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背信弃义的畜生
潇湘烨雨2025-12-05 18:004,115

寿春城外,天刚蒙蒙亮。

一层薄雾贴着地面,像裹尸布。

雾气里,上百名秦军工兵,正沉默地劳作。

木槌敲击木桩的声音,沉闷,压抑。

一座高台,正在平地上拔起。

完全由粗大的原木搭建,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充满了原始的野蛮。

台子很高。

高到足以让城墙上的人,看清上面发生的任何事。

王贲站在指挥车上,看着那座高台。

晨风吹动他盔上的红缨。

他的脸,藏在冰冷的面甲后面。

一名亲卫递上水囊。

“将军,天冷,喝口热水。”

王贲没有接。

他的目光,越过那座正在成型的高台,落在了远处寿春巍峨的城郭上。

那里,死一样地寂静。

“时辰差不多了。”

王贲的声音,没有温度。

“把人带上来。”

“喏。”

命令传下。

一队甲士,从后方营地里,押解着一列囚犯走来。

囚犯们都曾是楚国的贵人。

此刻,他们穿着囚服,披头散发,手脚都戴着镣铐。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是楚国的上大夫,熊拓。

一个以刚直闻名于列国的楚国宗亲。

“秦狗!”

熊拓看着那座高台,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目眦欲裂,对着王贲的方向,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畜生!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想用我等来折辱我大楚将士?痴心妄想!”

王贲的面甲下,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抬了抬手。

两名如狼似虎的秦兵冲上去,一脚踹在熊拓的腿弯。

熊拓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一名士兵粗暴地掰开他的嘴,将一块破布塞了进去。

“呜……呜呜……”

熊拓剧烈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押上去。”

王贲的声音,像冬日的寒冰。

士兵们拖着熊拓,走上刚刚完工的高台。

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名赤着上身的秦军刽子手,早已等在台上。

他手里,提着一柄刃口宽大的刑斧。

斧刃上,还残留着昨日劈砍木料时留下的木屑。

“咚!”

“咚!”

“咚!”

秦军阵中,战鼓被擂响。

那鼓声,不急不缓。

一下,一下,敲在寿春城墙上每一个楚国守军的心上。

城墙上,楚军校尉项梁,死死地抓着墙垛。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认得那个被押上高台的人。

那是熊拓。

上个月,还在朝堂之上,痛斥那些主张投降的国贼。

“将军……”

身旁的副将,声音颤抖。

“秦人……秦人这是要做什么?”

项梁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

他看到,那名刽子手,抓着熊拓的头发,将他的头,重重地按在一截充当砧板的木桩上。

他看到,刽子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刑斧。

阳光,照在斧刃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不……”

项梁的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

高台上。

刽子手看了一眼指挥车上王贲的方向。

王贲,缓缓抬起了右手。

然后,猛地挥下。

刽子手深吸一口气。

手臂肌肉坟起。

“噗!”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入肉声。

一颗花白的头颅,从高台上滚落。

腔子里的血,像喷泉一样,冲起三尺多高。

那无头的尸体,在木板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城墙上,所有的楚国士兵,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脸上,是茫然,是惊骇,是难以置信。

风,把浓重的血腥味,吹了过来。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仿佛一个信号。

整个城墙,瞬间炸开了。

“熊公!”

“秦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畜生!畜生啊!”

无数士兵,用拳头,用头盔,疯狂地捶打着墙垛。

他们的眼中,流出血泪。

项梁闭上了眼。

他听到,自己牙齿咬碎的声音。

高台下。

王贲依旧静静地站着。

他听着城墙上传来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骂。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一个。”

他平静地说。

……

咸阳,廷尉府。

烛火下,李斯正在翻阅一堆刚刚整理出来的卷宗。

全是关于少府丞赢冯,及其党羽贪赃枉法的罪证。

每一条,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仿佛这些人,不是刚刚才被“查出”问题,而是早就被判了死刑,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罪名公布于众。

李斯知道,这些东西,都来自武安侯府。

来自那个名为“黑冰台”的,不见光的组织。

它的效率,高得可怕。

它的手段,狠得令人心寒。

一名属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大人,都安排好了。”

他低声说。

“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罪证都已誊抄备案。明日早朝,便可呈递王上。”

“另外,那些死掉的官员家属,也都‘安抚’过了。”

“他们……都签了认罪状,承认家人是畏罪自杀。”

李斯点了点头。

他拿起笔,在一份最终的结案陈词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脱力。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跳动的烛火,有些失神。

他赢了。

他帮武安侯,把一场血腥的私下仇杀,变成了一场名正言顺的官场清洗。

从此以后,咸阳城里,再没有人敢轻易招惹魏哲。

可他自己呢?

他已经在这条船上,坐得太深了。

深到,再也看不到岸。

“大人。”属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武安侯他……真的只是被禁足在府?”

李斯看了他一眼。

“王上的口谕,你没听到吗?”

“可……可他杀了彻侯啊!”

