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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溪2025-06-12 10:0710,132

6

我同池景生的婚事定在了两个月后。

入宫觐见时,池景生一直握住我的手。

有些羞恼地想要甩开,他却使了些劲,令我动弹不得。

我无奈出声「殿下,您能不能松开我?」

「既已定亲,牵一下又如何?」

池景生桃花眼一弯,像只摇尾巴的狐狸,额间的花钿更是在他的笑容下愈发啊显得艳红似血。

「婚前这样,总归是不合规矩。」

我生涩地想要继续拒绝,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在我们大楚是合规矩的。」

这人,定然是在睁眼说瞎话吧!

池景生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悠然自得地摇着扇子。

我一时竟分不清,他究竟是来周国和亲的,还是来游玩的。

7

拜见过父皇后,池景生拉着我的手出了宫。

我还记得父皇母后还有姜悦看到池景生和我十分亲密时露出的笑意,觉得脸有些红。

倒是晏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紧抿着唇,神情不悦。

出了宫门,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沁出汗来,便弱弱出声。

「四皇子殿下可以松开我了吗?」

「牵得好好的,为何要松?」

「可是我的手心都要出汗了。」我无奈解释。

「那便换只手牵。」

池景生绕到了另一边,牵起我的另一只手。

我有些失语,这人怎么如此自来熟,明明我们今日才第一天见面,他仿佛就真的把我当做了他的夫人一般。

顺利抵达后,我看着比起宫里略有些简陋的公主府,有些歉疚。

「公主府刚刚建成,或许不比宫里,要委屈四皇子一段时间了。」

他神色平淡「无妨,本皇子又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什么地方都住得惯。」

「我知晓,你长途跋涉来到周国和亲,或许也是因为身不由己。放心,待我们成为夫妻后,我会对你以礼相待,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公主殿下这话,怎么好像嫁给你的人是我。」池景生笑意渐深,「把我的话都给抢了,那我说什么?」

池景生大摇大摆地在府里转了好几圈,接着便让他的仆从递上了纸笔。

「不过这府里,确实缺了点东西,府邸合不该如此冷清才是。」

「以往我在皇宫里居住时殿内的东西,我的大宫女彩月会送过来,到时应该就不会冷清了。」

池景生则是大手一挥,在宣纸上写上了好几个字,接着把他递给了仆从。

「那些都是公主的嫁妆,公主好好收着便是。我有的是钱,定然会把这座公主府打扮得令公主挑不出一处错来。」

「你远道而来,怎能让你出钱修缮府邸?」

他勾唇微微一笑「无妨,就当是给公主的彩礼了。」

8

池景生速度很快,公主府逐渐变得富丽堂皇了起来,如同我在宫里住的宫殿那样。

我的嫁妆和都被收到了仓库里,只是往日被摆在我寝殿的名贵古玩被我翻找了出来,继续摆放在寝殿外的书房里。

正巧,池景生正在书房,把置办的青釉花瓶从盒子里取出。

我看着那花瓶的成色,一时间无语凝噎。

池景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挑了挑眉。

「有什么问题吗?」

我斟酌着开口「殿下喜欢……这样的花纹?」

我看着那花瓶诡异的色彩搭配……

真是像极了魑魅魍魉在瓶身上跳舞。

「这是那家古玩店老板说买一赠一所送的赠品,不是我挑选的。」

这,许是卖不出去,所以才只能当赠品吧。

「公主莫不是以为本皇子就这点审美吧?」

池景生擦拭着瓶身,眼神戏谑地盯着我。

「那还不至于,因为我觉得公主殿下美若天仙,那就证明我的审美必然还未出问题。」

我被他说的脸颊一热「皇子殿下真是好生油嘴滑舌。」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我无奈道「殿下在大楚,也是这般讨好女孩子的吗?」

他眉眼轻轻一动,眼里笑意却未减半分。

「冤枉啊,这世上仅有公主一人值得我这样赞美。」

「可惜,我听闻,四公主在同我定下婚约之前,早有心仪之人?」

池景生的话锋转得实在太突然,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愣神一瞬,我便出声解释。

「不过是以前年少无知罢了。」

「公主现在也没大到哪里去。再说年少心动,更是难忘。」

池景生脸上依旧带着笑,我却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如今我已有婚约,他也有自己的心上人。殿下千里迢迢来到周国同我成亲,我自然不会心里再装着其他人。」

