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霜做了个梦，梦里她坐在副驾驶，车厢幽绿，前方浓烟滚滚，两边红焰炙烧。
身边坐着个纸人岳麟，脸煞白，脸颊点缀两个大红点，他保持死僵姿态开车。
后面更是惊悚，坐着三个泣血红眼，尖齿獠牙的女鬼，她们凑一起发出幽怨低语，时而高亢狞笑，表情瘆人。
容霜认出来，三个女鬼分别是廖霞、舒婳和岳荞。
一阵猛烈刹车，她惯性前冲，后被拽回，磕得后脑勺钝痛。
“你们没事吧。”
视野、听觉一下子变正常，容霜转头看，岳麟变回平常人。
后面传来几个聒噪女声。
“哥你开车稳些，刚才差点把我牙磕崩啦！”
“麟儿，咱宁愿开慢点，也要保证安全。”
岳荞和廖霞不约而同附和道。
噩梦变现实，只不过没有呈现吓人场景。
容霜回正身子，此时车厢不再幽绿，没有浓烟，没有惊悚狱火。
前方景色灰蒙，两边冗繁的重山叠峦望不到头，天气诡谲，巨大且密集的鱼鳞乌云层压抑得她透不过气。
唯一让她心定便是岳麟把握手刹的大手，指节分明，筋脉如千年古树发达根须盘旋。
这让她想起来小时候爸爸开车的手，无论路段多么崎岖，爸爸总是驾驭稳当，保证全家人安全。
容霜往后视镜瞄，后面跟着一条长长车队，她才意识到，这趟不是普通行程，而是岳家的避暑旅行。
她发懵，后座又传来刺耳笑声。
廖霞、岳荞和舒婳三人在闺蜜私话，窃窃私语后大声笑，对她耳朵进行凌迟。
像极了学生时代，歹心人发起的一场孤立和霸凌，她骨髓寒栗。
容霜感觉自己成为一个孤岛，寂寞漂泊，无依无靠，手机是唯一慰藉。
经过长途跋涉三个小时车程，前方出现一片世外桃源。
清雾袅袅，遍野绿油，黝黑瓦片小矮房连成一片，后边则是崇山峻岭。
这里空气湿度高，沥青地面永远一尘不染，容霜降下车窗，清风扑面，给不安灵魂降噪。
她很喜欢这里，宛如仙境的避世小村庄，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后面也降下车窗，廖霞跟舒婳介绍：“往上是我们家的茶园，平时托付给专人打理…”
车辆穿过几个羊肠小道，停靠在古色古香的大宅院里。
佣人们早就打点布置好，他们拉着一条横幅，见到岳家车队驶来，拼命呐喊喝彩。
现场热情洋溢，有类似村民的人们提着自家酿的美酒和自养的鸡鸭鹅上前招待廖霞他们。
廖霞下车，亲切地和乡亲们拥抱打招呼。
舒婳靠着岳荞，两人亲密无间，她问岳荞这群人怎么回事。
岳荞扬起高傲下巴，语气得意：“这村以前很落后破败，自从我家把后山地皮买下作茶园，盘活全村，我们岳家算是养活整个村庄的人，他们见到我们自然感恩戴德。”
“真是一桩丰功伟绩，原来岳家为人民福祉做了太多努力，回头我讲给我爸听。”舒婳笑道。
过一会，舒婳走到廖霞身边说悄悄话，语气乖巧甜美，像女儿撒娇。
“霞姐，我想去茶园观赏。”
廖霞笑得慈眉善目：“对，等会咱一道去…要不，我找一个熟人给你带路。”
她回头寻找某人身影，容霜站她们身边，完全被她忽视。
“麟儿，你过来。”廖霞向岳麟招手。
把岳麟招呼过来后，她交代：“麟儿你熟悉环境，你带婳婳上去茶园观赏。”
岳麟稍露难色：“可等会我和爸他们一起参观新茶展示，了解行情。”
“你不用去，我和你爸其他人去就好，你带婳婳去摘茶品茶，怎么高兴怎么来哈。”
廖霞把手覆在舒婳手背上，一副对未来儿媳心满意足的模样。
“那霜儿也和我们一起吗？”舒婳突然发问。
容霜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一直盯着他们入神，被舒婳捕捉到。
廖霞瞬间敛下笑容：“霜儿跟我去参观新茶展示，你们分头行动，待会吃饭再汇合。”
空气中弥漫一股难以名状的尴尬。
廖霞不悦，她推搡着岳麟和舒婳说：“去吧，早去早回，别耽误饭点。”
然后转身吩咐容霜：“霜儿你随我来。”
心里五味杂陈，她没说话，乖乖跟从廖霞。
所谓新茶展示，不过是一群大佬间的切磋，容霜对茶的了解可以忽略。她插不上嘴，像个丫鬟紧随主子身后，除了保持微笑，她什么都干不了。
整个过程枯燥无趣，廖霞也没顾及她，忙着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她必须脚底抹油才能跟上廖霞步伐。
不过是为了支开她和岳麟，给未来儿媳制造机会罢了。
心反复创伤，不断刨开的伤口已经结上一层厚厚茧子，不会痛，但时不时会酸痒。
容霜拖着麻木身躯跟随大队游荡。
约莫大半个小时，大佬们终于尽兴，他们商量着去茶园摘茶。
这时廖霞突然回头叫住容霜：“霜儿你过来。”
容霜听话过去，廖霞突然挽着她手臂，笑盈盈吩咐大家可以自由活动，随后拉着她离开人们视线。
被廖霞勾着手臂，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体验过。
以前她们感情好时，还会以母女相称。
她们来到一处凉亭坐下，对面是一片绿油油茶山。
刚好看到远处的岳麟和舒婳在一起摘茶鉴茶。
两人有说有笑，舒婳还摘了一片茶叶喂到岳麟嘴里，甜蜜温馨。
容霜感受大脑咚咚咚敲响，好似有只啄木鸟，锲而不舍凿着她头盖骨，她跟木头似的，无可奈何。
廖霞坐下来，手腕处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镯子碰到石桌上，发出清脆声。
她没说话，瞭望着远处金童玉女，露出泛泛笑意。
容霜自然也不好打扰，她也静静瞭望，灵魂欲仙飘浮出窍。
半晌，廖霞的声音将她灵魂拉回躯体里。
她脸色骤然端庄肃穆，眼神炯炯有神，如鹰钩般盯着容霜，声音微冷：
“今天，咱在这把话说清楚。”
容霜瞪圆双目，她悄然深吸，如同高考放榜，一声锣响后，长时间绷紧的脑内顷刻释放出一个声音：
赶紧的吧，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