李斯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武安侯府的方向。

那个方向,一片漆黑,安静得如同不存在。

但李斯知道。

那里,蛰伏着一头比咸阳宫里那条龙,更难预测的猛兽。

“他杀的,不是彻侯。”

许久,李斯才轻声说。

“他杀的,是王上递过来的一把刀。”

“王上想试探他,会不会被刀割伤手。”

“结果,他把刀,掰断了。”

属官听得云里雾里,不敢再问。

李斯挥了挥手。

“下去吧。”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属官退下后,书房里又只剩下李斯一人。

他重新坐回案几后,却没有再看那些卷宗。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龟甲。

这是他年轻时,求学于荀子门下,闲暇时摆弄的占卜之物。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今夜,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它取了出来。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着两个字。

“魏哲。”

然后,将龟甲,轻轻抛在案上。

龟甲翻滚,停下。

裂纹,指向一个方向。

大凶。

李斯睁开眼,看着那个卦象,久久无言。

……

寿春,东门外。

杀戮,已经持续了三天。

高台上,血迹一层叠着一层,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紫色。

空气中,弥漫着驱之不散的血腥和腐臭。

台下,已经堆了三十多具无头尸体。

秦军没有掩埋他们。

就让他们那样暴露在荒野里,任由野狗和乌鸦啃食。

城墙上。

楚军的咒骂声,已经听不到了。

哭声,也渐渐稀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一种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士兵们麻木地看着城外的屠场。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悲伤。

只剩下空洞。

今天,被押上高台的,是楚王负刍的亲妹妹,云阳公主。

她还很年轻,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华服,脸上沾满了污泥。

可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

刽子手将她按在木桩上。

她没有挣扎。

她只是抬起头,看向城墙的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在这片地狱般的场景里,显得格外凄美。

她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唱起了一首歌。

那是楚地的歌谣。

是每一个楚人,从小听到大的歌谣。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歌声清越,穿透了战场的肃杀。

城墙上,一个年轻的楚兵,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想起了村口的那条江,江边的枫树林。

想起了还在等他回家的母亲。

“噗通。”

他跪了下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要回家……”

他喃喃自语。

“我不想打了……我要回家……”

他的崩溃,像一根被点燃的引线。

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颓然地坐倒在地。

压抑了三天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军心,正在瓦解。

项梁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知道,魏哲的目的,达到了。

这座城,还没有被攻破。

但城里的人,已经死了。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今夜,准备突围。”

副将大惊:“将军!突围?我们还能往哪里去?”

“去东边。”

项梁的目光,看向遥远的东方。

“去投奔项燕老将军。”

“告诉弟兄们,想活命的,想给熊公和公主报仇的,就跟我冲出去!”

“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不做引颈就戮的猪狗!”

……

咸阳,武安侯府。

魏哲正在书房里,独自一人下着棋。

棋盘上,黑白两子,杀得正酣。

姚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份最新的密报,放在桌上。

“侯爷,楚国那边传来的消息。”

魏哲没有看那份密报。

他拈起一粒黑子,想了想,落在棋盘的天元之位。

“说。”

“王贲将军依计行事,寿春守军军心已溃。项梁等人,于昨夜率残部突围,正向项燕主力靠拢。”

姚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贲将军已尽起大军,衔尾追杀。寿春城内,只剩楚王负刍和一群老弱病残,唾手可得!”

魏哲依旧看着棋盘。

“项燕,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他收拢了项梁的败兵,但主力依旧按兵不动。似乎……似乎是被我们这种打法,吓住了。”

“吓住了?”

魏哲笑了。

他摇了摇头。

“那只老狐狸,是在等。”

“等什么?”姚贾不解。

“等我犯错。”

魏哲抬起头,目光深邃。

“他知道,寿春是饵。他要是动了,王贲的几十万大军,就会像一张网,把他死死缠住。”

“他不动,我就只能继续用这种办法,慢慢耗。”

“可是,这种办法,能震慑楚人,也能……让我大秦的朝堂,坐不住啊。”

姚贾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

魏哲在寿春城外的杀戮,固然瓦解了楚军的意志。

但也必然会传回咸阳。

那些视礼法为天条的老臣,那些心怀叵测的宗亲,会怎么议论他?

残暴,嗜杀,不详之将。

这些名声,就像毒药,会慢慢侵蚀掉他用军功筑起的威望。

“侯爷,那我们……”

“不用管。”

魏哲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棋盘。

“让他们说去。”

“棋局,还没到收官的时候。”

“我要的,不是一座寿春城,也不是项燕的几万残兵。”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棋盘。

“我要的,是整个楚国,再无一个敢反抗的人。”

“我要的,是这盘棋,彻底下死。”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亲卫的通报声。

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启禀侯爷。”

“宫里来人了。”

姚贾的神经,瞬间绷紧。

“谁?”

“是太子殿下。”

亲卫顿了顿,补充道。

“太子扶苏,前来探望侯爷的‘病情’。”

书房内,一片寂静。

姚贾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太子扶苏。

以仁德闻名于世。

最是反对严刑峻法,反对酷烈战事。

王上在这个时候,派他来,是什么意思?

是安抚?

是敲打?

还是……试探?

魏哲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有意思。”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王上,终于走出了一步,我没想到的棋。”

他对着门外,平静地开口。

“请太子殿下,到前厅奉茶。”

说完,他看了一眼姚贾。

“你也一起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也很想见见。”

“这位未来的大秦之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继续阅读:第134章 你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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