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刑警队伍里有复生会的人,至于是混进去的、还是受贿的内应、有几人、渗透到哪一层了,全都不得而知,他们已经不能信任,相比之下,我还是更信任咱们华国的警察。”
张巍对此也早有猜疑,国际刑警虽然掌握几宗案件的重要证据,但每到关键时刻,就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从上劈下,斩断了证据链,所以进度总是难以推进。
尤其是巴黎的花花公子摘心案,市长儿子被杀,全城出动最优秀的警察侦破、甚至封城搜索都一无所获,可见复生会对一些部门的渗透已经进入了很高的层级。
如果光靠等着国际刑警破案,下辈子都难。
“你想让我怎么帮?”张巍问。
薛响看了眼劳尔,大块头立刻将手上所掌握的信息放到屏幕中展示,包括最初的恐吓信、炸弹碎片,还有汉斯和儿子的合影。
张巍仔细看了那些弃车现场照片,很快做出一个判断:“鬼脸,他是复生会的清道夫,凭空消失是他惯用的伎俩。”
劳尔也是这么想。
张巍继续说道:“这个汉斯很胖,跟很高的鬼脸走在一起,两个人的辨识度不低,而且鬼脸脸上有疤,在外面必须一直戴口罩,我要是鬼脸,肯定会尽量避开城镇、公路这些有监控的地方。”
劳尔:“这就是我们难以追踪的原因。”
“现场除了车辙没有其他踪迹……”张巍托腮看那些图,自言自语道,“汉斯那么胖,总不至于从树上跑走,树枝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况且树林密集、山地复杂,直升机难以低空悬停,那么唯一的可能……”
他干脆地点点屏幕,“就是车辙,他们是顺着车辙离开的,或许是用了底部仿胎纹的踩板,沿车辙反向追或许能有发现,我在联合组那边看过一份卷宗,鬼脸就曾用这种方法隐藏踪迹。”
劳尔听他这么说,眼里露出一言难尽的懊恼,大概是觉得自己傻了。
他和团队过于依赖高科技手段,在先进的城市中能如上帝之眼监控一切,但一入山林就两眼一抹黑,这么原始的方法,居然从来没在他脑中浮现过。
张巍又问:“这几日天气怎么样?没下雨吧?”
“没有,不过刚刚开始下雪了,我们必须立刻出发,那地方不远,就在北边的山麓。”
劳尔刻组织人手,和同伴一行连夜出动,开车驶往德国方向,想赶在大雪覆盖痕迹之前抵达那里。
薛响给张范二人安排了客房,范南累得洗不动澡,一沾枕头就睡着。
而张巍只靠在床头囫囵眯觉,次日天未亮时,劳尔就传回消息,说他们抵达弃车点,那里已积了一层薄雪,所幸汉斯的车胎印尚未完全被覆盖,便打着手电往回找。
果然在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一处痕迹的偏移,枝丫一样从车辙上分了出去,通往无路的林坡。
乍看是车胎花纹,但远比真正的车辙要浅,大概率是人脚上绑着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他们顺着往前追踪到了德瑞交界处的山区,在密林中发现一处建筑,用红外热成像仪观察到里面有几个晃动的人形。
劳尔把画面时事传回别墅,张巍全然没了睡意,裹着毯子,和薛响看直播一样地看他们行动。
成像仪显示屋中有六人,其中一个肥胖的形状,热量很高,符合汉斯的体貌特征,平躺在床上睡觉。
旁边有个瘦小的人,也睡着,体型像是青少年,很可能是他的儿子。
而另外四个人在隔壁屋里,或坐或站,好像都没睡,长得一般高魁,分辨不出哪个是鬼脸。
劳尔带去满满三车手下,共十二人,分成三队,趁夜色不备,迅速强攻进去。
一队从正门突破,吸引火力。一队从后门潜入,前后夹击。
另一队早早藏在卧室窗下,同一时间破窗营救。
在缜密的计划、人数优势、出其不意以及默契配合这么多条件下,劳尔小队成功救下汉斯父子,当场击毙三人,但让鬼脸逃脱。
“他腹部中了枪!跑不远!”
