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
一只硬实的手臂环到袁溪身前,低缓的热气覆了过来,用一种深沉的、清澈的、听了会让人怀孕的声音磨着她的耳朵,“贝儿……起床了……已经十点啦。”然后一下一下吻着她脖子上的线条。
袁溪被一阵暖融融的轻痒弄醒,不记得自己预约过这么磨人的叫醒服务。
这种服务哪里是叫人起床的?分明是想把人永远留在床上!
所谓君王从此不早朝,总监再也不上班。
她迷迷糊糊“嗯”了两声,扭过上半身,靠进林又森怀里,伸手向后勾着他的脑袋,闭着眼睛说:“嗳,我说,你都在我家赖了半个月了……天天影响我睡眠……”
“那你喜不喜欢嘛?”林又森将脸埋进她散乱的长发,深嗅一通,“周六的早晨是从下午开始哒。”
她转身过身来,拇指捻着他微冒胡茬的下巴,贴唇笑道:“……你别以为我妈回老家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温暖的手掌抚在她胁下:“哦,阿姨不在,我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袁溪身体不自觉地轻颤,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腹肌中线,游移到人鱼线,舌尖舐进他的唇缝里,小小地点了一下又缩回:“你这个小坏——”
屋外忽然乍起狗吠,小妞妞尖叫着冲向门边,转而又变得激动,小爪子扒拉着地板,隔着门都能感觉出那股子谄媚迎接主人似的雀跃。
随即,门锁“叮”的一响,奚敏的声音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杀将进来:“开地暖啦?今天外面好冷,小溪,起床没啊?给你带了早饭。”
缱绻着的两人突然停滞,裹在被窝里大眼瞪小眼,刚起的兴致如林中受惊的鸟群,“唰”地飞得一点不散。
奚敏一来就瞧见门口摆着一双船大的男鞋,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再没出声,带着小妞妞到厨房,传来烧水声与餐具的轻碰。
林又森刚刚还一“为所欲为”的熟男,转眼变成了个犯错小孩儿,一个缩头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阿、阿姨怎么突然来辽?”
袁溪从被沿下伸出一只手,随意捞了件衣服穿上,一边虚着声说:“不突然就不是她了,你鞋子和外套都在门口,她一准知道你来,也别躲了,一起吃早饭吧。”
林又森又往下缩了一点,可怜弱小又无助地望过来:“姐姐……我裤子还在外面……”
“……”
袁溪在家里做贼似的,悄默声儿打开一条门缝,见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便作自然状,若无其事从地上捡回林又森的裤子,“嗖”的一下闪回了门缝。
之后俩人才腼腼腆腆地穿好衣服,顶着同款稻草头,前后脚出了房间。
“小林来了啊,”奚敏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亲切招呼着,“快,去洗洗脸,给你俩买了豆腐脑,你这咖啡机我不会用,怎么放豆子来着?”
袁溪教她妈装豆子,林又森到洗手间给两人的电动牙刷挤了牙膏,等袁溪来了后才同时按下启动键,并排对着镜子刷牙,眼神在镜上逗了几个来回。
之后奚敏在浴室里发现多了男士毛巾、男士洗面奶、男士浴拖、电动剃须刀,它们的主人大有扎根于此的意思,便在饭桌上问他俩是不是决定处下去。
两人用同一个频率点着头:“是哒。”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林又森抿着筷头,下意识地看向袁溪。
她舀了勺豆腐脑在口中含化,把两人各看一眼,不紧不慢道:“不急吧,大家的事业都才刚起步,这样不也挺好的?”
奚敏:“那小林的意思呢?和家里说了吗?”
她对那种云端上的家庭带有太多不安,抱着并不多余的顾虑,再加上前阵子网上旋风一样各种有关林氏的报道,她不知道袁溪进入这样的家庭之后会怎样。
林又森猜到她的担心,他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犹豫,爽气地说:“阿姨,不瞒您说,我在初二以前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妈妈是个教钢琴的,收入不多,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住七十个平方的老破小,经济也拮据。
“后来我妈癌症病重,乳腺癌,老爷子才出面认我,出钱给我妈治病,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妈走后,他给我改了名字带回林家,高中是私立住校的,之后就是大学,所以我跟他们没过几天,我和那房子里的人不一样,我要和袁溪在一起就绝不会受他们的影响,他们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奚敏只是试探着问问,没想到这孩子“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家给交代清楚了,就差户口本和房产证。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被激起了好奇心:“那你爸爸是怎么认识你妈妈的?”