他笑而不语,像逗猫一样挠了挠我的下巴。

「如此这般,我就放心了。但倘若是公主还忘不了那人,我自有办法让公主心无旁骛。」

这是请了个祖宗摆在公主府啊。

我浑身一颤,只觉得摊上这么个夫君,想来日子不会好过。

9

婚期来临之前,池景生就这样同我住在公主府里。

他一开始吃不惯周国的菜,娇气刁蛮地挑三拣四。

见他每日都吃这么少,我便头疼地让我的宫女去京城寻一寻有没有会做大楚菜式的厨子。

饭也吃不下,人也有些水土不服,倒是叫人徒增担心。

郎中来开了好几副药,池景生皱着眉头就是不肯喝。

我难得强硬了一回,联合宫女按住他,把他的嘴给掰开,将黑糊糊的药汁都给倒了进去。

他几度被呛到,直到药碗终于空了,我才松开了他的下巴。

我把碗递给小宫女,让她退下。

池景生俊俏的面容透露着几丝病态,有气无力地指控我「公主要谋杀亲夫?」

他不等我回答,又变得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也对,只要我死了,婚约作废,你就可以和你的情郎在一处了……」

我哭笑不得「殿下,我这是看你水土不服,在帮你调理身子。」

他幽幽地瞪我一眼,嘴角无力地耷拉下来。

我连忙出声哄他「殿下乖乖喝药,赶快好起来。我只嫁你一个夫君,你若是真去了,那我不是得为你守寡一辈子……」

他冷哼一声「守什么寡,去找你的心上人晏思再嫁,岂不是更好?」

我深深叹气。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我只想嫁殿下一人,这是真心话。」

池景生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嘴硬。

「周国的圣上让公主同我这个异邦皇子和亲,活生生地分开了你和你的心肝儿甜蜜饯儿,公主怕是早就对我有心里有怨恨吧。」

唉,这人真是好难伺候,顺了这么久的毛还是炸的。

我放缓了声音,有些生涩地哄他「我的心肝儿我的甜蜜饯儿都是殿下,没有旁人,今后也不会再有旁人。」

池景生终于被哄开心了,眉眼都舒展开了来。

我则是因为说出那番黏糊糊的话,脸上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去。

偏偏罪魁祸首心情转晴,却还要来逗上一逗。

「依我看,公主这油嘴滑舌的功力,可不比我差呢。」

10

本以为我替了姜悦和亲,父皇应该很快就会为晏思和姜悦赐婚了,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站出来和亲之前,姜悦对晏思的心思如此明显,我不信父皇会看不出来。

如今阻碍已经解除,为何还没动静?

我心觉诧异,但如今我又不在宫中,自然是不知福宫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过多久,倒是等来了忠勇候府的请帖,说是嫡次子定了亲。

而帖子是晏思亲自送到公主府来的。

我愈发觉得奇怪,明明晏思这个嫡长子都未曾成婚,嫡次子竟抢先一步要成亲。

难道晏思和姜悦之前进宫总是形影不离,婚事反倒被搁置了吗?

晏思被下人迎入府内时,我正和池景生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喂锦鲤。

见到他来,池景生的神色一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臣弟将于下周在侯府举办订婚宴,愿公主和驸马能够赏光前来参加。」