劳尔的声音给人感觉像是要立刻给猎物最后一记撕咬的猎豹。
“不要追。”薛响在耳机里发出指示,“你们的任务是带回汉斯父子,不要冒多余的险。”他有着天然的风险厌恶。
劳尔望着鬼脸逃窜的身影,一晃消失进了黎明前的黑暗树林,极其不甘地低吼一声,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命令,带队返回。
汉斯不认识劳尔,在车上一路抱着儿子不敢说话,以为又是哪个恶势力要来利用自己。
当见到薛响时,老大的胖子“哇”一声哭了,差点给跪下,抱着老板痛哭流涕。
“放心,你的……家人被保护起来了。”薛响被勒得喘不过气,拍拍他叫他松手,然后又摸了摸他儿子的头,“去华国吧,那里很安全,可以继续试验和生活,不必担惊受怕。”
汉斯点点头,抹着泪进屋,扑到餐桌上的样子看起来像几天没吃顿饱饭。
薛响也按照约定好的,派车将张巍和范南送往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地区。
“陈实对欧洲各国医疗系统的情况十分了解,也会法语,让他陪着你们吧。”
所以,车上还是当初接机时的组合,一个笑得阴坏的陈实,和一个不苟言笑的石膏像司机。
一车人先抵达了阿尔勒,城很小,步行不到一个小时就能逛遍。
陈实临时成了个兢兢业业的地导,按梵高的画作带他们来了一趟阿尔勒半日游,主要去了当地的小医院,还有镇郊乡村的一家疗养院。
而张巍凭警察的直觉,觉得线索不在此地,没瞧几个正眼就没了兴趣。
接着又驱车半小时前往圣雷米,途中经过大片的薰衣草田,便在路边停车拍照。
张巍是个不解风情的糙爷们钢铁直男,看着花田打了两个喷嚏,觉得无聊就回车上歪着。
所以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妻子给甩了。
范南开开心心像个孩子,一直在拍照给女朋友看,还买了路边的纪念品,小心翼翼包起来要带回去送她,还说以后要带她来这儿旅游。
圣雷米的常住人口不足一万,大部分游客都是冲着梵高来的,小镇经营也以旅游业为重心。
那位天才住过的疗养院已经变成了收费的旅游景点。
道边有梵高的雕塑,围墙上挂着梵高画作的复制品,梵高住过的房间、发病时泡冷水的浴缸……
这里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因为梵高,说是梵高主题公园也不为过。
张巍手插口袋,对着疗养院后院里的一亩向日葵园发呆。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大老远跑来到底是在干嘛,深沉地挂下脸来,叹驼了背。
如果调查一无所获,回去要写报告了。
“张头儿。”范南小跑过来,“陈总打听到了,这里的人说有时会在镇子上看到亚洲面孔,一呆就是好长时间,还有人看到宗昊的照片表示有印象,说见过宗昊在路边画画。而这附近的确有个医疗用的小修道院,曾是这个疗养院的一个副楼,后来被私人买下经营,进出病人都是豪车接送,神秘得很。”
张巍的背又直了起来:“那地方在哪儿?快带我去。”
那地方乍一看是座普通的带庭院的宅子,与当地其他建筑没有二致。
前庭种着茂盛的树,花圃也修剪得额外整齐,与一天前飘雪的瑞士北部简直是冬夏之别。
不过大门紧闭,挂着锁,不太友好地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这就跟朴素好客的小镇民风很不搭调。
陈实隔着铁门,喊住里面一个修女打扮的护士,说自己是推销医疗设备的,想找这里的负责人谈生意。
那修女皮肤白得不健康,眼窝也过于凹陷,使人想起几百年没晒太阳的吸血鬼。
她昂着高傲的脑袋,把几个不速而来的亚洲人眯眼一觑,在原地想了片刻,过来接过陈实的名片,垂目看了看,又再将三人一扫眼,叫他们等着。
