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公司洋溢着一种，再不努力就会滚蛋的氛围。
这种感觉在万隽身上尤其强烈。
万隽出院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他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张行程表，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工作。
万隽叫来秘书问：“这是我这个星期的工作？”
秘书摇摇头。
万隽松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我就说嘛，这么多工作，一个月完成比较合理。”
秘书嗤之以鼻，用笔在行程表上画了个重点，万隽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今日。
万隽当场就觉得脑袋都大了，他反复确认：“谁给我安排的？确定这么多我干的完？”
秘书无奈摊手，指了指隔壁的办公室说：“秦副总。”
万隽听到这里，把本来发飙的话咽了回去，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也不是不行。你快点把郑晶晶叫过来，编辑部这个主题会，我们争取一个小时内结束。”
上午10点编辑部会议，确定了本月的作品清单。
上午12点人事部会议，确定了公司下个月的绩效考核内容。
下午1点财务部会议，确定了公司最近的资金情况，以及未来一个季度的资金分配。
下午3点，万隽开始了长达6个小时的作图工作……
直到公司外面最后一盏灯关掉了，万隽还在办公室里作图。
秦孜白很满意今天的工作效率，她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明天她只需要把万隽今天的努力全都否决掉，那么公司倒闭也指日可待了。
秦孜白笑了笑，关上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准备摸着黑回家。
就在她马上要抵达公司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钻进来，秦孜白吓了一大跳。她险些尖叫出声。
“秦总！别害怕，是我。”青青拍了拍秦孜白的背，帮她顺气。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下班了吗？”秦孜白问。
青青眼珠子一转说：“秦总考验我是不是？领导都没下班，我怎么能下班！你放心吧，我们几个加班加点，一定在月底前完成这一版优化！”
秦孜白觉得脑袋上青筋突突突地跳，这可不是个好预兆，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得劳逸结合。”
青青顿时感动了：“秦总果然是关心员工！放心吧，我和两个技术轮班。”
“几个班？”
“三个啊！”
秦孜白顿觉不妙：“怎么轮的？”
“他俩一人八小时做程序，我花八小时测试。”
秦孜白扭头看了一眼万隽办公室亮着的灯，又问：“那万总呢？”
“万总随时切图，随时贴图啊。”
秦孜白觉得自己血压上来了：“所以万总跟三个班？”
青青还用力点了下头：“对啊！”
“这还对？”
青青仍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有加班费啊。”
秦孜白觉得这个事儿说不清楚了，她是想让万隽忙一点，但是也没打算累死万隽。她叹了口气：“忙和你的去吧。”
青青拎着宵夜，回了自己的办公区。
秦孜白将公司前台的灯重新开起来，这条路是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她从贩售机买了牛奶，给万隽热了一下，敲响了万隽的办公室门。
“马上好了。”
“晚上吃了吗？”秦孜白问。
万隽从巨大的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到秦孜白之后一秒将满脸的疲惫切换成元气满满，他摇了摇头说：“没吃。”
秦孜白看了一眼，晚上9点，还没吃饭。她有点于心不忍，把牛奶放在万隽的桌子上：“先把这个喝了，我给你点个外卖。”
万隽手里捧着这盒牛奶，觉得比吃了蜜还甜，他反复想，秦孜白关心我，秦孜白居然这么关心我，秦孜白真的好关心我啊！
秦孜白随便点了个宵夜套餐，扭头就看见万隽咧着嘴，于是问：“万总，你呲牙干嘛呢？”
万隽将乱飞的五官拉回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工作。早做完，早下班。外卖填的你电话，一会儿你直接拿就好了。”秦孜白说完想走，却没料到万隽忽然来了一句，“我有个地方不明白，能不能让你帮我看看？”
秦孜白一顿。
万隽又说：“你审美比较好，而且你还办过艺术展，还做过互联网产品。”
“啊？”秦孜白一脸茫然。
“你简历里面写的。”
“哦！对……我看看啊。”秦孜白咬着牙走到了万隽的旁边，她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后悔了，简历越是华丽，她后期就越是遭罪。她真不明白，万隽干嘛把简历背下来。她弯下腰，握住万隽的鼠标，看着电脑屏路上切出来的图。
万隽看她的侧脸，她的头发偶尔会扫过他的脸颊，她离他很近。万隽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蹭的一下。
“你干嘛？”秦孜白不解。
“没，没什么，你坐……”万隽缩在一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下意识觉得，不能靠她太近，仿佛是亵渎了撕漫女一样。他就只敢这么远远地，悄悄地，看她一眼。
秦孜白抓着鼠标，瞎点了几下，她哪懂这些，她想，是不是得再报个班，学学视觉这一块。她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角色所学习的东西，内心升腾起一种愁苦来，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觉得不错，就这样吧。”秦孜白想着今天先摆烂吧，大家一起下班，她把鼠标一扔。
