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刚入府不久的丫鬟天真地问我:
「素菊姐,你为什么不同意?做通房就不用干粗活了呀!」
我沉默不语。
纪凌霜只想通过表演大度来重获夫君的喜爱,她从来都不是真的想让别人去沾染她的男人。
她拿捏着我的身契。
我若点头,她便会在明日之前寻个染病的由头将我卖到外地。
这样的事她做过多次。
做奴婢的从来都没得选。
但万万没想到,许墨轩到底还是纳了通房。
那日他摔门而出之时,看到了正在庭院内打扫的翠竹。
晚上便叫翠竹去书房伺候,要了她的身子。
往日里他来纪凌霜房中就总喜欢叫翠竹伺候。
他那黏腻的目光总是偷偷地在翠竹的身上流连,舍不得挪开。
只是翠竹到底是纪凌霜房里的丫鬟,他虽好色但还是要给正妻几分薄面的。
如今我们主仆二人让他如此下不来台,他自是不管不顾了。
可笑的是,任凭纪凌霜百般心机,在绝对的男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9.
翠竹搬去了南苑,伺候许墨轩的起居。
而我,则被罚去法云寺为许家祈福三个月。
对,是去和尚庙不是去尼姑庵。
本来许墨轩只是命我去慧月庵修行。
他虽气愤,但也不屑与下人计较。
可纪凌霜却私自做了主,让我改成去法云寺。
她一脸慈悲地对我说:
「我这是为你好。你有没有听过辩机和尚和高阳公主的故事?有没有读过仓央嘉措的诗?」
我木讷地摇头。
她推心置腹地教导着我:
「在我们那儿,高冷佛子是最受欢迎的人设。禁忌之恋最浪漫了!你要去争取自由恋爱。」
让我去跟和尚自由恋爱,亏她想得出来!
我假装听不懂。
纪凌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蠢钝如猪!我看你是个忠心的才提点你这些事的。换作旁的奴才,我才懒得管呢!」
「法云寺多的是血气方刚的俊俏和尚,你若遇上一个能有个一夜情什么的,别提多刺激了!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十分和蔼,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对她的狠毒用心十分鄙夷。但只能咬了咬牙,谦卑地点头:
「能得到小姐的教诲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什么都不懂,但是听小姐的准没错!」
纪凌霜被我谄媚的样子恭维得很是满意。
「孺子可教。」
10.
但这么荒唐的事传到许老夫人那,她有点看不下去。
「将女子送去寺庙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家?」
纪凌霜含笑解释:
「婆母多虑了,一个下人而已,谁会去在意她?就算我将她打死了又如何?去寺庙祈福的女子何其多,哪有那么多忌讳的。」
「更何况尼姑庵女子众多,阴气太重,不如法云寺阳气足香火旺盛。」
「我让素菊去那替夫君祈福,定能得佛祖垂怜,保佑我胎胎生男,为许家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一个下人而已,无人在意下人的清白,也无人在意下人的生死。
更何况她搬出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义,许老夫人也觉得甚是有理。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你的丫鬟你自己做主便是。」
主人家就这样轻飘飘地决定了我的命运。
可只有我知道,纪凌霜的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她恶趣味的本质。
哪怕她认为我是忠心的好狗,却依然通过糟践我向夫君献媚。
她享受着主宰奴婢人生的快感。
但她以为穿越到一个古代贵族女子身上就可以成为这个时代的强者,实在是太天真了。
封建社会的压迫来自出身,也来自性别。
压在古代女子身上的大山,是封建礼教也是父权和夫权。
在这样的时代,贵女和奴婢各有各的难处。
不过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罢了。
11.
我离府的时候,翠竹来送我。
她虽成了通房不用做粗活,但是伺候许墨轩对她而言也并非一个美差。
她不敢忤逆男主人,却也惧怕得罪女主人。
夜夜承宠,却又步步心惊。
有柳姨娘的先例在前,纪凌霜的品性她又十分清楚,翠竹近些时日终日惶惶不安。
可即使这样她却还在关心我的处境。
翠竹将存了许久的私房钱拿出来递给我。
「素菊姐,外面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你多拿点银子傍身。」
「把银子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翠竹叹了口气:
「如今我这个身份,就算不被发卖,夫人也不会让我活太久的。我认命了。」
我的心里一紧,通房何曾是纪凌霜所说的那样自甘下贱、狐媚惑主?
