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夏景行孤身一人,悄然钻入了群山当中。
他依靠灵植异能赋予的对植物信息流的本能感应,以及金瞳寻药獾对四周环境的极端敏锐,避开了几波携带王家血煞印记的巡逻修士。
他这次来的赤血沟,是王家稍远的矿区之一,一条被蛮力强行在山脊上撕开的巨大裂谷。
谷口处墨黑岩石上暗红的矿脉裸露在外。
数座粗犷的哨塔分布在矿场边缘。
夏景行抹了些淤泥混着苔藓敷在脸上,换上从一具暴毙荒野的尸体上剥下的,被灵气震得破旧的粗布麻衣,一身炼气一二层驳杂木水灵气。
他运转“虚化”,整个人霎时间变得模糊,气息如同最普通的尘埃落叶,又似与周遭空间产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感,存在感被急剧压低。
他混在一批被驱赶着走进矿场,眼神麻木绝望的新奴隶中,轻易地穿过了那层看似严密实的监视阵法。
甚至与一个正在给奴隶烙印的王家炼气监工擦肩而过,对方浑然未觉。
矿洞内深不见底,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洞壁挂满了凝固的暗红色水珠,滴落在地面,如同永不干涸的血泪。
沉闷、压抑、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凝结成冰。
监工们手持缠绕电光的藤鞭,不耐烦地抽打着动作稍慢的奴隶,每一次鞭响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嘶哑的惨叫。
巨大的运矿傀儡在轨道上轰隆隆碾过,其核心赫然由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眼窝闪烁着惨绿磷火的活尸傀在操控,散发着死灵与机械融合的冰冷恐惧。
夏景行低着头,如同最顺从的羔羊,搬运着沉重,蕴含浓烈不祥血气的矿石。
他的精神力却在体内芥子空间蕴养的蛟骨竹坚韧道韵的护持下,沿着曲折的矿脉走向,谨慎而深入地铺展开去。
“……西十二岔道深处……死气……极其浓郁……远超矿场应有的煞气……”
金瞳獾微弱的意念传递着危险的信号,同时带有一丝精纯血气的牵引。
“……痛苦……怨恨……渴望解脱……又有强大的束缚之力……就在那石壁后面……”
数株寄生在矿洞深处缝隙形态如同枯瘦鬼爪的蕨类植物心声传来。
避开巡逻的守卫,夏景行在阴暗转角处悄无声息地潜行到西十二岔道深处。
在一面看似厚重、实则被某种阴损的禁制削弱了结构的岩壁前停下。
他指尖凝出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庚金锋芒的乙木气机,小心翼翼地点在石壁一处如同血脉般微微凸起的暗红纹路上。
“嗡……”
微不可查的轻鸣响起,那巨大的岩壁如同腐肉门帘般向内无声滑开。
霎时间,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尸臭、怨魂哀嚎的混合气息扑面而出。
饶是夏景行早有准备,也被冲击得气血翻腾。
这里根本不是采矿区,而是一个深藏地底的巨型血池工坊。
眼前是一个被挖空的巨大地下溶洞。
中央一个几乎占满空间,翻滚着粘稠暗红色液体的巨大血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池壁上刻满了无数扭曲诡异的符文,散发着强烈的怨力与束缚之力,不断将污血的力量提炼、压缩。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池中之物。
一排排躯体浸泡在翻滚的血浆之中,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恐怖。
它们大部分还未完成。
有的被硬生生拼接了妖兽的肢体,关节处血肉模糊,筋肉虬结;有的身躯覆盖着粗粝的铁甲,与皮肉焊死在一起,铁甲缝隙间不断渗出脓血与污浊的煞气;还有的半边身体高度腐烂,另外半边则像刚刚缝上不久的新鲜活肉……
正是王家制造的第二批血傀!
夏景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脑顶。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一个虚弱却极其清晰的声音伴随着强大的精神波动从血池上方一个狭窄,几乎被铁链和污垢封死的悬空石笼中传来。
“…谁?何人窥探?!此乃王家绝密血傀地…!”
夏景行心中猛地一凛。
好敏锐的感知!
顺着那精神波动的源头望去。
石笼内,锁着一个干瘦如柴的人影。
琵琶骨被两根粗大的,闪烁着禁锢符文的玄铁钩穿透锁死,鲜血早已干涸发黑。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败不堪、沾满污血的土黄色阵法师袍,那独特的阵纹标记虽然黯淡,却可知其家族,吴家修士。
“吴家阵法师吴渊?”夏景行脑中瞬间闪过夏成修提及的信息。
吴家那支在三溪口失去踪迹的修士。
他竟然被生擒囚禁于此。
“是我…”吴渊的精神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是……?竟能瞒过王家的感应潜入此地?”
他似乎用尽了力气才传递出这句话,随即剧烈喘息起来。
夏景行没有立刻回答,强大的神识再次扫视周遭,确认无守卫被惊动。
他小心翼翼地凝聚神识,如同最细的蛛丝探向囚笼。
“路过,看不惯王家所为。你是吴渊?”
“……正是老夫!”吴渊的意念带着强烈的悲怆,“吴家…百余人…就剩我一个活口了!连我兄长吴涛也…”
他痛苦地停顿了一下,一度哽咽,“……被他们推进了那池子!成了那些怪物的一部分!”
“小友!看你能无声潜入此地,必有非常手段!莫要冲动!这些血傀未完全苏醒,但那血池中枢的符文一旦被触动…立刻能唤醒此地所有血胚和守卫!你斗不过的!”
夏景行冷冷注视着下方如屠宰场般的景象。
“告诉我,除了这个血傀作坊,王家还在矿场搞什么鬼?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人?可有我夏家之人踪迹?”
吴渊的精神传念充满了愤恨与绝望。
“人?全郡都是他们的猎场!凡人不堪挖矿重负,死了就丢进矿脉深处,用血肉精血蕴养那邪门的血矿!修士…则优先填这血池!清泉郡夏家…”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同仇敌忾。
“……蒙山湖大阵一破,逃出去的可能有,但被俘的…我亲眼看见几个穿着夏家袍子的修士被投入池中!就在三日前!”
夏景行闻言,整个人如遭重击,眼中堆砌着恨意。
好在父母早离开了清泉郡,前往外祖父家族,不然又要流落到雾锁湖那样的绝地。
“夏景行!冷静!”
他努力压制此时的怒气。
不能动手!
此刻一旦暴露,立刻就是万劫不复。
非但救不了任何人,连自己也必将埋骨于此,雾锁湖残存的族人将彻底失去一大鼎力。
夏景行强行运转《青帝万木诀》,丹田内乙木本源生生不息的力量暂时压下了心头涌动的怒火躁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渊所在的囚笼,又扫过下方翻滚着无边罪恶的巨大血池。
“吴大师。”
“此地情况我已铭记于心。撑住,外面还有人没忘记王家造下的孽!”
未等吴渊回复,他如同一道融入岩壁的影子,凭借着“虚化”天赋的空间隐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人间地狱。
石壁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血池的腥臭与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