晏思的神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漠然地递出手里的帖子递给我。

两人撞在一起,就像是要把池子里的水都给冻成冰块。

「这是大喜的事,我同驸马必然会按时到场。」

池景生冷笑一声「我可没说我要去。」

他似是在府里被我纵容得有些不知礼数了,就连此刻表达不快也变得直白了些。

我出声制止他「有外人在呢,别耍脾气。」

殊不知,晏思再听到这句外人时,眉眼猛地一折,眼底却闪过一丝愤怒。

池景生脾气一上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接甩手离开了。

我慌乱地接过晏思手中帖子,想要追上去,却被晏思叫住。

「驸马平时在府里就是这样对您的?一生气便如此这般甩脸色?」

他脸色有些阴沉,像是有些生气。

我认真地托腮思考了几秒。

池景生并未苛待过我,就是有些爱闹脾气罢了。

这脾性,即使不是大楚的嫡子,应当也是很受圣上母妃的宠爱才会养得出来。

不知怎的,我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羡慕来。

这样直率又不用掩饰的性子,我并不觉得反感。

不过落到了晏思的眼里,他大概觉得池景生是在对我不敬。

于是我出声维护到「驸马人其实很好的,就是有时候喜欢生闷气罢了。」

只是,晏思好像脸色更差了。

「殿下就这样纵着他?」

我有些莫名,不知他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转念一想,或许是他和姜悦的亲事被一拖再拖,所以心情有些不好吧,所以才跟吃了火药似的。

「他远离自己的故国,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当我的驸马,我当然要纵着他。」

「因为我想,如果当初要远行出嫁大楚的是我,我也会希望自己遇到一个能对自己好的夫君吧。」

晏思哑了火,默不作声地甩袖离开了。

我这才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找那位小祖宗,却差点因为裙子被绊倒。

直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池景生伸手稳稳地扶住了我,接着轻轻松松地把我腾空抱起。

「走个路也能摔,公主是三岁小儿?」

虽然语气还是很呛,但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跟你的情郎倒是聊得挺开心。」

我瞪大眼睛「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他嗤笑一声「你该庆幸,还好你在他面前没有说我的坏话,反倒是护着我了,否则我肯定毫不留情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揣进池子里去喂鱼。」

语气实在太狠,我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恶狠狠地把我往上拎了拎,又恶狠狠地威胁道。

「但愿公主殿下是只不吃回头草的兔子。」

我出声抗议「可我不是兔子。」

「你就是兔子,没良心得很,咬人后就一蹬腿跑掉,害得人辗转思之,寤寐求之。」

我不知他这话的意思,想要出声再问时,他却合了嘴,什么都不肯再说。

11

订婚宴这天,我和池景生一通出席。

见我穿了青蓝色的衣裙,他也让自己的仆从帮自己换成了青蓝色的长衫。

我对他的小心思佯装视而不见,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不知晏家二郎娶的是哪家姑娘?」

池景生出声问我,我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尚书家的小女儿郑秀芸,两家交家匪浅,晏清和郑秀芸又是青梅竹马。」

他的眸色愈发幽深「青梅竹马么?」

「那你同晏思,也是青梅竹马吗?」

「幼时我与他并不常相见,他的妹妹是三皇姐的伴读,同三皇姐见面的时间更多。」

「即使不常相见,也会心仪他?」

我知晓池景生心里对我喜欢过晏思这件事有气,便索性解释了个清楚。

「我曾经因为是宫女所生,所以不被父皇所喜爱,那时晏思对我施展了他的善意,所以我才会心生欢喜。」

「后来得知他喜欢我三皇姐,我便早早就收了这样的心思,现在心里也没有旁人了。这样的回答,殿下可还满意?」

池景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神情平静地出声。

「你说晏思不喜欢你,喜欢你三皇姐?」

「是啊。」

他伸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我看未必。」

12

直到抵达侯府,我都不明白池景生是什么意思。

下马车时,他伸手扶住我,便一直未松手,牵着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府内。

我能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我和池景生身上,有些不自在。

池景生倒是神色如常,还伸手替我整了整衣领。

「四公主和驸马真是好生恩爱啊,希望我家清儿订婚后也能和夫人如此相敬如宾。」

往日里严肃不已的忠勇候今天全程都是笑眯眯的,看到我和池景生进门时还打趣了两句。

我跟着来宾说了几句吉利话,便紧跟着落座。

才刚坐下不久,池景生便一脸好奇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虾。

等宾客都开始动起了筷子,我便先他一步夹起一只虾,一点点剥开露出里面的虾肉,然后放在了池景生面前。

座上的人都轻轻笑了起来,含笑间似是在打趣我们。

池景生的笑意也舒展开来,当着众人的面吞下虾肉,眉眼含情。

「公主疼我。」

无视周围人揶揄的目光,我伸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变热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却在此时看到不远处神情漠然的晏思,目光好像从未离开过我们这桌。

