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理由!
一个,可以让他,向天下人交代,向那些支持李牧的军中将领交代的理由!
有了这封信,李牧,就不再是,功高盖主的功臣。
而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
杀了他,不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而是,为国除害,清理门户!
这就够了!
至于真相?
谁在乎真相?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赵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走下王座,缓缓踱到李牧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让他,既依赖又忌惮的男人。
“李牧,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插进李牧的心里。
“寡人,待你不薄!封你为武安君,将全国一半的兵马,都交到你的手上!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荣宠?”
“可你呢?”
“你是怎么回报寡人的?”
“你拥兵自重,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现在,还要,联合外敌,出卖国家,颠覆我大赵的江山!”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赵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宣读李牧的罪状。
李牧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当君王,不再需要证据,而只需要一个理由的时候。
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的。
他看到了赵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明白了。
从他奉诏回京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场所谓的“对质”,不过是,一场,走给天下人看的,审判秀。
……
咸阳,侯府。
魏哲与嬴政的棋局,已经,进入了尾声。
棋盘上,黑子的优势,已经,无法动摇。
白子,被围困在中央,苟延残喘,再无翻盘的可能。
“魏哲,你这一招‘伪造书信’,虽然有效,但,会不会,太冒险了?”
嬴政捏着一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万一,被赵国人,识破了呢?或者,李牧,抵死不认,赵国的那些忠臣良将,力保他呢?”
“王上。”
魏哲微微一笑,从棋盒里,拿起一枚黑子。
“这盘棋,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在跟李牧下。”
“我们的对手,是赵王,是郭开,是他们心中,那无穷无尽的,贪婪和猜忌。”
“我们,不需要,去说服那些,聪明人。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相信。”
“我们,只需要,去说服那个,最想相信的,蠢人。”
魏哲将手中的黑子,轻轻落下。
啪!
清脆的落子声,仿佛一声丧钟。
“我们,不是在,证明李牧有罪。”
“我们,只是,给了赵王一个,他早就想好的,判决书。”
“给了他一个,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李牧的,借口。”
魏哲的话,让嬴政,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人心,真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王上,人心,不是不堪一击。”魏哲看着棋盘,幽幽地说道,“人心,是天底下,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最脆弱的软肋。”
“当它,被欲望和恐惧,所占据的时候。”
“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自己崩溃。”
嬴政看着棋盘上,那条被杀得,片甲不留的白子大龙,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将手中的白子,扔回了棋盒。
“寡人,输了。”
……
赵王宫。
“来人啊!!!”
赵王,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的脸上,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兴奋,而涨得通红,显得有些扭曲。
“将这个,叛国逆贼,给寡人,拿下!”
“剥去他的官服!削去他的爵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侧,早已准备好的虎狼之师,一拥而上!
“大王!不可啊!”
“武安君,乃国之栋梁!此事,定有蹊跷!请大王三思啊!”
那些,支持李牧的老臣们,纷纷,跪地哭求。
然而,赵王,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谁敢,再为这个逆贼,求情!”
“一律,同罪论处!!”
他的声音,狠戾而决绝。
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向李牧。
他们,粗暴地,撕扯着李牧的衣冠。
那身,象征着赫赫战功的,武安君朝服,被撕成了碎片。
那顶,代表着无上荣耀的,紫金冠,被扔在了地上。
李牧,没有反抗。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任由那些人,将他,像对待一个囚犯一样,捆绑,推搡。
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如水。
只是,那眼神的深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在被押下大殿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座上的赵王。
那一眼,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只有,无尽的,悲哀和怜悯。
他在怜悯这个,亲手,毁掉自己国家最后一道长城的,可悲君王。
他在怜悯这个,即将,国破家亡,却还,不自知的,可怜虫。
赵王,被他这最后一眼,看得,心里,莫名一窜。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急忙,移开了目光,不敢,再与李牧对视。
“拖下去!快拖下去!”
他,不耐烦地,挥着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大殿,恢复了平静。
郭开,满脸红光,走到赵王的面前,谄媚地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为我大赵,除此心腹大患!”
赵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王座上。
他,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正确事情。
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从今以后,他,就是赵国,独一无二的,主人!
