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风不算寒凉,但依旧吹得她脑髓冻结,头皮硬痛。
离岳麟不到两米,她站住了。
岳麟缓慢转身面对她,光线昏暗,但仍可窥探到他T区泛红,身边有车灯飞驰而过,眼底一下闪耀起两圈涟涟水光。
他哭过。
容霜眨了几下眼,隐去弥漫水雾,她勉强撑起眼皮,平静如水地盯着他。
“我满心期待孩子降临,你却告诉我,这只是你设计的一环,把所有人套进去杀。”
“你拿什么开玩笑不好,非要选孩子?”
“三年了,我们的婚姻像泡沫,爆破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他一上来就喋喋不休,哭过的嗓音晦涩沙哑。
她稍愣,超出她预想,他居然这么在乎孩子。
“告诉我,你策划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他带着疲倦,中间停顿抽鼻子,伤心问道。
她挺直身子,扯出淡笑:“为了替我弟弟复仇。”
“荒唐。”他冷嗤,脸别过一边,随着鼻子抽搐,喉结上下律动。
“你是被害妄想症吗。”他轻声说,浮现一丝不羁讽笑。
没错,就按这个节奏发挥,那她就不需要惭愧。
容霜撇撇嘴,始终带着笑意挑衅:“你看我们的矛盾永远都无法调和,你不愿意相信我,给再多小恩小惠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你站别的队。”
他脸容一下子变得狰狞,疾声低吼:“我拿什么相信你,凭你口头指证吗?你居然用假怀孕欺骗我!你还有底线吗?”
“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派邵霖闹事揭人家底,假怀孕骗取夫家人信任,你就没想让大家好过!”
“对!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舒婳做尽坏事,你们个个拥护她!多年来,岳家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毫无尊重,你却视而不见,你明明不爱我,却还要娶我,以受害者自居,没能保护我,却和其他人一起围剿我,所有人视我为眼中钉,喊打喊杀要把我赶出岳家,好似我犯了滔天死罪,我成了一切事情的背锅侠,促成你们团结。”
容霜一口气说完,她很欣慰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憋屈到不行的卡壳,心态趋向平和。
而这份成熟是她花了三年无数个日月反复磨练所成就的。
“太多槽点,不知该从哪吐槽。”
“归根到底,还是仇恨蒙蔽双眼,格局筐住你的气度。”
岳麟用力吞咽,移开视线冷笑,兴许是灌风着凉,说话间透出几分有气无力的心虚。
容霜等着他更多辩解,他却噤声了。
瞧他态度敷衍,看上去不屑一顾,暗讽她嫉妒,实则他眼珠无意识乱瞄,内心不安宁。
但凡他能抓到一点漏洞反驳,他肯定滔滔不绝。
而他只是笼统反对,给不出具体观点。
容霜绝望闭眼,正好印证他这些年一直清楚她处境,只是装傻充楞而已。
默数到10,待心底翻涌彻底平定后她睁眼,淡淡道:“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恶劣,你也低估自己所作的恶。”
“这些年你毫无见长,还记得上次你用同样恶心的伎俩是什么场景吗?”
身体不明所以晃动了下,岳麟抿直唇线低头沉吟,手攥紧栏杆,筋络暴凸。
“…对不起…”他有种低到尘埃的卑微。
她有些欣慰,总算看到他羞愧难当的模样,如果连这都不敢承认,那他和禽/兽无异。
“你的内核不稳,冲动行事,你根本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
倏尔,他猛地抬头,眼神发紧,急促反驳:“你从未怀孕,你拿孩子当诱饵,你也不是当妈的料!”
两人同时噤声,互相仇视,中间有辆小车驶过,好心想缓解压力,司机按了声喇叭。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仅仅是为了帮你弟弟出气…从来不念及我们的感情吗?”
念及又如何?他连自己婚姻都做不了主。
容霜抱胸反问:“问这个有意义吗?你能决定什么?”
岳麟语顿,他张嘴又合上,反复斟酌后,凄凉问道:“我只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只配当工具人,包括我们的婚姻,为了达成目标,必要时是可以拿来献祭?”
当然不是,容霜大声辩解,可惜的是只存在颅内,她闭着嘴,静待时间流逝。
“明白了。”岳麟自嘲地冷笑几声,眼眶又泛红。
他终究不甘心,又继续叨念:“所以一开始你就想着决裂,哪怕事情暴露,激怒所有人。”
容霜温柔笑笑,口吻戏谑:“你还想咱们余情未了?你和舒婳结婚后,难道你想瞒着她和我偷情,你真有意思,和我结婚,你与舒婳偷情,反过来也行,用邵霖的话来说,你真是大爱无疆呀!”
他手插兜,低头瞅着鞋尖,长叹,捂脸苦笑:“你说得对,我被自己作的恶反噬了。”
“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容霜说出这话时,是轻飘飘的,好像这话没有过过脑子,张嘴自己跳出来。
上次跳桥事件,本应该是这段孽缘的终点,上天让她看清楚他为人,想要她及时止损。
可她同情心泛滥,老想拯救他,委屈自己,续了又续,后来上天看不过眼,收走她的福气,让她瞎了眼跳火坑。
三年业障,她还清了,该回归到正常轨迹。
“好…想想也是…”岳麟抬头蹭掉眼角泪渍,一遍又一遍地吸鼻子,努力转移注意力,平复心情。
容霜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的悲伤不比他小,她拼命兜住。
她认为,只有不当场哭泣,她就赢了,上次她被虐,这次理应虐回他,才叫公平。
容霜整理好思绪,冷面冷声:“直到你妈通知离婚,这期间我们都不要见面了。”
“好。”
她慢慢往后退,挥手跟他道别。
他也跟着学,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彼此辨认不出来。
几乎同时两人转身,揣着遗憾,各奔东西。
……
容霜回到家,已经凌晨,在车上,她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哭到整个人干涸。
反应过来,她有些后悔,忙着放狠话,忘记问他是如何提前知道她假怀孕这事。
不过事已至此,无所谓刨根问底了,结局已定,没有转机。
她抚摸自己肚子,发自内心微笑,至少她实打实怀孕了,是上天赐给她的补偿。
有了这孩子,她和岳麟的三年婚姻总算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