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武安侯府的喧嚣渐渐平息。
但那股看不见的血腥味却愈发浓郁。
它混杂在空气中渗入每一个人的肺腑。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
光线昏黄映照出魏哲毫无血色的脸。
他静静坐在书案后。
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那截淬毒的断箭就摆在他手边。
黑色的箭头在灯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姚贾站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侯府的护卫已经将刺客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
但内鬼的阴影却像乌云般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他知道侯爷现在很愤怒。
这种愤怒不是咆哮不是嘶吼。
而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死寂。
这种死寂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令人恐惧。
“都查过了?”
魏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
“回侯爷。”姚贾身体一颤赶紧回答。
“八名刺客皆是楚国项燕麾下的影卫。”
“他们潜入的路线是从侯府东侧的角门。”
“角门的守卫被人用重金买通了。”
“那个守卫已经畏罪自尽。”
“他留下一封血书承认自己一时贪财。”
“求侯爷不要连累他的家人。”
姚贾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个结果看似合情合理。
一个贪财的守卫一个完美的闭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死去的守-卫。
但姚贾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守卫只是一个最外围的棋子。
他最多只能让刺客进入侯府。
绝不可能知道侯爷今夜会在书房。
更不可能知道书房窗户的防御细节。
真正的内鬼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藏在这座府邸的心脏地带。
“贪财?”魏哲发出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笑。
“一个守卫的家人能值多少钱?”
“值得楚国影卫用八条顶尖杀手的命来换?”
他拿起那截断箭。
目光落在上面细微的血丝上。
那是赵倩的血。
“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叫到前厅。”
“包括厨房的伙夫马厩的马夫。”
“一个都不能少。”
魏哲站起身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侯爷您是想……”姚贾心中一惊。
这是要连夜审讯?
可府里上上下下数百口人。
没有任何证据要如何审?
这岂不是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我自有分寸。”魏哲淡淡说道。
“另外把赵倩也带过去。”
“她伤得很重医师说不宜移动。”姚贾迟疑道。
“抬过去。”魏哲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她是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
“不能缺席。”
姚“贾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
他知道侯爷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有任何更改。
他立刻躬身退下安排去了。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魏哲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被射穿的窗户。
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灌了进来。
吹动了他的衣袍。
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
眼神深邃如渊。
项燕你以为派几个杀手就能杀了我?
你以为在我身边安插一个内鬼就能洞察我的所有行动?
太天真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你送来的不是刺客。
是礼物。
一份让我可以名正言顺清洗内部的礼物。
一份让我可以彻底掌控这座侯府的礼物。
……
半个时辰后。
武安侯府前厅灯火通明。
府内上至管家老福下至杂役仆妇。
数百人全部聚集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身体不住地颤抖。
恐惧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不知道侯爷深夜将他们召集于此意欲何为。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赵倩被人用担架抬了过来。
她被安置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后肩的伤口已经被医师处理过。
但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她依旧处在半昏迷状态。
她虚弱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
看着那个站在所有人面前如同神魔般的男人。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
她知道今夜又将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而她就是那个被迫观看的见证者。
魏哲走上高阶。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并不锐利。
甚至可以说有些平淡。
但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
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今夜有刺客入府行刺本侯。”
魏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刺客有八人皆已伏诛。”
“但他们能如此轻易地潜入到本侯的书房外。”
“是因为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猜测。
但当魏哲亲口说出“叛徒”两个字时。
所有人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
“本侯知道你现在就站在这群人里。”
魏哲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你以为你做得很干净?”
“你以为你找的那个替死鬼能骗过所有人?”
“你以为本侯会兴师动众地一个个审问?”