就这样吧传入到了万隽的耳朵里，好像就成了退而求其次，这种感觉跟他刚才作图的感觉非常相似，他猛然惊醒。
“原来是这样，秦孜白你帮了我大忙！”万隽立即拿起手绘笔，调出原始文件，快速修改起来。
“你这个……”秦孜白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就好。”万隽说完这句话，就沉浸在了自己改图的世界当中。
秦孜白好几次想问问他，都被他认真的样子给回绝了。
没一会儿，万隽电话响了。
“手机。”秦孜白提醒。
万隽随手一抓，把手机丢给秦孜白：“你接。”
秦孜白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骚扰电话，她想应该是外卖电话吧，于是接了起来：“您到了吗？我出来拿。”
电话那头愣了足足三秒。
“喂？”秦孜白以为对方信号不好。
那头十分不确定，却又肯定的语气叫她：“秦小姐？”
这声音……
她毫不夸张的说，化成灰她都辨别的出来，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我……”
“十点了，秦小姐！”电话那头几乎压抑着情绪，从说话的语速能听出来，充满了怀疑。
来电的不是别人，正式万隽的父亲，她的甲方爸爸，刘老爷子。
秦孜白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老爷子现在肯定怀疑自己偷偷加了感情戏，窥探觊觎他的宝贝儿子万隽。她真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到点下班，为什么要给万隽送牛奶，为什么外卖电话不留自己的！一千个一万个后悔，却都来不及了，她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更加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人把自己亲爹备注成骚扰电话！
“听我说……”秦孜白压低声音。
“谁啊？”万隽问了句。
“啊？”秦孜白不知如何回答，理论上她不认识刘老爷子，应该立即把电话还给万隽，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跟刘老爷子解释一下，于是说，“外卖，我出去拿。”
秦孜白捂着听筒，一路小跑除了公司大门。
“刘总，您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秦小姐，我让你去他公司是干嘛的？”刘老爷子高声质问道。
秦孜白：“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秦小姐！”刘老爷子厉声打断。
秦孜白心想，我完了，我的职业生涯，我的职业素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我让你去是搞垮他公司的，你怎么还加班？”刘老爷子愤愤不平道。
“啊？”秦孜白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你让他加班也就罢了，他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逛，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但是你不一样，你陪着一起加班，万一真能解决点什么公司的问题呢？”刘老爷子持续质问。
秦孜白内心有一点点想要反驳：“刘总，其实万总他还是挺有才华的……”
“而且！”刘老爷子气的大喘气，“你还点外卖，多不健康。我叫厨师做几个私房菜送过去。”
“哎……”
秦孜白没机会再说下去了，刘老爷子挂断了电话。她整个人懵懵的，她误会了？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 误会呢？
秦孜白在门口踱步，等待着刘老爷子派人送餐。
公司电动门开了，她看见青青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对电话里骂骂咧咧道：“我跟老板一起加班怎么了？我们清清白白！你这个人心是脏的，所以眼睛也脏，就总觉得有问题！”
秦孜白如遭雷击，她又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难道说她的心脏了？
青青怒挂电话，抬头看见秦孜白在这里，委屈巴巴地说：“秦总您没走啊，您都听见了？”
“跟男朋友吵架了？”秦孜白问。
“他简直不可理喻！”青青骂道。
“解释一下。”
“那我回去好好教育他一顿！”青青把测试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秦总，测试手机您能先帮我收一下吗？公司有规定，我不能带回去。我跟您保证，我三个小时以后准回来，我连夜测试！一定不会耽误工作的。”
秦孜白：“……”
青青误以为秦孜白不同意，一咬牙一跺脚：“我这就回去分手！然后专心搞事业！”
“胡说八道什么呢？明天睡醒了再来上班。”秦孜白说。
“不行！项目到了关键时刻，不然我们仨也不会轮班啊。我们为了这个，努力了很久，很快就出成绩了！”青青说这话的时候，满眼冒着光。
秦孜白瞬间心虚。
“秦总，我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你把这个项目交给我，俩技术是外借的，有时候总抱怨，特别难伺候，公司的人觉得我作的工作没有意义。也没有没有UI设计，我每天求公司美工……”青青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她忽然一顿，“直到后来，我明白了，您很了解我，直到我曾经在大学的时候做过产品。还把万总拉到了这个项目组，给这个项目上了一块免死金牌。我真的……很感谢您。我会把这个做好，让所有人都闭嘴！”