她们不过是男权时代上位者对下位者性剥削的产物。
我望着她递过来的银两,湿了眼眶。
「翠竹,不要认命。你要反抗,要抓住一切机会保全自己,等我回来。」
翠竹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她能像电视剧上的大女主一样黑化,蜕变成钮祜禄·翠竹,然后让许墨轩宠妾灭妻。
但我知道这是很难的。
古代男子肩负着家族兴旺,遵守着三纲五常,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和伦理观念。
宠妾灭妻?滚滚历史长河中也不过寥寥。
不能寄希望于男人,命运要靠自己抗争。
柳姨娘的遭遇早已证明,逆来顺受只会让施暴者变本加厉。
与其任人鱼肉,不如放手一搏。
我拜别翠竹,坚定信念,只身前往了法云寺。
12.
我在法云寺住了下来。
除了每日为小姐和姑爷请祈福香之外并不需要干其他活。闲来无事我便四处溜达。
寺内我都走了一遍,其中最常去的是藏书阁。
藏书阁是慧法禅师最常去的地方,他除去研习佛法,就爱在藏书阁中抄写经书。
慧法禅师是法云寺的主持,看样子不过年方二十。他是老主持的关门弟子,但年纪轻轻却颇有悟性,佛法造诣极高。
传言他曾与天竺僧人辩经,令对方臣服。
就连长公主和天子都很尊重他。
我观察了他一个多月。
他日日拜佛,夜夜抄经。
可我知道,他心不诚。
是夜,月明星稀。
我推开藏经阁大门,走向慧法,开口打破阁内的宁静:「禅师,你六根不净,就算日日抄经又有何用?」
慧法停笔,抬起头望向我,不嗔不怒地问道:「施主何出此言?」
我拿起一本他抄好的佛经,掂了一下,这比寻常经书重不少。
我笑道:「如若真的四大皆空,你又何须用金粉混合墨汁抄书?舍弃不了凡尘俗物又何谈六根清净?」
慧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我,看不出情绪。
我见他有所动容,便继续说道:「禅师,我给您讲两个故事吧。」
「在遥远的西方,他们的民众信奉的宗教领袖比君王的权力更大。在那里就连皇位的继承也需要教皇的加冕才具有合法性。禅师,你不期待这样的场景吗?」
风吹烛动,摇曳生姿。
烛火照亮了慧法双眼中的欲望。
我走近他:
「千年后,我们这里也出现了一位人物,他以宗教的名义领导了民众起义,成为新的帝王。禅师,你不希望比他更早成功吗?」
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慧法,你可权倾朝野,亦可称王称帝。」
良久,慧法说道:「你不是寻常丫鬟。」
我叹了口气:
「不,我只是一个寻常的丫鬟。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我今日是丫鬟明日就不一定了,就如您今日是禅师明日可能就是新主了呢?」
慧法望着我笑了:
「人人平等。我喜欢这句话。」
13.
慧法是个孤儿,从小就被人弃养在法云寺。
所以他生来就是和尚,没得选。
他日日诵经,却越念心越浮躁。
法云寺香客不断。
有人一掷千金,有人妻妾成群,有人金榜题名,有人拜侯封相。
灵山太远,红尘太近。
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念头环绕在慧法的心中。
「我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为何只能在这寺庙中当一个小小的主持?还要守着清规戒律,拜着这一尊尊木石!那些不如我的人却为何可以享受一切。仅仅因为出身吗?」
他不服!
他在佛法上的造诣越高,对红尘的向往就越深。
有欲望的人可成不了佛。
慧法一直在忍耐,直到我点燃了他心中的这团火,并将它放大。
那夜之后,我不再胡乱溜达,慧法也不再抄书。我们结成了同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法云寺香火鼎盛。
也就是说,作为主持的慧法有本金。
而我有穿越女传统技能。
他出钱出力,我出想法出产品。
不但纪凌霜穿越前看过小说,我也看过。
肥皂、玻璃、制盐、果冻、香水、纺织机……
故事中穿越女们做过的东西我都做了一遍,再以高价售卖。
一个多月时间,我就积累了第一桶金,手下的商行也在有条不紊地持续发展。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搞钱永远都应该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毕竟招兵买马,救死扶伤,做什么都需要钱。
14.
