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啊,你就跟我睡,那边衣帽间,一会儿腾一半给你。”
姚幻舞边说边弯腰铺了两床被子,在床上各占半边,一米五的床也足够两个女孩儿睡得自在。
沈亦彤把行李箱拉到门边,不大好意思地看着她:“我睡得浅,晚上总醒,可能会影响到你,我还是睡沙发吧。”
姚幻舞还没开口,姚母拿来两条新毛巾,轻飘飘的放下一句:“不用,要睡也是她睡沙发。”
“您还真是我亲妈。”姚幻舞扁扁嘴,但也不介意她说的,看向沈亦彤道,“我睡得很死,雷打不动,不过睡相实在令人敬畏,动不动一套全武行,你刚出院,别再被我伤着,还是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
两人推来推去,抢着睡沙发,好像那是什么极舒服的风水宝地,类似小龙女的寒冰床,两个弟子争着要躺在上面练功。
但最后也没能争出个结果,还是裹到一张床上睡。
沈亦彤出院后,不愿回自己的家,不想看到父亲那张郁郁寡欢、见之生厌的死脸。
舔狗舔到最后,不仅没要到多少骨头,反而沦为丧家之犬也并不是件令人意外的事。
荣远集团因为网传“九十年代勾结官员掩盖矿难”一事正在接受调查,陈年旧案全被翻出,顾荣富本人都被请去“喝茶”,貌似还涉了黑,这“茶”已经“喝”了好些天了。
二十多年前涉案的几名官员也无一例外地遭到问责,哪怕有的人已经退休,也还是被揪出来,该处分的处分,该刑拘的刑拘,判刑入狱也在日程上。
荣远集团地动山摇,顾家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能管得了一只没用的舔狗?
沈父的公司看似获得了顾家的帮助,可那说好的资金也不是一步到位,签的协议只不过给他添了些底气,自以为傍上铁靠山,用度开销大方了起来,拿到一笔象征性的钱款就立刻把面子工程都支棱上,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然而靠山山会倒,靠山家连唯一牵着线的长孙都没了,谁还管你死活?
顾家任性地说撤就撤,现在又被调查,资金被冻结,连百亿大项目的合同都要吹了,更把这个小小的公司当个屁。
荣远已经露出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惨烈败相,想找他们赔偿的远不止沈父公司一家,要告他们的人手拉手连起来能绕着南都城墙转一圈,仲裁文件也堆得几人高,赔偿金就更是天文数字。
起诉是十分消耗精力的,等待赔款又是漫长而令人枯竭的。
沈父公司那日子便又开始滑坡,朝着拮据的状况堕下去。
他们对上拖欠项目款,对下克扣部门奖金,下个月估计连工资也要鸽。
倒并不是真的发不出,只是变相裁员的惯用伎俩,逼员工自己受不了了离职,还能省下一大笔赔偿金。
员工要是去申请劳动仲裁,且不说有几个愿意真的去费力维权,就算仲裁下来,也得是几个月以后的事。
总之能拖就拖,谁知道以后不会有转机呢?
若是有人闹得凶了,大不了给他结清工资再加一个月税后私了。
对员工来说,这怎么也比等仲裁要快。对公司来说,比赔偿金要省。
这些算计,沈父曾用过几次,屡试不爽,还沾沾自喜地引以为“精明的解围”。
而沈亦彤看在眼里,看来看去,只觉得这个老总当得烂透了,简直无药可救,他总有一天要上“老赖”黑名单。
这种爸,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母亲抹泪,她真能狠心跟家里断个干净。
但到底是心疼母亲,也不想看到她夹在父女两人中间为难的样子,那就别在家里好了。
沈亦彤下定决心,向母亲立了军令状,以后不再靠家里,要独立出户,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有这般的雄心壮志,迎风出院便有如英勇就义的猛士。
然而帅不过三秒,最终发现不回家就无处可去,只能来蹭姚幻舞的床。
两人现在裹在被子里嬉笑玩闹,沈亦彤流产后抑郁了一段时间,下定决心要重新振作,住到小舞家着实令她放松不少。
姚母过来敲敲门:“早点睡,小舞,别打扰人家休息。”
姚幻舞:“哼。”
之后熄了灯,反而话多。
她两眼在黑暗里隐隐地亮着,盯着另一对黑洞洞的眼睛,轻眨一下:“接着你打算怎么办呢?工作有看中的吗?”
“住院的时候我就在网上选了几家公司,明天把简历润色润色就投过去,艺术馆、美术馆之类,还有艺术咨询公司。
“不过毕业一年多了,我也没有工作经验,不知道还有没有优势,不行就找几个同学问问,小溪姐也说会帮我物色尚奈里面看有没有合适的位子。”
“才一年……”姚幻舞长吁一声,“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
“是啊……今年也算是一个人生的转折吧,我要重新开始了,不为别人活,不看别人眼色,只为我自己……”
沈亦彤说着,迷迷糊糊要睡,姚幻舞突然一掌拍上她的肩:“啊!有份工作,我想你可以!”