“不。”
魏哲摇了摇头。
“那太麻烦了。”
“本侯不喜欢麻烦。”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向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仆妇。
她负责打扫书房和庭院。
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你出来。”魏哲淡淡地说道。
那个仆妇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周围的人也纷纷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侯……侯爷……您……您叫奴婢?”她的声音颤抖着。
“就是你。”魏哲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你把本侯的行踪告诉了刺客。”
“是你告诉他们书房的窗户最易得手。”
“是你用桐油和细沙替换了窗棂的黏合剂。”
“让弩箭可以悄无声息地穿透。”
魏哲每说一句。
那个仆妇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已经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内鬼竟然是这个最不可能的人。
姚贾也愣住了。
他之前排查了所有可疑的人员。
唯独漏掉了这个负责洒扫的仆妇。
因为她实在太普通太平凡了。
“侯爷……奴婢……奴婢冤枉啊!”
仆妇终于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奴婢在侯府十几年了忠心耿耿啊!”
“奴婢怎么可能背叛侯爷!”
“忠心耿耿?”魏哲笑了。
“你的儿子三年前在楚国边境与我大秦军队作战时被俘。”
“至今仍关押在楚国大牢。”
“项燕的人找到了你。”
“他们答应你只要你配合他们。”
“就放了你的儿子让他与你团聚。”
“所以你动心了。”
“我说的对吗?”
魏哲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仆妇最脆弱的神经上。
仆妇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惊骇。
她不明白。
这么隐秘的事情侯爷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她和楚国人之外。
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你一定很好奇本侯是如何知道的。”
魏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仆妇的面前。
“其实很简单。”
“因为那个所谓的‘楚国使者’。”
“是我派人假扮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
不仅劈懵了那个仆妇。
也劈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姚贾。
所有的一切……都是侯爷设的局?
“你……你……”仆妇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楚国人确实想在我身边安插钉子。”
“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也太蠢。”
“在本侯决定要对楚国动手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派人查遍了府里每一个人的底细。”
“包括你在楚国的那个儿子。”
“所以与其等他们来找你。”
“不如我先帮你一把。”
“帮你把这个‘叛徒’的身份坐实。”
魏哲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今晚的刺杀是真的。”
“你传递出去的情报也是真的。”
“但你不知道的是。”
“从你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起。”
“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你以为你在利用我。”
“其实你只是一枚被我利用的棋子。”
“一枚用来引出真正刺客的棋子。”
“一枚用来震慑宵小净化侯府的棋子。”
“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
“你可以去见你的儿子了。”
魏哲说完转身走回高阶。
“不……不要……”仆妇终于崩溃了。
她疯狂地磕着头血流满面。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儿子!他还年轻啊!”
“拖下去。”魏哲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乱棍打死。”
“至于她的儿子。”
魏哲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传信给楚国边将。”
“就说他母亲是我大秦的功臣。”
“请他们好生‘照顾’。”
“噗!”
仆妇听到这句话再也支撑不住。
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昏死过去。
两名如狼似虎的护卫立刻上前。
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了出去。
很快庭院里就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和凄厉的惨叫。
但那惨叫声很快就弱了下去。
直至消失。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仆人都跪在地上。
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们看着魏哲的眼神。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这个男人是魔鬼!
他竟然用一个局中局。
不仅引出了楚国的刺客。
还顺手清洗了府内的隐患。
甚至连那个仆妇在楚国的儿子都没有放过。
这种算计这种狠辣。
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担架上的赵倩早已泪流满面。
她看着那个仆妇被拖出去。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棋子。
她们都是棋子。
在这个男人的棋盘上。
没有任何人可以反抗。
只能任由他摆布。
直至被无情地抛弃。
魏哲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从今日起。”
“府内若再有贰心者。”
“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姚贾。”
“属下在!”姚贾的声音都在发颤。
“拟定一份新的府规。”
“一人犯错全家连坐。”
“一房犯错全房连坐。”
“让所有人都给本侯把眼睛擦亮点。”
“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喏!”姚贾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知道经过今夜之事。
这座武安侯府将变成一座铁桶。
再也没有人敢生出半点异心。
因为恐惧。
是最好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