距离定好的祈福日子还差半个月,许府就派人来喊我回去了。
我一问才知道,大夫查出纪凌霜和翠竹都有了身孕,一下添两胎,是大喜。
许夫人说我祈福有功,命我回去领赏。
我回了许府。
三日之后,我便找了个人装作娘家舅舅,说近些年赚了点钱,前来许府给我赎身。
他将银子拿到许老夫人面前,又言辞恳切地说明了来意。
许府不差一个丫鬟,许老夫人自是愿意成全,好博一个宽待下人的名声。
可当我们去拿身契的时候被纪凌霜一把拦了下来。
她嘴角浮起冷笑,假装出遗憾模样:
「婆母答应你们了我本不好再说什么。但坏就坏在这个丫头不检点!你是不知道她与那法云寺的和尚素有来往。她是我的陪嫁又是从许府里出去的。如若真的叫你给人带走了,往后出了肮脏事,坏的可是我们许纪两家的名声!」
此话一出,我心中燃起的希冀瞬间被浇灭。
我没想到她不但不肯放我走,还给我身上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
她都这样说了,许夫人也不可能再放人了。
舅舅不好纠缠,只得作罢。
待人都走后,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素菊,我也是为你好。你名声已经坏掉了,跟他走也嫁不了什么好婆家的,别人要是知道这件事,可得给你浸猪笼了!」
「你留在我身边,有我护着你没人敢对你怎么样!日后我再给你配个顺眼的小厮,你们生了儿女再伺候我的孩子,几代的情分,多美满。素菊啊,只要你听话,福气都在后头呢!」
我心中苦笑,原来她是想着让我代代为奴呢!
我紧紧的捏紧衣角,压住心中的怒气,低声道:「谢小姐抬爱。」
我退下的时候,听到她跟许老夫人的谈话。
许老夫人有些不悦:「府上这么多丫鬟,让他们赎走一个又何妨?」
纪凌霜笑道:
「放一个奴才走倒没什么。可若今日依了她,开了这个头,日后人人都想赎身岂不是都生了异心?谁还肯好好干活呢!」
「况且,家养的奴才用着才安心。我怀有身孕身边还是要有个信得过的人。」
许夫人思量一番也觉得有理,便依了她。
15.
次日,我找了个由头出府,私下偷偷去了一趟青楼,找那些被纪凌霜发卖掉的通房侍妾。
不过才几个月,她们的容貌神态已经大变样。我眼眶湿润,这青楼是男人的温柔乡,却是女人的狮驼岭。
我为她们赎了身。
但柳姨娘却不肯走。
我询问再三,她才告知了我真相。
原来她出府之后便发觉有了身孕,是许墨轩的。但可惜的是,她被其中一位恩客传染上了花柳病。
我愣住了,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她本可以母凭子贵,不用再颠沛流离,能安稳的过完下半生。
如今却要一尸两命。
我望着她绝望的双眼问她:「你想报仇吗?」
柳姨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16.
晚间,我去找了许墨轩身旁的小厮赵四。
我泪眼婆娑地求他:
「四哥哥,小姐和翠竹都有了身孕,少爷身边没有了伺候的人,我怕他又会想起我……你是知道的,我不愿背叛小姐但也怕少爷责罚。四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这一声声哥哥叫得赵四脸红不已,他开始殷勤地思考起来。
我又提醒他:「要是有什么地方能找到可心的女子伺候少爷就好了。」
赵四一听,灵机一动,拍拍脑袋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夜深人静,良宵难度。
许墨轩本就贪财好色,他耐不住寂寞。赵四乘机献计,他的提议正中许墨轩下怀。
没过多久,许墨轩就爱上了逛青楼喝花酒。
一来二去,他在青楼就遇到了柳姨娘。
男人的忘性是很大的,柳姨娘出府之后,他便忘记了这个过去宠爱的妾室。
毕竟新的姑娘治愈了他。
但男人又是很自信的,过去的情人梨花带雨地述说着对他的思念。
男人骨子里的救风尘便启动了。
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遇到柳姨娘后,她就使出浑身解数,不再让他去别的姑娘楼里了。
夜夜笙歌。
很快,许墨轩的身上也长出了奇怪的东西。
京城凡叫得上名号的大夫都来瞧过了,名医们来来往往,踏破了许家的门槛,可也没有人能治得到了这病。
许家人丁单薄,他们这房这一脉在这一代只有许墨轩一个男丁。
许老爷听到独子染病的消息急火攻心,一下就病倒了。
儿子毁了,孙子就更宝贝了。
许老夫人怕惊扰到纪凌霜和翠竹养胎,便命全府上下保密此事。
17.
