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号周三,容霜醒的很早,一眼就看到日历上惹火大红字,她果断撕掉。
手掌上沾染红色笔墨,隐约看到“忌:签约”,她摩挲双掌,字体消融,她翻开双掌查看,净白未有过任何/红墨。
容霜拭去眼角水渍,视线恢复清晰,肯定是最近睡眠不足,多思多虑,精神老出差。
今天是去领证的日子,她平静坐在沙发上,除了自己心跳声,她努力聆听别的声音。
很奇怪,平时爱扰人清梦的小鸟啼鸣,今天销声匿迹,一度让她以为时钟坏了,当前是凌晨深夜。
她前去打开窗帘,青白天穹配搭几缕单薄橙黄/云纱,很好看,楼下老人照旧晨练,没什么不同。
离开窗前,容霜去洗漱换衣,昨晚和岳麟提前沟通好,9点半之前到达办事处,争取第一批领证。
许久之前,她答应自己,要将今天当作一场盛大宴会,她穿成莫奈花园似的绚丽,步履生花,惊艳出席。
左挑挑,右选选,最后挑了件素淡天丝面料长裙,搭配纯银叠戴珍珠项链。
冷银与雅白,无欲无求,泰然自若,静而不争,符合她当下心境。
已经走到尾声,何必再喧哗取众,反倒暴露不甘和憎怨,惹人笑谈。
最后,她对着镜子落落大方浅笑,足够满意后,便出门前往目的地。
9点,办事处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排队,有偎依,有疏离,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不相通。
她来的正是时候,车刚停好,赶上正式营业。
临走时,她给岳麟发了条报到消息,戴上口罩,走进堂内。
如今世道,年轻人不爱结婚,结婚处甚是清净,不过也有几对深情鸳鸯守候,挽救岌岌可危的信任危机。
容霜转了一圈,没发现岳麟身影,查看手机,他只简单回复“嗯。”
她找了个长椅坐,打开视频软件,廖霞早已上线。
早前,廖霞要求领证当天,三人开通视频对话,监测他们到场情况。
“容霜,只有你一个人来了?麟儿呢?”
她刚调整好方位,廖霞的大头赫然出现,迫不及待发声。
“我已经告诉他我到了,他什么情况没告诉我。”
“什么意思?你俩约好几点过来领证的?”
“9点半。”她瞄了眼时间,已经9点34了。
“你没催他吗?”
“没有。”
“你干嘛不催他一下呀,你去催他快点,磨磨唧唧的!”
廖霞自己可以催呀,干嘛老指望她,容霜无语撇撇嘴,直接问:“霞姐,你也催一下,我们都催。”
廖霞含糊地“嗯”了一声,随后容霜退出页面,打开w信,回他:
“你妈叫你快点来,还有你在开车吗?开车也可以打开视频聊天,先跟你妈打声招呼吧。”
容霜退出w信页面,但不想看见廖霞那张夹死苍蝇的脸,她迟迟没进入视频。
人越来越多,她隔壁队伍已经排得很长,容霜估算下,以目前办事效率看,一个上午可能拖没了。
她深深叹息,后背倚靠,斜睨着另一边的结婚队伍。
很明显的对比,那边情侣大多并排,互相偎依,肢体亲密,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一脸浓情蜜意。
而这边队伍男女前后站,保持一定间距,大多浮现出历经沧桑,看透人性的疲倦憔悴。
还有人现场掰扯,这种心力犹在,或许还可以挽救。
大多数人走到这步,心力先消耗殆尽,靠意志力苟延残喘,最终,连意志力也无力回天,只能埋葬婚姻,入土为安。
非常戏剧性,她正好坐在中间,感受两边磁场对撞,恍惚间,她忘记自己是左手边的,目光不自觉游走在右手边。
三年前,她和岳麟过来领结婚证。
她的手挽住他臂弯,那天不知怎地,他臂弯十分紧绷,夹得她手指胀痛。