秦孜白踉跄两步，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这么想的，还有这么多含义，她纯粹是想给青青找点事儿干，让这姑娘别每天打了鸡血一样带着自己出去找业务，却没想到，青青歪打正着了，她忽然明白了阅读理解得分困难的原因了。
“你……赶紧回去吧。我帮你测。”
青青后退一步，直接一个鞠躬：“秦总，跟您我算是跟对人了！测试很简单，反复点几个交互键就行了，那我先回去处理一下问题，明天一早就来。”
秦孜白无力地摆摆手：“路上小心。”
秦孜白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金秘书来了，提着一个高档的餐盒。秦孜白惆怅：“这小刘万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对劲。”
金秘书看了看秦孜白手里万隽的手机，又仔细琢磨了一下问：“你不会一直在门口等吧？”
“是啊，怎么了？”秦孜白并未多想。
金秘书一拍大腿：“你拿他手机半个来小时，你没觉得不对劲儿吗？正常人谁能离开手机半个小时啊！”
“坏了！百密一疏！”秦孜白提上餐盒，扭头往里跑。
万幸的是，秦孜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万隽还在努力改图，根本没有在意其他，她悄悄把万隽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秦孜白把华丽的外包装拆了，多走了几步，扔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然后拿了两双粗糙的一次性筷子回来，这才叫万隽：“ 吃饭了。”
万隽头也不抬，手一刻也没有停下：“你先吃，我马上就来。”
这个马上，就过了有半个小时。秦孜白看不下去了，拿起一盒米饭，夹了一些菜在米饭上，把筷子掰开，端着去桌前找万隽。
“你吃点东西。”秦孜白劝道。
万隽把图放进程序里跑了一遍，正在检查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他的心里有些忐忑，许久没做这个东西了，不知道行不行，他紧张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于是他只能张开嘴，辅助呼吸。
秦孜白愣了一下，虽然不情不愿，但仍然夹起一筷子菜，送进了万隽的嘴里。
万隽被突如其来的投喂弄得措手不及，他扭头看向秦孜白，嘴巴被塞得慢慢的，他忘记了咀嚼，直接吞了下去，然后噎住了。
“怎么了？”秦孜白慌了，放下饭盒，帮万隽敲打着胸口，“噎着了？我就说先吃饭嘛……”
万隽猛然瞪大了双眼，一把拿起键盘上的饭盒，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新的图案，毫无规律的。万隽仿佛被吓了一个激灵，噎在喉咙里的食物瞬间进入腹中，他快速检查了一遍，犹豫电脑设置的问题，刚才的方案被覆盖保存了……
秦孜白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懊恼，她自责，她悔恨，她虽然一直带着搞垮公司的目的而来，可真的毁掉了万隽一晚上的工作成果的时候，她又深深地感觉到亏欠，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能补救吗？能不能补啊？”秦孜白略微带着颤音，她强忍着不能哭，她得想解决办法。
“没事没事。”万隽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我有备份，别紧张。”
“真的吗？”秦孜白不敢相信，但又十分渴望这是真的。
万隽轻轻嗯了一声：“真的。”
“吓死我了。”秦孜白松了口气，整个人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我们先吃饭吧。”万隽拿起饭盒，拉了秦孜白一把，二人坐在了沙发上。
秦孜白默默给万隽夹菜，又反复确认：“真的没事吗？”
万隽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然后说：“真的没事。”
“那你多吃点。”秦孜白终于笑了起来。
万隽瞥了一眼沙发，看到了两个测试机。
秦孜白解释：“青青有事回去了，我帮她测。”
“那你等我一会儿。”万隽快速趴了几口饭，“你可以先躺一会儿，我好了叫你。”
“不用，我不困。”秦孜白说。
万隽嗯了一声，再次坐在了电脑桌前。
不知道是不是秦孜白的错觉，这一次她感觉万隽手里拿着的仿佛不是手绘笔，而是一根火柴，而他那块绘画板，则像是火柴盒一般，若是时间再久一点，她都觉得能摩擦起火。
万隽没有再跟她闲聊，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里，他找到了上一个保存的版本，跟他刚刚做的差别不大，但是交互方式全都不一样，等同于重做。万隽想起刚才秦孜白害怕的样子，他有些心疼。
等到万隽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凌晨两点，秦孜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那了一条毯子给秦孜白盖上，然后继续回到办公桌前，把切图上传，然后开始测试程序。
她那一夜做了一个漫长又可怕的梦，梦里面她弄坏了万隽的绘图程序，电脑在后面疯狂追着要砍死她。她背靠悬崖，走投无路的时候，万隽从天而降，打败了电脑怪。她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万隽的手，仰视着他，双眸包含热泪，大喊了一声：“谢谢你救了我。”
然后她看到万隽帅气的脸扭曲了，问她：“是你要搞垮我的公司？”
万隽举起了镰刀，秦孜白害怕极了，她一个翻滚跌落了悬崖。
“哎呦！”秦孜白惨叫一声，从沙发上滚下来，她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是你爸！”
“秦孜白？”
她听到有人叫她，扭头一看，万隽正抱着从沙发上滚下来的自己，满脸带着疑惑，问：“我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