我不禁又想起在马车上时,池景生那句轻飘飘的「我看未必」。

13

「四公主,请留步。」

要离府时,晏思却把我叫住了。

「臣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公主说,劳烦公主在书房里坐坐。」

果然,池景生的脸毫不避免地垮了下来。

「你要同我家公主聊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跟三公主有关。」

晏思无视池景生的不悦,目光紧盯着我。

「四公主。」

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要同我叙旧了。

已经察觉到身边的人在炸毛的边缘,我小心翼翼地出声。

「殿下……」

池景生侧头扫了我一眼,一挥袖子便走了,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我。

我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追,却被晏思拦下。

「公主殿下,请吧。」

他从未如此强硬过,想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让身边的宫女跟着池景生,自己跟着晏思来到了书房。

「你不是要找我说三皇姐的事情么?说吧。」

晏思回过头来,笑容苦涩。

「如果我不这样说,你怎么会答应和我单独待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你骗我?」

「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只不过不是关乎三公主的。」

「而是关于大楚四皇子池景生的。」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暗中调查我的驸马?」

晏思身形一颤,神情僵硬受伤。

「你们还未成亲,你就这样护着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危险的人?」

14

「池景生来到周国,绝不只是跟你和亲这么简单。」

「他的母妃颇受大楚皇帝的喜爱,盛宠至今,为什么会把宠妃的皇子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和亲?」

「大楚皇帝已经利用周国的兵力压制住了试图篡位的弟弟,如今他们已不需要周国的兵力了,你怎知池景生不会因此反悔?」

我怔愣地看着口若悬河的晏思,被这些话给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他终于说完,我才适时地插话。

「……就这些吗?」

「这些还不够你远离他吗?」

「我为什么要远离他?难不成我要抗旨吗?」

我神色平静地反问他,晏思的神情变得有些煞白。

「即使真的如你所说,池景生目的不纯,但我终究还是要同他成亲的。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婚事,更是周国和大楚之间的联姻。」

「我只是个身份平平不受父皇宠爱的公主,难道就因为你的几句话,我就要铤而走险冒着抗旨的风险,放弃和池景生成婚吗?」

晏思急切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同他保持距离。」

「我同他是未婚夫妻,保持距离岂不是很奇怪。」

晏思被我噎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则是愈发觉得诧异「晏公子今日为何如此失态?这不像往日的你。」

晏思只觉得喉头有些干涩,想要说的话呼之欲出,却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没事。公主殿下既然想的比我开,那今天我同你的对话,还请公主殿下忘掉吧。」

从侯府出来,坐马车回到公主府时,下人告诉我,池景生没有回来。

看来是真的被气着了。

茫茫夜色中,池景生能够去哪里?

我顿时觉得头都疼了,于是派人出去打听池景生的消息。

丢谁都不能把这位祖宗给丢了,否则大楚的皇帝怕是要杀到周国来扒了他的皮。

在府里等来一会,终于等来了池景生的消息。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让仆从备好了车。

15

入夜,迎春楼还在歌舞升平。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刻意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从进门起就遭到了老鸨和姑娘们的热情招待,我却一路避开莺莺燕燕上了二楼。

二楼厢房内,池景生孤身一人在里面喝酒。

还好,身边没有别人。

我踱步进门,池景生只抬眸看了我一眼。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还打扮成这样,是想找个漂亮小倌纳进府里吗?」

「我是来接我的心肝儿甜蜜饯儿驸马回府的。」

他双眼迷离地看着我「你怎么不和你的情郎旧情复燃,把我一脚踹了?」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他就是跟我说了些事。」

「什么事?说我来到周国别有所图、意图不轨,是吗?」

池景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信了吗?也对,毕竟那是你心上人的话,你信了也情有可原。」