……
……
自那次医院的意外以后,唐小川就再没主动联系过沈亦彤,他不敢。
沈亦彤给他发过几条安慰的信息,他也只是腼腆地用表情回复。
这次由姚幻舞牵头,两人在咖啡馆里见了面,他依旧不太敢瞧她。
“小川,没事。”沈亦彤撑着下巴笑笑,把语气放得自然随意,“你别老这样,那都是意外,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我不该跟那个人来往,差点让你舅舅出危险。”
没了月城明美的持续催眠,施加在沈亦彤潜意识里的影响逐渐消散,她对月城不再无脑维护,看法也变得跟大家一样,对她憎恶,而且更恨她利用了自己。
而唐小川小媳妇似的矜持,两手扶着冰咖啡,慢慢嘬了口吸管,小小一点头:“嗯。”
“那会儿也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都得出事,你好厉害啊,能把那种女杀手给挡住,是练过的吗?”
唐小川脸色轰的一下红了,默默低了头:“……我们学校体院有格斗社,都是防身的三脚猫功夫。”
姚幻舞端来三个小蛋糕,帮腔调戏了几句,才笑嘻嘻地转移开话题:“喂,你视频鸽了好久啦,啥时候更新啊?那期急诊室的片子什么时候上?我还等着你来拍入殓师呢。”
唐小川抬起脸来,总算像个正常人:“急诊那个片子的素材比较多,前阵子考试没来得及弄,我和同学在脚本上也出现一些分歧。
“不是突发了那么一场爆炸事故么,他们当时就拍了短视频上传,引起好大的关注,现在还想把急救室里救治爆炸伤者的视频放到正片里,给人打上马赛克,做一个特辑。
“虽说的确能再蹭一波流量,但我没同意,我不太想把那事儿放进去,那不是我这个系列的初衷,也很不合适,医院也不会答应的。”
姚幻舞一口道:“你说得很对,这种人血馒头不能吃!”
沈亦彤却说:“为什么不呢?这也是你拍的那个医生在一天里发生的事啊,碰上了热点事件是你们的运气,记者要做的,就是把它客观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会不会变成人血馒头,就看能不能掌握一个‘度’。”
唐小川顺着她的话去想,觉得没错,但总迈不过心里的一道槛:
“可能是……单单因为我不想把那天放在我的作品里,会让我想到那件事。”——把沈亦彤撞流产的事。
三个人沉默了。
姚幻舞点点他们的盘子:“吃,吃。”
唐小川耸耸肩:“反正……我跟那俩人闹掰了,这片子到现在还没剪成,他们先前拍的另一半素材也不肯给我,就这么拖着,都没去构思新东西,好久没登后台了,也不知掉粉了没有。”
沈亦彤想了想,说道:“我想帮你策划这期的视频。”
唐小川睁大眼睛看她:“……嗯?”
“你让我跟那两个同学见一面,或许能说服他们把素材拿出来,无论你们有什么分歧,但既然一起拍了那些视频,起码把这一期认认真真地做完,虎头蛇尾也不是你的性格吧?”
“呃,你……”
“我本身就是学艺术的,英国中央圣马丁的艺术硕士,之前念书时喜欢拍vlog,会剪辑,精通绘图软件和数位板。
“这是我的作品集,有给电影公司画的场景概念图,油画的照片,还有商业广告矢量图,都是大学时兼职的作品,最后是一些视频,你先看看。”
这话说得唐小川直眨巴眼,愣愣地接过她的pad,一张张划开,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下,然后放大,一张张细细欣赏,不时地问两句。
见他翻得差不多,沈亦彤又道:“后面是我参加过的一些项目,我给同学办的公众号和节目做过新媒体策划,有讲名画的、聊电影的,还给话剧设计过舞美,另有一些策展经验,你看……我能加入你的团队吗?我们一起把事情做大吧。”
唐小川一顿,又瞧向姚幻舞,有点不知所措。
“这怎么……好像在……你是在求职吗?不对,你在招聘我吗?也不对,那是——”
姚幻舞恨不得捶他:“笨啊,是要跟你合伙!”
沈亦彤点点头:“你负责联系对象、拍摄剪辑,我负责运营策划、招商恰饭,恰到的饭钱你六我四,好么?”
“……”唐小川捧着她的pad,像仓鼠抱着瓜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姚幻舞嫌弃地摆摆手,“年轻人,淡定一点,这都是你彤彤姐的常规操作,她以前可厉害了,你看看她的履历,扔出去能砸倒一片野鸡海归。”
“呃,嗯!”唐小川通红着脸,用力点一下头,“如、如果姐姐能帮我,这事儿就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沈亦彤:“当然了,如果要我额外做剪辑的工作,得加提成。”
“必须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伸来手。
唐小川看一眼她的手心,郑重地握住:“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