她看向他的脸,一脸大义凛然,眉峰蹙拢,眼神不知游离何方,抿紧薄唇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冷峭得让人生畏。
那时天真,以为他紧张,她还不胜其烦安慰他,记得她伸手想帮他整理额发,指尖离他肌肤不到一公分,他蓦然歪头闪躲。
恰时,她听到办事窗的玻璃裂开,望去,完整无损,她纳闷,到底声音从何而来。
不经意间低头小觑,是自己的心脏裂开一口子。
大脑第一时间发出警鸣,告诉她,他在后悔。
可下一秒,他柔声开口,告诉她,他憋了很久,想去卫生间。
她被顺利糊弄,安心松开他,欣慰地眺望他背影离去。
回忆到这,容霜掩面自嘲,兴许他当初去卫生间是为了联系舒婳,作最后挣扎。
因为等他回来,他面如死灰,眉头凝起淡淡忧伤,而当时的她以为,他是得到释放后,身体自然松弛。
如果当初舒婳能松口,她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关键时刻刹住车,她会被短暂打击,但之后触底反弹,涅槃重生,早点成就自己,而不是历经三年的钝刀子割肉,阉割灵性。
回到现实,她拉下消息列表,岳麟还是没回她信息。
心不停咯噔,她重新登陆视频监控,除了廖霞在摄像头里忙碌,第三个格子依旧空白。
心里莫名窜上一簇怒火,岳麟这家伙在搞什么?
她上线,立马引起廖霞注意,廖霞赶紧放下手头活,逼问:“麟儿有联系你吗?”
“没有。”她老实巴交回答。
“你俩到底在搞什么?错过这次难道还等下一次吗?”廖霞大发雷霆。
明明是她儿子不讲信用,居然捎上她?容霜不忍直接怼:“霞姐!我已经准时到达现场,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怪罪我吧!”
廖霞已经气得大脑永久性损伤,她失去理智,一通扫射:“跟你没关系?你应该和他一起到的,你要督促他,监视他签字,抓着他的手按指纹,顺利把事办了。”
她无语窒息,透了数口才缓和过来,冷笑:“霞姐,我是他妻子,不是他娘,这本应该你来做,与我何干?”
廖霞气得神志不清,她嘴巴像条缺氧的鱼,拼命张合,语速飙快,听不清她叨叨什么,容霜索性退出视频。
她立马给岳麟打通话语音,响了很久,才接通。
容霜被廖霞附身,开口就发飙:“喂,你到底在哪里呀?你妈见不到你很生气,迁怒我了!”
话筒那头车流湍急,喇叭震天,看来他目前在路上。
对方沉吟许久,闷沉嗓音徐徐道来:“……在路上,你先找个地方逛逛,或吃个中午饭,预估下午才轮到我们,没必要干等。”
说好的上午办完,结果拖到下午,他真是!此刻她终于和廖霞感同身受。
“你先登录视频,和你妈打个招呼,安慰她,不然她要从手机里爬出来了!”
“呵呵,好。”他低笑几声,挂掉通话。
容霜揉揉钝痛太阳穴,瞄了眼时间,上午11点整,看看队伍,将近两个小时,队伍才缩短一小段,真墨迹。
她又进入视频界面,此时岳麟已经登陆,画面上看,他确实在开车。
母子俩正扯皮,她安静吃瓜。
“我昨晚已经停掉你手头一切工作,按道理你今天会很轻松,怎么突然说出差呢?”
“妈,临时的,客户要求见面。”他的回复慵懒散漫。
“什么客户啊?叫什么名字,如果是小客户,咱以后不跟他合作!”
“妈,不是小客户…算了,不跟你扯,我正在开车回来,别催好不好?”
“你今天知道自己要干嘛,你就应该推掉所有应酬,专注把证领了…”
廖霞没说完,岳麟那边突然传来巨大的一声货车喇叭声,随之画面断开。
容霜倒吸口冷气,和廖霞同款震惊脸,反应过来赶紧退出界面,生怕被无辜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