他说话带刺,眼底却流露出几分委屈来。

我叹气「殿下,旁人说什么我都不会轻信,我只信我自己的直觉。」

「姜恪,那你信不信我?」

他直觉唤了我的名字,有些强势地逼近了我。

「朝堂上有人说我不知礼数,还有人弹劾我入赘和亲目的不纯。」

「姜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嚣张跋扈,心思深沉?」

我摇了摇头。

「我知晓,殿下活得自在,不甘于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他愈发靠近我「我的母妃是大楚有名的美人,家中更是家财万贯,实力雄厚,就算是皇后娘娘也要敬上她三分。我从小就被父皇母妃这样宠着长大,也从不知怎样才是得体,什么才是识礼数。」

「我不会改,以后也不会改。」

我摇了摇头「你不用改。我喜欢殿下的性子,也羡慕你被父皇母妃这样疼爱。」

他坐在了我面前的凳子上,头轻轻靠住我的腰。

「你想要的疼爱,我可以都给你。」

「姜恪,我对你念念不忘了三年,你不要因为他寥寥几句话就远离我。」

16

三年。

我正满脸震惊地回想三年前我究竟在何时惹上这么一簇桃花的时候,池景生直接整个人栽到我怀里睡了过去。

我让仆从们结了账,并把池景生挪到了马车上。

他睡起觉来倒是安静了许多,脑袋枕在我的腿上,从炸毛的狐狸变成了温顺的狐狸。

马车摇摇晃晃抵达了公主府,我和府里的下人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抬上床。

许是酒气还没解,池景生睡得很不安分,皱着眉头动来动去。

我让下人送来了醒酒汤,把池景生叫醒,想要让他喝下去。

他却像是开始耍起了脾气,死活都不张口。

我只觉得身心俱疲,过去的十几年,我从未这样耐心地对待过一个人。

像逼他喝药那样,我最后还是强行撬开了他的嘴,把醒酒汤灌了一大半进去。

他又被呛了好几口,后面总算是乖乖咽下去了。

「殿下性子这样烈,是随了大楚的圣上,还是随了你的母妃?」

池景生的目光愈发变得清明,哑声答道。

「本皇子天生就生得了这样一副性子,公主可是开始觉得厌烦了?」

我摇摇头「怎么会。」

「公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跟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我愣了许久,才出声询问究竟是何时曾经同他见过。

「三年前,我被大楚奸人所害,母妃迫不得已只好把我打扮成布衣送到周国避风头,那时正巧遇上周国的圣上出巡民间。」

随着他的讲述,回忆逐渐被揭开。

我少有出宫,那次我和姜悦却被父皇钦点一同前往。

是在那个时候吧,一个满脸尘土的少年似乎在被什么人追着,失措地乱跑,惊了我们马车的马匹。

马夫满脸不悦地抓住他,却被我阻止。

我看着他看着像是同我差不多年纪,却穿得如此破旧,手里还宝贝似的护住两个馒头。

他的神情很是恐惧,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有人……有人要杀我!」

我心中大骇,看着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到马车上来躲躲吧。」

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我让我的贴身宫女把他拉上了车。

马车继续前行了好一段路,停在了人少的地方。

我看着他手里已经被弄脏的馒头,终究是于心不忍,让宫女把车上的一盒点心给了他。

他怔愣了许久,压低了嗓子询问到「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叫姜恪。救人一命,何须理由。」

他接过宫女手里的点心盒,朝我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马车。

原来,那时的少年,居然是流落异国的皇子吗?

我满眼震惊地看着池景生,丝毫没办法把他和那位脸上灰扑扑的少年拉上关系。

「那时我正在被人追杀,是你救了我一命,姜恪。」

「虽然你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但三年后周国送来和亲的公主画像时,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他又靠近了些「三年前惊鸿一瞥,我肖想公主已久。」

我惊诧地瞪大眼睛「殿下不会是因为我才来入赘和亲的吧?」

他慵懒地靠在榻上,伸手挑起一缕我的头发在指间玩弄。

「公主善良美丽,有让人惦念不忘的本事,即使同我订婚还勾着旁人的心,更别说是我了。」

「得知公主在同我定亲前有心上人时,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的心脏被他的低语给弄得颤上几颤,出声辩驳道「我解释了,我和晏思早已是过去……」

