现在还都尊奉汉室,而不认他们名义上的长官。
冀州也同样如此,甚至因为韩馥的无能和不作为,连冀州的州治魏郡各县也都不是人人都心向韩馥的。
他们这些兵马也都是从魏县各地的驻军整编而来的,对于韩馥的忠诚度远远不及对大汉朝廷忠心。
沮授同样不认为韩馥是自己的主公,最多只能算是自己的行政长官。
甚至因为韩馥的到来,很多冀州官员被一些新来冀州的文人取代,剥夺了很多冀州本土官员的晋升通道。
让他们这些本土官员,都心生不满。
就像是张郃等原本冀州掌握兵权的将领,在韩馥一来之后直接被剥夺了兵权,对于韩馥哪有半分忠诚。
没有不战而降,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于韩馥忠心,更多的是对自己守土卫国的职责尽力罢了。
现在城下孙坤亲自来到,让沮授一激灵,莫非占尽优势的孙坤还是选择了来劝降?
那岂不是正好。
沮授不敢怠慢,赶紧重新整冠,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慌乱的心态平静了下来。
这才在手下的护卫下,出来见孙坤。
借着火把的照耀,沮授一眼就看到被护在其中的孙坤。
他自然是没见过孙坤本人的,但是耳朵里那也是灌满了孙坤的各种事迹。不说对他神往已久,那也是对当年弱冠封侯的青年抱有几分好感的。
“下官沮授。拜见青州牧、临淄侯孙坤大人。”沮授抱拳拱手,微微欠身行礼。即便双方敌对,礼数那也是不能废的。
“沮大人多礼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韩馥无能昏聩,致使冀州百姓民不聊生。清河辛毗举全郡之地投我,清河便是我青州地界,韩馥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在先,我才不迫不得已出兵准备去邺城找他讨个说法。
久闻大人乃是海内名士,自然识得明理,何苦助纣为虐,阻我入邺之路。还望沮大人念在那全城无辜百姓的份上,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内。我以我孙家先祖之名向大人保证,与民秋毫无犯,对大人阻拦之事也将既往不咎。”
沮授听到孙坤一席话,低头沉思了片刻。
“不论青州冀州,皆是我大汉国土。孙侯想要去邺城讨要一个说话,下官也无话可说。但我身为冀州官署,奉命驻守于此,若就如此开城,恐有失职之嫌。孙侯想去邺城,自管绕城而去,授绝不阻拦。但是开城之事,万万不能。”
“沮授,别不识好歹,区区魏县难道还能阻拦我青州大军。识相的就打开城门,不然攻破城去,叫你满城上下尽皆丧命!”听到沮授在上面打官腔,有人坐不住了。
孙坤有些惊疑地看了赵云一眼,赵云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仁人君子的形象,今天是怎么了,言语间竟然如此暴虐。
赵云向他眨了眨眼,偷偷指了指他身后安坐马上,托着个酒酿在那抿着小酒的郭嘉,孙坤这才恍然。
感情是郭嘉的授意,那就没事了。
“你……我……他……”沮授被赵云一句话噎得一愣一愣的。
“子龙不可无理。沮大人乃是冀州名士,岂是那不明事理之人。容沮大人三思片刻,切莫妄行那残暴之事。”
君臣俩一唱一和,让沮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城上的冀州兵一想到青州兵的战斗力,一个个不寒而栗。真要逼急了,魏县内这几千冀州兵哪里抵挡得住青州的这些虎狼之师啊。
真要被攻入城来,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那些守将立刻就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时不时地抬头瞄向沮授几眼,那看向沮授的眼光显然有些不一样了。
沮授头皮都发麻了。
最终在他犹豫不定时,张郃的出现,让他打消了全部的顾虑,下令开门了。
虽然和他设想的场景并不是很相同,但在城内城外的压力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投降了孙坤。
自此,邺城之外,再无阻碍,青州兵马得以大步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