袁溪在桌子底下碰了她一脚,使了个眼色,想叫她别再问了。
“没事儿。”林又森明白她的好意,“以后要做一家人的,有些话总得讲清楚,是他骗了我妈。”
奚敏和女儿对视一眼,袁溪只低着头,用勺子把碗里最后一点儿豆花压碎。
林又森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对奚敏说道:“我妈原本是个弹钢琴的,后来‘不幸’遇上那人,他骗我妈他是单身,两人就好了几个月,后来我妈怀了我后才发现他有家室的,而且不打算离婚,却偏要叫她生下肚里的孩子。
“我妈不愿意,给多少钱都不愿意,她不想再见他,但也舍不得打掉我,就辞了工作躲到外地,在一家少年宫当钢琴老师,和我相依为命。”
袁溪听他说过,公司玻璃屋里那架三角钢琴就是母亲的遗物,他母亲是南都人,一直住在钟楼附近,每天听着报时的钟声读书、练琴。
本应前途无量的才女,却因爱上了林栋——一个隐瞒已婚的男人,而被迫离开家乡。
林又森打小就听妈妈说起那钟楼,所以后来公司选址,就专门选了个能看见钟楼的地方,让妈妈的钢琴朝着那方向,聊表最后的纪念。
这些事不曾对别人提起,袁溪是唯一知道的,
而他虽然看起来风轻云淡,而当他把这些跟袁溪说出口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对人倾诉那段过去,当场没忍住,蜷在她怀里哭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肩。
她还不知道他这么能哭。
男人当然会哭,男人也应该被允许释放难过的情绪,这不是软弱,是生而为人理应存在的感情。
林又森的眼泪让袁溪更加心疼他,更加贴近他,也更加从他身上找到了某种普通人的真实,让她安心。
奚敏揪着眉,一脸“瞧瞧这可怜的娃”,接着又问:“那你爸爸有没有来找过你们?”
林又森:“我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谈这事儿的,妈妈没说,但我记得小时候看到过他,都找上门了,手里拎着一袋钱,好像还喊了我一声,被我妈一个巴掌打跑了,之后就再没见过,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在那之前我还从没见过她生气。”
他露出一抹怀念的笑,能对信任的人说出这些藏在心里的故事,是件很放松的事情。
正要继续,手机来了条信,他看着看着发出一声感叹:“我去,真是活久见。”
袁溪偏过脸:“怎么了?”
林又森就给她看自己的公司群,群里都炸了。
他一边帮她划屏一边说:“公司接了个单子,事主是个姓姚的富豪和小三,昨晚带着小三开车遇上车祸,被混凝土车给压死了,在停尸房待了一晚上,许多今早让两人开灵车去接人,要送去好点的殡仪馆,而那家人要求只送富豪,不管小三。
“小三怀孕了,她家人也找来了,指着肚子要姚家赔,一看就是来抢遗产的,姚家有个闺女,喏,就这人,怪凶的,一人舌战群雄,就说肚里孩子不是她爸的。
“这小三家就急了,卧槽,还要当场剖腹验DNA,这尼玛……反正现在打起来了,那丫头一个人打了小三家四个男的,已经报了警。”
群里叽叽喳喳蹲了一水塘的蛙,那两个被派去现场的男生弱弱地发来文字:
【我们只是运个尸体,为什么感觉有生命危险?】
【瑟瑟发抖,不敢动……老板,有精神补贴吗?】
这俩货都发抖了,还不忘同步传来现场照片和视频。
林老板直接忽略那句“精神补贴”,把对话往下翻。
“诶?后面这个两人好像……”他点开照片放大,忙戳戳袁溪,“你看你看,就这女孩儿,那个叫沈亦彤的,上次在酒吧街发微信吓我的那个,这是她爸,沈叔,他们怎么在那儿?”
袁溪怎么知道他们怎么在那儿,倒觉得那个戴紫美瞳的姚家闺女好像在哪里见过,昨晚健身房里有个小姑娘也扎着她那样的高辫子。
不久后许多去了现场,打来一个电话汇报,手机开了扩音:“警察来调解了,小三家暂时冷静,又给姚家做了工作,叫我们再开一辆灵车运那小三,不然他们家能把停尸房给掀了。”
林又森:“开的哪辆?”
“玛莎和RR。”
“RR是新买的,你给看着点,他们要打就到边上打,别砸了咱们的车。”
奚敏听了就问女儿什么是RR,得知后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他们把这种牌子当灵车?这么土豪?”
“淡定,”袁溪拍拍她,“他们公司的常规操作,都是原厂定制的,大佬们都希望自己最后一程走得风风光光,欧洲的哪个总统也就这待遇。”
车辆到位,遗体终于上了路,两个男生没再“实况转播”,群里也平静了下来。
奚敏一早来接小妞妞的,接着要去附近和朋友打牌。
袁溪把她送到朋友家,回来见林又森蹲在地上在给扫地机器人倒灰,像个乖巧的大蘑菇,并且已经能干地洗完了所有碗,还把厨房餐厅收拾的整洁干净,桌上摆了盘切好的水果,连车厘子的把儿都给撅好了。
她眯眼微笑:常规操作,不愧是我的小浴霸,冬天里的小暖——
“卧槽!!!!”小浴霸抱着手机跳了起来。
袁溪打了个激灵,满脸真实的怒意,冲过去扯他的脸:“怎么回事?一惊一乍,你自己数数,今天爆了多少脏话了?”
林又森委屈兮兮地苦笑了笑:“灵车给人砸了……两辆都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