话还未说完,我就感觉到唇上一热。

那柔软的触感只有一瞬便离开,却带着些强势。

「我不想再从你嘴边听到他的名字。」

「池景生,你这个登徒子!」

被偷袭的我气得口不择言,伸手要锤他,却被他反握住。

「公主叫我的名字时,真是好生动听。」

后来,池景生大概真的太困了,没说几句混话便睡了过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时,我倒是失眠了许久。

我说不清池景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开始我的确是把他当做联姻对象看待。

我曾经心悦晏思许久,却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倒是看到他同姜悦越走越近。

于是我把这份情愫掩埋心底,从此做好了不受到任何回应的设想。

此时池景生出现,丝毫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便强势入侵了我的生活。

他不似晏思那般冷静从容,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就连喜欢,也写在脸上。

大概是前十几年隐忍太甚,我察觉到自己在被池景生的赤诚一点一点打动。

17

婚事一点一点靠近,宫里却在此时出了岔子。

忠勇候反了。

我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反的怎么会是晏家?

我急匆匆地想要备车回宫,却被池景生拦下。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现在宫里很危险,你不要去。」

「可是……」

池景生按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晏家来势汹汹,想必是谋划已久,在私下不知有多少同党。你若是贸然进宫,只会落入他们手中成为人质。」

「乖乖呆在这里,我的人会好好保护你。」

我下意识点头,脑子一片乱麻。

晏家反了。

晏思对他父亲的计划,是不是早就知情?

父皇母妃在宫中会如何?其他的皇子公主又会如何?

以后的周国的江山会不会因此易主?

虽然父皇冷待我多年,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君主。

他在位期间,人民安居乐业,对邻国以礼相待,受人敬重。

即使是这样,忠勇候也要谋反么?

难不成这看似忠诚的背后,早就隐藏着天大的野心?

18

晏家带着归顺自家的大军,直接杀进了宫中。

父皇并非坐吃等死之辈,带着将士们负隅顽抗。

原来再明智的君主,也敌不过奸臣的狼子野心。

宫内局势大变,池景生的人到底还是没能护住我。

我被晏家的人打晕带走,等我醒来时已在忠勇候府。

晏思坐在桌子对面,眸色深沉。

遭遇了这样多,此刻见到他时,我却反而觉得心情平静。

「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我试图阻止过,但凭我一人,根本劝不回父亲。」

我摇摇头「你没做错,毕竟你是晏家的人。」

晏思的手指攥紧「因为你,我想过要拦住父亲的。」

「因为我?晏公子该不会想要说,你心仪我已久吧?」

他沉下眸子,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

「你不相信,是吗?」

「晏公子几度对我冷眼相待,又同我的三皇姐走得那样近,你说你心仪我,我自然是不信的。」

「如今看来,你接近三皇姐也是别有所图吧。」

晏思双眼猩红「我拦不住父亲,只愿他在事成之时能饶你一命,他说,若是我能接近嫡公主,得到皇家的信任,便答应我的请求。」

我有些哑然。

「我没想到你会自请和亲,明明只差一点点……」

「你要我这样一个皇室公主,嫁给谋权篡位的晏家么?」

我神情平静,说出的话却带着嘲讽。

「胜负未定,姜家未必是输家。」

晏思的表情那瞬间变得决绝又狠厉「我本不想参与这场争斗,只是你同池景生如此亲密恩爱,又叫我怎能不恨?」

「我断然不会让你嫁给他,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即使是败,你也永远只能在我手里。」

他状似疯癫,在我面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失态。

「池景生他很好,我承诺过,以后仅他一人。」

晏思冷笑「池景生是大楚皇子,你觉得他会帮你?他只会巴不得周国内战更猛烈一些,好抓住时机从中分一杯羹!」

「至少池景生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他若是要插手,必会堂堂正正地介入其中。」

晏思身形险些不稳,再度张口时,声音却有些颤抖。

「姜恪,你当真这样信任他,却这样厌弃我?」

我柔声说道「情窦初开时,我曾经心悦于你,想同你亲近,可你每次都避我如蛇蝎,却对三皇姐和颜悦色。」

「有一回,我同三皇姐一通落入水中,虽然池子里的水不深,但你还是跳了下来,把三皇姐小心翼翼地抱上了岸,像是怕她磕着碰着了一般,视若珍宝。」

「那时我从池中自己爬了上来,看着你对她的疼惜,突然心里就很难过。」

「后来我因为感染风寒差点没了半条命,痊愈后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却看到你和三皇姐坐在一处谈笑玩闹,三皇姐轻咳一声,你就紧张得要叫太医来看看。」