范南小声问:“你名片上的名字怎么换了?公司也不一样。”
陈实笑着看他,点了点头:“你眼很尖嘛,没错,我是一直备着两副名片,又不是真的推销生意,何必暴露身份?至于这家公司嘛,查也是能查到的。”
张巍怀疑他何止两副名片,这家伙可是一人千面。
不久,那修女重新出现,没好脸色地替他们开门,将三人领到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个老修女,便是这里的院长。
陈实友好地自荐几句,介绍来意,很快就与她攀谈起来。
不用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消看他眉飞色舞、嘴皮不停,就知道是在扯淡无疑。
谈了很久,博取到一些信任后,他表示想参观一下。
老修女皱着脸考虑半天,才抓起一大串钥匙,叮嘱他们跟紧自己,然后慢吞吞地上楼。
张巍和范南有意落在后面,一个转弯就把自己拐没了影,分头在不大的建筑楼里调查起来。
房间大多关着门,时常有人进出,都自觉把脚步和话声放得很轻,走廊里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好像就是个普通疗养院。
建筑外表复古老旧,但张巍从打开的门缝瞥眼看进去时,发现病房内的装修很新,就像私立医院里的高级单间,医疗仪器的模样也非常先进。
这些进进出出的病人和家属似乎是个小型联合国,差不多集齐了各色人种。
而且戴名表、背奢包、衣服和皮鞋瞧着也价值不菲,打扮讲究,举止谈吐有着充分的修养,不像是寻常人家。
“张头儿。”范南在楼梯口嘘声喊他,“你快来。”
张巍轻跑过去,他一路走,一路飞快地解释:“我刚才碰上欣欣她爸了……”欣欣是他女朋友。“……他看到我还挺意外的,我问他怎么在这儿,他有点躲闪,找借口走了,回了一个病房,我看那床上躺着的好像是欣欣妈,觉得很奇怪,就先下来找你,喏,前面就是那间。”
没说两句,从病房里出来一个黑色短发女医生,亚洲面孔,高挑英朗,说不定是华国人。
两人同时看了她一眼,缓步停下。
女医生用身体挡住门,开口是英语:“你们找谁?”语气干脆强硬,眼神犀利地射过来。
这视线锋利得能劈开空气,张巍觉得这不是医生的神色,倒像被识破了身份的间谍而露出的警惕。
范南用英语问:“你是这里的医生么?”
女医生不答,看他的目光好像在说:你没长眼睛吗?我穿得不像医生吗?
“我认识里面的人。”他又道,“是来探视的,里面病人是华国来的吧,姓岳对吗?”
女医生对他们的身份越发怀疑,从大褂口袋掏出一个小型对讲机,似乎是要叫人来。
“哎呀,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后面传来陈实的声音,他笑着走来,又用法语跟院长解释,说这地方太绕了,两个下属笨头笨脑的,一不小心就走丢。
张范二人不知道他说自己“笨头笨脑”,但听出那八成是在扯谎解释,就顺着他的口气向院长尴尬地笑笑。
而老太太早已把“不开心”刻在了脸上的褶子缝里,嘴巴气得紧抿。
她显然不喜欢有人随意在自己的地盘乱逛,很生气地斥了几句陈实,要他们立刻走人,生意也没的谈。
陈实只得装模作样地道歉,还企图恳请挽留这门生意,也被老太太厉色拒绝,最后三个大男人被一群愤怒的修女搡出了铁门。
不过老院长面对女医生时的态度是极谦恭的,完全没有白人固执的傲慢,甚至微微低了下头。
女医生从二楼窗口望下去,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我是月城,圣雷米出了些问题,来了三个奇怪的华国人,认识‘客人’,看气质,很可能是警察。”
对方果断命令:“全部除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