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环伺
月将离2020-10-08 08:382,827

  九月望日,黄昏时分。

  晚风渐起,日落月升。

  定海侯府上下一片肃然,壁垒森严。

  郭家的侯爵是祖宗在沙场身拼肉搏挣来的,郭文昌到底还保留了些祖传的血气,手持爷爷的白缨枪,带着几个管家和一众持刀护院在院中大摆场面。

  老爷子对此扬言道是:“为侯者,岂容宵小作乱?必立诛嚣徒于当下。”

  其实一早就将家眷转送至城中的亲戚家里,把宝贝儿子藏了起来。

  而在府外,四方街道封闭,弓手围布,武德司、大理寺上千武卒紧锣密鼓地集结待命,人影如林,寂然肃立,腾升一股精锐之气。

  望楼燃起火把,待夜幕降临,将往高空发火哨,来协助地面缉捕盗匪。

  再远处的屋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都是一帮往风无影身上下了注的,人们关切胜负,临场观战。

  而在重重武卒包围外的街角,停着一辆宽舆马车,挂着都察院的牌子。

  窗帘被人掀开一角,涉世未深的眼睛扫探一圈街面,随即收回目光,转头向车中另一人说道:“知事,风无影真有那么厉害?竟让武德司和大理寺联合出手,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个新来的小吏名叫惠谦,刚就职一月便遇此大案,颇觉新奇,眼界大开。

  而被他叫作“知事”的,是为都察院知事厅首官,六品知事晏玉涵。

  晏玉涵此人,人如其名,生得谦谦如玉、博洋内涵,又是名门之后,龙驹凤雏,被各方给予厚望。

  都察院有意借此案将其擢拔,便派他前来调查。

  晏玉涵微微睁开眼,缓声道:“上一次还是十五年前,依旧是抓风无影,当时派出三千禁军,光景尤甚。”

  惠谦:“知事,我听说今晚实则不光侯府周围这一千个人,京衙和城防军那儿也收到了消息,城外还有几个营的王师禁军,都在待命呢,如此算下来,里里外外几万人,这回就是大罗神仙也跑不了了吧?”

  “我不关心风无影,我只关心……”晏玉函抬手撩开帘子,看着最后一抹紫云在天边散去,侯府外围火把燃立,轻口说道,“被他盯上的门户。”

  ……

  ……

  夜幕低垂,一轮盘月如期而至,从天边不着痕迹地攀升起来,转眼已不知是何时。

  青羽楼上,邀风阁中,岚夫人侧卧凤榻,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大概睡了过去。

  月色从窗外无言洒将下来,静静地笼罩全身,柔抚绫罗,流淌如梦。

  念风抱来一张西域绒毯,轻悄悄地为她盖上。

  手边无意带起一丝凉风,只见岚夫人轻阖的眼帘微微一动,撒娇般地哼了声,甜笑梦呓:“风郎……别闹……”

  念风听在心里,若有所想,又伏到她耳畔,悄声细语道:“夫人,夜风寒凉,回屋睡吧。”

  岚夫人蹙眉而醒,似乎对梦中念想意犹未尽。

  正恼着是哪个丫头扰人清梦,朦胧之间瞧见念风的脸,又顿时没了气儿,万分怜爱地摸了摸。

  她打盹之前饮了几盏酒,醒来后便觉神思昏沉,被扶着才能缓缓坐起,任由长发披散,垂头发了一会儿呆,走下榻,来到窗外廊下,迎风而立,凭栏眺望。

  念风忙跟上去,为她披一件月白缎子狸毛领的披风,接着退了一步,沉静侍立。

  一梦恍如隔世,岚夫人深吸夜气,只觉菊香正浓,余桂微漾。

  若隐若现的寒意从周身裹挟上来,好似那年季秋,也是这轮明月……

  她将那莫名熟悉的气息在胸中留恋地存了一会儿,才徐徐吐出,畅然一叹。

  此刻已月到中天,银盘高悬,明星伶仃。

  只见安京城内,一望无际的鸦黑夜色中,仍有几处繁华未尽,散落着团团簇簇的热闹,夜市通宵,人影稀松摇曳,可不一会儿也慢慢熄灯散去了。

  独有一处,明亮如昼,被火光围出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宅形状,上千人如钉头般整齐排布在外,却了无声息,肃杀之气盎然而出。

  “那边的,”岚夫人抬手一指,“是定海侯府么?”