可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对许家变故毫不知情的纪凌霜还在那满脑子想着雌竞和宅斗。
她竟然对翠竹下了手。
知道翠竹孩子没了的消息,纪凌霜高兴得在房里手舞足蹈。
「什么货色,也配跟我一起怀孕?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庶子庶女本就不配出生!这下好了,世界总算清静了。」
稚子无辜。
成人之间的争端,本不应该对孩子下手。
古代生育本就是一件风险系数极大的事,她竟然还想着打胎。
我实在是没想到纪凌霜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许家众人。
府中遭逢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流言四起。
这些事就算是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我寻了个时机,将少爷已经染上花柳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了纪凌霜。
得知自己的丈夫患上了这样难以启齿的病,纪凌霜气得在房间里发疯。
她心里的怒火难以平息,房里的花瓶瓷器乒铃乓啷的碎了一圈,丫鬟们从头到尾都被打了一轮。她将砚台朝新来的小丫鬟头上砸去,我上前拉她躲了一下。
她更怒了,抓着我头发就骂道:
「都是你个没福气的小娼妇!你在法云寺祈的什么福!一定是菩萨见你是个低贱的货色才让降下这样的灾祸。」
我内心十分鄙夷,她不怪自己作孽多端,却怪鬼神发怒?
18.
我强忍着疼痛,谄笑着劝道:
「小姐教训的是,但是惩罚奴婢随时都可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祸害少爷的罪魁祸首!」
我这一说,她瞬间燃起了斗志。
她自是不会责怪自己丈夫流连花丛的,所以理所当然会将矛头指向女子。
她恶狠狠地扬言要杀尽天下卖笑人。
纪凌霜带着家丁和皮鞭冲去了醉香楼。
醉香楼内,姑娘们嬉笑献媚,宾客们醉生梦死,好不逍遥。
见到这番景象,纪凌霜气急败坏地对着陪酒的姑娘们骂道:「都是一些自甘堕落的东西!一天到晚没正事干就知道勾引男人,真是下贱的货色!」
她直冲柳姨娘的闺房要去抓她问罪。
但她不知道的是柳姨娘早被我安排人接走了。现在里面住的是顾小侯爷的相好,风头正盛的思思姑娘。
老鸨收钱办事,早已被买通,自是不会真的拦住她。
纪凌霜冲进去厢房的时候,小侯爷和思思姑娘正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贸然进去,直接给小侯爷吓得一哆嗦。
侯府位高权重,顾小侯爷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一般人不敢惹他。
盘问了来意,青楼里的恩客们哄堂大笑
他们什么姑娘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得知是纪家的小姐,许家的夫人。
一个个瞠目结舌。
顾小侯爷斥责她:「小官家的竟然也来打扰本侯的雅兴,是不把我侯府放在眼里了。」
事到如今,纪凌霜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我不禁暗爽。
19.
纪凌霜是被小侯爷的人押送回许家的。
顾侯的随从绘声绘色地描述纪凌霜在青楼的光荣事迹,许老爷和许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侯爷的人要许老爷给一个交代。
纪凌霜已犯七出之条,本应被休。但她腹中毕竟怀着许家的唯一血脉。
于是许老爷只得再三求情,最后只罚了她在祠堂罚跪。
许家本意想放水,但侯府派了一个婆子坐在堂前监督。
纪凌霜足足跪了一夜,直到体下落红,婆子才满意地离去。
许墨轩这最后一个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没过几日顾侯又在朝堂上以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的罪名参了许老爷一本。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知道许家少爷染上了花柳,许府之前花了多少银子才瞒下的事,终究还是闹得满城皆知。
许家文自诩官清流,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成为坊间最大的笑柄。
接二连三的打击压得许老爷喘不上气。
失去了儿子与孙子,丧失了官声和体面,断子绝孙和家道中落的阴霾笼罩在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身上。
许老爷不堪重负,终于还是一命呜呼。
许老爷病逝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纪凌霜悲伤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慰藉。她洋洋得意地觉得许墨轩即将成为一家之主,自己也马上就能越过婆母,掌管大权了。
可许墨轩的命也久不了。
纪凌霜每日养着身体,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见到许老夫人每日以泪洗面的模样,她回到房内不屑地嘲讽她:
「古代女子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太婆白活了那么多岁!知不知道什么叫大女主啊。有什么好哭的,丈夫和儿子死了算什么。许家这么多家财,够我们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是啰,老太婆人老珠黄还是应当哭一哭的。我就不一样了,等过一年半载,我再让我爹给我寻一个有钱的将军当续弦。照样琴瑟和鸣,生儿育女。」
我望着她那洋洋自得地模样,忍住了内心想笑的冲动。
到这个地步她还在想着做春秋大梦。
等许墨轩死了,她就知道什么叫做吃人的社会了!
20.