他,再也不用,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了!
他,和郭开,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小人得志的,丑陋和愚蠢。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却不知,真正的猎人,早已在,千里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他们,连同整个赵国,都不过是,网中,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邯郸,天牢。
这里是赵国最阴暗的角落,潮湿、腥臭,终年不见天日。
李牧就坐在这片黑暗的中央。
他身上穿着囚服,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曾经指挥千军万马、气吞山河的武安君,如今成了阶下之囚。
但他没有哀嚎,也没有咒骂。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坐的不是冰冷的石床,而是中军大帐的帅位。
外面,郭开正在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他大肆安插亲信,将朝中所有为李牧说过话的官员,或贬或斥,整个邯郸的官场,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赵王迁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压在头顶的大山没了,从此君权稳固,再也无人可以掣肘。但他总会没来由地想起李牧被拖下大殿时,那最后的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怜悯。
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这个念头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心慌。他只能用加倍的享乐和对郭开的信重,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他做的是对的,他除掉了一个天大的祸害。
天牢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缕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黑暗。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提着一个食盒,在狱卒的带领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是赵国的太傅,公子嘉的老师,也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敢为李牧仗义执言的人。他几乎散尽家财,才买通了狱卒,换来这短暂的探视机会。
“武安君……”老太傅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李牧,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太傅大人,您怎么来了?”李牧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沉稳。
“我……我来看看你。”老太傅哽咽着,将食盒放在地上,“老夫无能,救不了你……只能,给你送一顿好饭菜。”
李牧看着食盒里精致的酒菜,摇了摇头:“有劳太傅挂心了。只是,这些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老太傅心如刀绞,他知道,李牧已经存了死志。
“将军!”老太傅猛地跪了下来,“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边军的将士们,都在等着您!只要您一句话,他们……”
“太傅!”李牧打断了他,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慎言!”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狱卒,压低了声音:“我李牧,绝不做叛国之将!也绝不会让我麾下的将士,背上叛军的骂名!”
“可是,大王他……他昏聩至此!您这是愚忠啊!”老太傅痛心疾首。
“这不是愚忠。”李牧轻轻摇头,“我守的,是赵国的法度。如果今天我能因一己之冤而起兵,那明天,天下所有手握兵权的将领,都可以有样学样。到那时,不等秦国来打,我大赵,自己就先亡了。”
老太傅呆住了。
他看着李牧,看着这个身陷囹圄,却依旧在为国家社稷考量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太傅,我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李牧的语气,再次恢复了平静,“重要的是,大赵的安危。”
他凑近老太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您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我大赵的存亡!”
老太傅神情一凛,连忙凑了过去。
“大王听信郭开谗言,与秦国议和,割让十座城池,这是自取灭亡的第一步!”
“秦国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他们要的,绝不止十座城池,他们要的是整个赵国!此次议和,不过是他们为了除去我,而使的缓兵之计!”
“如今,我被下狱,边军群龙无首,军心动荡。秦国上将军王翦,必然会趁此机会,大举进攻!他们,不会再给我们任何喘息之机!”
李牧的语速极快,仿佛要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在最后的时间里,全部倾泻出来。
“我北地边军,虽然精锐,但人数上,一直处于劣势。我之前所用的,是依托长城,层层设防,以空间换时间的防守反击之策。如今我不在,新去的将领,若是不明所以,贸然与秦军主力决战,必败无疑!”
“太傅,您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接替我的将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长城与秦军野战!必须死守!死守代郡和雁门关!这两个地方,是我赵国北境最后的屏障!一旦被破,秦军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邯郸!”
“还有,要小心郭开!此人,早已被秦国收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我赵国的防线,为秦军,打开方便之-门!”
“大王他……”李牧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大王他,生性多疑,又急功近利。秦军一旦兵临城下,他很可能会,再次选择议和,甚至……献城投降。您和诸位忠贞之臣,一定要,劝住大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赵国,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跪着亡!”
老太傅听得心神剧震,他拼命地,将李牧的每一句话,都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这哪里是什么临终之言,这分明是,赵国最后的救国方略!
“将军……将军放心!老臣,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将您的话,带到!”老太傅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