  念风循着指尖看去:“是,自入夜起便这么着,两个时辰未有动静,那人怕是不会来了。”

  岚夫人不这么想,慢摇一下头:“他会来的。”

  ……

  ……

  在安京城东,有个叫快活街的地方,鱼龙混杂,五毒俱全,挤挤攘攘开了二三十家赌坊,斗鸡走狗,押文比武,人畜虫禽什么都赌,没有一家重样的。

  然而今晚,整条大街只赌一件事。

  “来来来,一赔十了啊!要下注的带快啊!到四更为止!晚了就不作数啦!”

  赌坊伙计来来回回地吆喝拉注,赌徒们在路上铺开酒摊,瓜果小吃剥了一地,露天宴会一般喧嚣。

  酒过三巡,牛吹半夜,满大街的花腿闲汉熬到三更只为等一个结果。

  每家赌坊都派人守在屋顶上探望定海侯府的情况。

  那边阵仗挺足,各衙门的武卒全员穿甲,弓弩齐备,气势森然堪称慑人,但就是不声不响的,弄得快活街这帮家伙十分焦躁。

  每间馆子押注的名目也已经从“风无影是否被抓住”变成了“风无影是否现身”。

  过了子夜,风无影仍未出现,押他“会现身”的赔率陡然飙升。

  最大的赌桌上,零零散散的铜钱碎银堆得比人还高,全都押在“否”那一边,而对面只有几个小钱,孤苦凄凉地躺着。

  到这会儿,几乎无人还信他会来。

  人们大多觉得他被那阵势吓着了,自感不敌,当起缩头乌龟,心甘情愿自毁名声,到底是命更重要。

  可就在此时,一盘银灿灿的五个二十两大锭被人端来,接连吸走几十副贪婪的目光。

  十斤重的东西,那人大气也不喘地平端到了赌桌前,砰地一放,重重落在“是”字上。

  “客官押‘是’!一百两银!买定离手!”

  伙计高亢一声喊,立刻有八个凶面大汉拿棍子来看守。

  这也引得众赌徒争相围观,顿起一片议论纷纭。

  只见下注之人是个素衣净面的小厮,相貌平平,眼神平平,一看就是个寻常跑腿的,被主子差遣过来。

  他虽修长瘦削,看似文弱,但脖颈和手背上突起几块筋腱,慧眼人一瞧便知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不然绝没胆量一个人捧着明晃晃的十斤银锭走夜路。

  有好事者想上前询问,这家赌坊的掌柜抢先一步,将人请到楼里上座,还给他安排了靠窗的、视野好的位子,以便临近观战。

  而街对面,有个既没下注也不喝酒的人,见到此事,低调地离开人群,三转五转走出两条街,来到一座重兵把守的望楼下,拿出符契,通过守兵的勘对后,被准入内,蹭蹭上了六丈高的望楼。

  望楼里本应有逻卒值夜,此时被清空,只坐了一个面对大街悠然喝茶的男子,银冠黑氅,贵气逼人。

  “主君,”来人站在他背后毕恭毕敬端了个礼,“有人下注一百两,押风无影会来。”

  他有些稀奇:“什么人?”

  “是青羽楼岚夫人身边的侍从,叫吴问。”

  黑氅男子闻听,冷笑着放下茶碗:“那女人也是个好事的,钱多得慌了,赶着乱撒,倒叫我拿个头钱,侯府那边,有几路人马?”

  “回主君,武德司六百余,大理寺三百,刑部五十人,京衙一百,全是武卒,另有一万城防军随时待命,哦对了,还有两个都察院的并一个车夫,也在街角上看着。”

  男人眯眼细忖:“这是大理寺主办的案子,武德司怎么出那么多人?”

  “暗桩说是与前两天死在青羽楼的钟坤有关,那晚,风无影也出现在青羽楼,水阎罗曾与之交手,仍让他给跑了,里面口风很严,详细情形未能探清,眼下只知道元崇鹤命那水阎罗在七日内破案,她估计是想一鼓作气。”

  男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没多言,只说了声:“知道了。”

  这正当,那定海侯府方向突发一阵剧烈的骚动,霎时重兵齐呵,人吼马嘶,方才还严阵以待的队伍顷刻间陷入一团混乱。

  随后暂歇了片时,便又有弓手朝天连发数十支燃箭,交辉照彻夜空,不知生了什么变数。

  快活街那边立刻跟着嚣闹起来,人群一拥而前想要看个真切。

  “主君,是风无影?”

  黑氅男人不置可否,摆出一副静观其变的泰然,而心内却浮起淡淡的犹疑:那绝不是他……到底是谁?

继续阅读:第21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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