在万众期待之中,许墨轩终于死了。
他这边刚入了土,许家宗族就浩浩荡荡地上了门。
许家这一脉无男丁已经绝嗣,家产自然会被宗族接管,许家就这样被吃了绝户。
许老夫人尚有女儿们已出嫁,宗亲们到底还是要给许家女婿几分薄面的。
而且瞧着许老夫人这病恹恹的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于是宗亲们便大发善心还是留了个偏院给她住下了。
纪凌霜就不一样了,她得罪顾侯的事闹得城里沸沸扬扬。
宗亲们便找了个失心疯的借口将她赶出了家门。
这一轮变故速度之快,让纪凌霜来不及反应。
其实有时候做下人也有做下人的好处,我们到底是主人家的一个物件,主人失势了便更换主人。
我又喊来那个舅舅上门,让他用重金在新的当家手上赎下了我的身契。
后来我又让人赎了翠竹。
我们在柳姨娘坟前撕掉了身契,告诉她我们终于得到了自由。
21.
再见纪凌霜是三日之后。
她在许家大门前破口大骂,被护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我们上前询问,才知道原来纪凌霜被赶出许家之后便回了娘家求援,可惜却被纪府拒之门外。
她当年发卖庶子的事早已与四少爷结怨。现下四少爷新中了进士,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
她后又得罪了顾侯,纪老爷为了家族的前程,这个女儿自是舍弃了。
纪夫人倒是心疼女儿,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哪里能违背老爷的话。
回忆起这些,纪凌霜气鼓鼓地对着我们诉苦:
「我是嫡女,那死老头怎么敢的!还有那个小娘养的庶子也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事到如今,她还在执迷不悟。
说完她见我们衣着光鲜,有点恍惚:「你们这是?」
翠竹说道:「素菊姐现在可有钱了,这城中不少商铺都是她的呢。」
纪凌霜不可置信,片刻之后又重燃起希望:「素菊、翠竹,我向来对你们不薄。没有我给你一口饭吃,哪来你的今日!你要报恩!」
我笑了:「让我代代为奴也叫不薄吗?」
她继续狡辩:「我那是抬举你!」
「抬举我?九年义务教育教的是这些吗?」
她被惊到了:「你也是穿越来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谋划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你的下场了。」
纪凌霜起身就要抓我:「是你做的?」
我一把推开她:「我只是推波助澜,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你鄙视庶子,发卖通房,残害幼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错事造就了你今天的下场。」
「我哪里错了?我是嫡女是正妻!这些是古代社会赋予我的权力!我何错之有。」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直接给我气笑了。
「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正妻与小妾、贵女与奴婢的区别?都是被压迫的女人罢了!古代生育风险极大,通房们是替你分摊生育风险的,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是谁?是压迫你们的男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宗族制度。你不痛恨男子,不反抗封建,却残害同样可怜的女人,你还没有错吗?」
「如果你容下了柳姨娘,她就不会被卖去青楼,你的丈夫也不会得花柳。而她们替你生下了继承人,也就保住了你们不被宗亲吃绝户。你命比我好,穿成了贵女,你本可以很体面地过完这一生的。」
知道真相的纪凌霜仰天长啸,抓着我咒骂。
「与其花力气骂我,不如想着怎么活下去是正事。毕竟人不吃饭,几天就会饿死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纪凌霜。
听说她后来又辗转跟过几个男人,被男人们传来传去,
而她后来又如愿以偿的怀孕了,可惜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
22.
而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又回到了法云寺。
我在法云寺住了半年。
这半年除了帮助慧法搞钱、结交权贵之外,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给他上课。
他助我恢复自由身,我便助他完成心愿。
我教他新时代的思想政治观点和经济学基本知识。
我还教他现代化的建军理念。
希望他能打造一个区别旧军阀的现代化军队。
不得不说,哪怕跟穿越前相比,慧法都是我教过最好的一届学生。
很多知识点,他一点就通。
而这些时日,我们靠着商行的运行和独家的产业,已经积累了庞大的商业帝国。
课程结束之后,我来向慧法辞行。
虽然早就知道我会离开,但是真到诀别的时刻,他还是一脸真诚地挽留我:
「素菊,你是否愿意留下来陪我。我若事成,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志不在此。」
无数穿越女的例子告诉过我们。
你依附男人,他们玩腻后,会将你弃之敝屣。
你辅助男人,他们成功后,会视你为心腹大患。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男人。
临走前,我送了他一个毕业礼物,是火药的制作方法。换他一个承诺。
「你若成事,请善待天下女子。」
他点了点头。
我拜别慧法,在他的注视下,骑马离去。
我当然不能寄希望于慧法的个人意志。
但我也知道在生产力跟不上的时候,无法诞生新的文明。
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愿做那个点亮火种的人。
此后的人生中,我利用自己积累的财力传播新世纪的知识。
我成立女学,教她们独立的思想,教她们学习一技之长。
我发展生产力,希望新世纪能来得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