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柔的声音不疾不徐,虚芜缥缈,却是一字不落的传入依云的耳中。
若不是亲耳听到这番话,依云也不敢相信,她跟在谷主身边多年,竟连她也从未了解过谷主的良苦用心。
“周宛天性纯良,终有一日,会了解谷主的一番苦心!”
听到依云的声音,周思柔只是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收回慈爱的眸光转身走回密室。
依云脚步微迟后也缓步跟上,心想:若是周宛听到谷主的这番话,一定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密室门合上,依云刚要转过身,便见周思柔竟屈膝跪在她身前。
“谷主,使不得...”
依云刚要上前将周思柔扶起,便见周思柔神色坚决的抬手制止,低哑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恳求:“依云,你跟在我身边多年,虽以主仆相称,却情同姐妹。谷中若是平安无事也罢,若是浩劫来临,我恳请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周宛,只有她平安快乐的活着,我才能死而无憾!”
清晨,阳光穿过薄雾照亮了整个峡谷。
倾刻间朝霞满天,花草树木、青山绿水全部披上了晨曦,无处不透出朝气。
此时的峡谷外,骏马正在悠闲吃草,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贺清身后,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贺公子,这是谷主给你准备的糕点,山高路远还请公子珍重!”
青衣男子两步上前,接过依云手中的食盒,微微颔首后,转身送到马车上,而后便立于马车旁,没再上前。
此时的贺清,一身浅色玉袍,霞姿月韵,气宇轩昂,如墨染一般的双眸不住朝着远处眺望,望眼欲穿。
可太阳高升,翠绿的山色中,却不见心上人的半点身影,难免心中失望。
似是看懂了贺清的心中所想,依云再次悠然出声:“周宛上山采药了,时辰不早了,贺公子还是早点赶路吧!”
她真的没来相送!
尽管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可当意识到这半余载的陪伴,很可能全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时,贺清帐然若失的缓缓收回视线。
“多谢云姨!”
面不改色,只见贺清朝着依云微微颔首后,走到周思柔的面前,双手抱掌前推,躬身行礼,声音中满是恭敬:“养伤半载多有打扰,贺清再次感谢谷主的救命之恩!”
“贺公子乃人中龙凤,本谷主不敢居功。自此一别,天各一方,就请贺公子把这里的一切当作是梦一场好了!”
虽然话说得含蓄,但贺清还是通过这简短的字句里听出了周思柔的深意,当即垂下了眼睑,深鞠一躬:“贺清谨遵谷主教诲,就此别过!”
转身离开,贺清挽起袍襟,大步踩上马凳,迈进马车内。
“驾!”
直到贺清在车内坐稳后,青衣男子才俯身收起马凳,手掌轻松一撑,身手利落的坐上去,赶车离开。
马车渐行渐远,缓缓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周思柔收回眸光,转身朝山上走去,低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决:“今早收到消息,梅城瘟疫,你且陪着周宛走一趟吧!”
“谷主,我们一起去吧,之后我们四海为家,天涯海角,又何愁没有安身之处?”
依云的神色间凝结了几许殷切,自知周思柔这番安排的深意,更是心中哀痛,忍不住压低声音建议。
昨晚她彻夜难眠,一直心绪不宁,越想越慌,可是想破了脑子,还是觉得好似这是惟一的解决方法。
她不懂,既明知前方是深渊?谷主又何苦如此一意孤行?依云的话,并没能让周思柔停下脚步,不似昨晚的慎重谨慎,仿若释然了一般,浅笑言兮:“命运如此,如何躲得过?我身为这别岑谷主,又何以俱生死?再者,难道要周宛一辈子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吗?你依我言照作便是!”
“是!”
周思柔的性子内柔外刚,自知她决定的事,别人无法改变,依云只得低声领命。
可心中却始终难安,不知这一别,是否还能再见?
依云做不到周思柔的洒脱,想到别岑谷未知的宿命,还有周宛可能要面临的丧母之痛,依云黛眉紧锁,忧心忡忡的跟上周思柔的脚步。
此时的别岑谷中,还呈现在一派祥和安乐之中。
周宛身穿冰蓝色的百褶裙,坐在药房里,正聚精会神的将草药归类,听到坐在一侧的飞荷突然出声:“小姐,若是被毒蛇咬伤怎么办?”
“鲜一支箭15克、鲜飞天蜈蚣15克,鲜黄花一支15克,共捣烂,用第二次洗米水调匀,由上而下搽抹伤口周围即可。”
只见周宛拿起一个根茎横断面均为鲜黄色的草药放在鼻息下轻闻了闻,头也不抬的回答。
仿佛这样的问题于她而言,早已铭记于心了一般。
飞荷揉了揉小脑袋,面露难色:她可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
只觉得小姐说得太快没能记住,刚要出声再次寻问,抬眼便触及到周宛手中的长枝叶,凑上前来左看右看的打量出声:“小姐,这是什么?长得好像三白草,不,它貌似比三白草的叶子要更加密集一些。”
“平时上山采药,你不是说头疼就是肚子疼,现在才知道用功,晚啦!”
说话间,周宛抬手在飞荷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毫不客气的揭露她偷懒的劣迹。
“那山上尽是蚊虫蛇蚁,我不是胆心嘛!小姐对飞荷最好了,您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飞荷轻声嘟哝着,而后拉着周宛的手臂,撒娇一般的出声讨好。
“你呀!”
伸手点了点飞荷的额头,在飞荷夸张的面部表情下,周宛出声解答:“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它叫三颗针,因茎常生三叉状针刺,故名三颗针。它味苦,性寒,有清热解毒,消炎抗菌,散瘀止痛之功效!”
“小姐尽得谷主衣钵,将来继承谷主之位,必定会将别岑谷发扬光大!”
不过对此,周宛却不以为然,水光潋滟的双眸透过窗子,看向谷外,神色间满是向往:“我才不想当什么谷主,也不想终其一生在这里生活,枯燥乏味。我想去看看谷外的世界,做一个逍遥散医,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