「那时我就想明白了,若是一个人心里没有你,又何必强求。」

于是我主动提出要和亲,替了姜悦的位置,想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晏思睚眦欲裂地听着我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哽咽地抱住了头。

「我那时,不知道池子里还有别人。」

「我从不知晓,也从未有人告诉我。」

「我接近三公主,也是身不由己。」

我望着他悔恨又痛苦的神色,从始至终都平静无比。

「都是过去的事了,本以为我们之间缺的是缘,如今看来,或许还会隔着血海家仇。」

他似是魔怔了,喃喃道「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远离京城,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定居……」

「可是我不愿意。若是你父亲篡位成功,那么我会隐姓埋名,潜伏多年,待到时机成熟时回来手刃晏家。这周国江山,世代相传的都是姜家的子民,只要我一天是姜家的公主,就决不允许它姓晏。」

「姜恪,你还是恨我,对不对?」

我微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我不曾恨过你,至少你还想着阻止你父亲,保住我的性命。」

「可你不愿意同我走。姜恪,我又怎么甘心……怎么甘心把你放走。」

19

我被关在了忠勇候府。

我不知晓宫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从晏思口中又撬不出什么消息来,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晏思每日都早早出门了,回来时更是满眼疲惫。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府外一片骚动,很快就有人从窗户破门而入。

我看着身着一袭黑衣的池景生,险些哭出声来。

他好看的双眸蓄满了怒火「他竟然敢囚禁你!」

我连忙捧住他的脸,出声哄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的神情缓和了些,把我拦腰抱起就往府外走。

我急切地出声询问「我父皇……」

「放心,他们一切都好。造反的晏家已经被禁卫军悉数捉拿,关进大牢里了。」

「你父皇倒是贼得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便早早留了后手,向大楚借用了兵马,才能成功压制住反贼。」

他知道我心急,便一边把我抱到马车上一边跟我解释。

「大楚此番相助,也是因为我向你父皇提出了条件,要他把江南一带同大楚接壤的封地分给我。」

「正巧,我的父皇赐给我的封地和周国的江南封地,仅仅只有一条渠河之隔。」

「我向你父皇承诺,等我同你成亲后,就会一直和你待在江南一带生活,做个闲散管事的驸马爷。」

「我知晓你心系你的母妃,所以便也向皇上请旨,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南。」

「如此安排,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马车上,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怔愣了许久,终于看着他红着眼眶落下了泪来。

20

晏家皆被判处了死刑。

晏思不知所踪,听说是已经自戕了。

驸马池景生立下大功,父皇赐了他不少的封地。

我则是被封为安阳公主,带着驸马和母妃一通同前往封地居住,远离京城。

抵达江南那日,天气甚好。

把马车上的东西悉数搬进安阳公主府,安排妥当后,母妃便高高兴兴开始张罗我和池景生错过的婚事。

我同池景生好似回到了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过上了整日无所事事的生活。

如今心意相通,池景生的言行举止倒是愈发张扬,导致我动不动就要遣散下人,然后任由他捏着我的下巴亲来亲去。

母妃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们打闹,身体也好了许多。

「我就说晏思喜欢你,看你的眼神根本不清白。」

即使过去了许久,池景生都还念叨着这事。

「现在好了,他不知去哪里了,你就能记得他一辈子了。」

我侧头看他,调笑道「夫君好生小气,莫不是醋坛子转世。」

被我这声夫君给惊到,他的耳尖变得红彤彤的。

他将我反压在榻上「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狡黠地眨眼「夫君啊?」

他伸手捏住我的脸,俯身吻在了我嘴角。

「现在别喊,成亲那晚多喊几声,我就让你少疼一些。」

这次红脸的变成了我,我瞪着他,伸脚踢了他一下。

「池景生,你这个登徒子,柳下惠!」

他反握住我的手,笑意渐浓。

「公主疼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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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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