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人讨论了许久,最终也没能解决十天之后,四方城上千张口的口粮问题,比起十天之后的危机,摆在眼前的是三日之期,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也就说,今天一过,清醒军的车队就会再次进入四方城。
无奈之下,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供奉危机,至于十日之后的事情在做他念。
我无比的庆幸,当初心软没下狠心干掉何超龙,若没他的帮助,此时只怕我还在抱头蹲在墙角,大脑一片空白。
心中无限悲痛,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的,从未停息,也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一刻不得歇息,才能去淡化掉负面情绪。
“供奉的物资,我自作主张提前收集到了一处,想来问题不大,要是验收不过关,实在不行,黎寻你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本来这事也是我负责的,清醒军有了台阶,应该不至于把事情做的那么绝,毕竟四方城现在也算是他们的地盘了,杀鸡取卵应该不至于。”
“把你推出去担责,你必死无疑。”我沉声道:“但如果是我担责,可能只是受辱而已,所以这件事你若和我争,那就属于你的不理智了。”
“好吧。”何超龙并未多纠结,话题一转,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事也是白墨城主昏迷之前,嘱托我转告于你,她说如果你们还能回到四方城,之前的住处,也就是这里就不要待着了,尽快搬到城主府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四方城的民愤就不至于泼进城主府中……”
“黎寻,你还真别说,老祖必须得对白墨刮目相看了,想的还真是周到,这没啥好说的,刚好咱们这房子被砸得稀巴烂了,也住不下去了,那些没良心的家伙们,明面上不敢乱来,也背不住有人恶向胆边生,背地里给咱们使坏,小鬼难缠,还是赶紧搬吧。”
我看向楼上,随即点了头:“黑虹行动不便,为了她,也确实需要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这里也没什么好带的,这样,老祖,稍后我们就带着黑虹去城主府,刚好我也想去看望白墨城主,于她于四方城,终究是难掩愧疚,早晚都得面对。”
“这样就好。”吴彦祖欣慰的向我点了点头:“之前老祖看你那样子,还以为你这次彻底垮掉了,心里那个难受啊,都不知道咋说好了,现在看来,是老祖想多了,黎寻啊,你小子可千万不能垮掉,你要是垮了,老祖可个办,咱都说啦,你得给老祖送终,可不能不作数。”
听了吴彦祖这番话,鼻子一酸险些没忍住。
是的,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黎寻何其幸运,至少身边还有老祖,就算千夫所指,被人唾弃,吴彦祖始终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人终究不能活的太过自我,为他人而活着,沉重的同时,却倍感欣慰,如我这般,我本该在这次大败中死去,或是以死谢罪,但我明白,我之所以还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董青,为了顾铭欣,为了夏灵,为了星野真弓,也为了单薇,以及所有等待着奇迹发生的人而活着。
也许从注定一败涂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再属于我自己,我的生命,包括我的意志,都不再属于自己。
我活着,等同于他们还活着,与希望无关,只是为了赎罪,从此今生,我将以此为信念,直至生命走至终结。
天渐渐转亮,依然阴沉,小雨断断续续的下着,和黑虹简单说明了眼下的状况,随后在何超龙的领路下,我背着黑虹快速的朝城主府转移,期间还是很紧张,会担心有人拦路。
但这样的情况并未发生,何超龙解释说,四方城现在的民众,大多已经被清醒军的枪炮吓破了胆,这几日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不同的选择了闭门不出。
四方城也许会因此而冷清很长一段时间,很难再见到昔日热闹的街头景象了。
何超龙的一番话,令人心头异常的沉重,犹记得小队最初进入四方城时的那一片,恍如梦境一般的美好场景,孩子们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两边,堆着各不一般的雪人,路过行人来来往往,相互之间频频微笑示意,明明是寒冬腊月时,却让人感受了浓浓的暖意。
而今,淅淅沥沥的雨下着,街道依然干净整洁,却已不见孩童的欢笑声,两侧街道竟无一人身影。
这才过去短短数月的时间,却已仿若隔世。
“等等,有人说话的声音!”吴彦祖走在最前面,伸出手示意我们先停下。
我也听到了异常,与其说是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在大声喊叫,喊声并不远,似乎是从拐角背后的广场附近传来,停下来后,听的很清楚。
有人在放声大喊着:“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面壁何用?不见滔滔,棒喝何用?一头大包。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哈哈哈哈哈……无用,全是无用,无用啊!哈哈哈……”
“四方城什么时候进来疯子了?”吴彦祖迟疑的看向一旁唉声叹气的何超龙。
何超龙难过的摇了摇头:“难道你们没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吗?”
此时我已转过了身,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突如其来的一阵头晕目眩和窒息。
“黎寻,你怎么了……”背上的黑虹拍了拍我,侧着头担忧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声音我听的很真切,分明是刘师傅的疯癫的叫喊声,听在耳中,却是心碎了一地。
“咦,老祖也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刘放,刘师傅的声音,咱赶紧看看去,这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这是……”
“唉,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刘师傅他……”何超龙看了我一眼,难过的低下了头,小声道:“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这两天时不时的总是这样跑到空地处,披头散发的大喊大叫,起初还有人管他,后来就算把他绑住,也没用了,他会自残,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就不管了?”吴彦祖来了脾气:“就让他这么疯疯癫癫一直持续下去,人听了闹不闹心,就这样不管了,这是什么道理?不行,老祖得看看去,这失心疯说不准一巴掌抽过去就好了……”
“别去了……”何超龙摇了摇头:“没用,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把他关在房间里,他用头乱撞,绑起来他就一直挣扎,没多久就浑身血淋淋的,谁都知道刘师傅是个好人,要是能帮到他,也不会放任他这样了,至少给他自由,疯疯癫癫的也好,他就不会自残了。”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成这样……”黑虹将头埋在了我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她在抖,还是我颤个不停。
“我们……”我埋头转身朝街道的另一角走去:“我们绕过去吧……”
“这叫什么事儿。”吴彦祖叹了口气跟了上来:“让人难受的紧……”
绕过转角的街道,是我心虚,不敢面对此时的刘师傅,千言万语也难形容此刻的痛苦,一个人要遭受何等的沉重打击,才会变得精神失常,刘师傅他不该是这种结局,都是我害了他。
我至今还记得,刘师傅是我进入四方城认识的第一个四方城人,那时的他摘下头上厚厚的雪帽,非常谦虚的向我们行见面礼,抬头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看起来十分臃肿的眼镜,脸上挂着谦卑而自信的笑容,一脸的书生气息。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还活着的艺术家,本以为他会是一个很温和的老好人,但再一次的偶然相遇,他情绪激动的向我说出了,要革命,不要认命的言论后,让我意识到,我们原来是志同道合的人。
老实讲,刘师傅的处事能力一般,很多事情交给他做,他都做的不尽人意,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
认真的人,必然是可敬的人,尤其在这末世年,就像是这地球上最后一个独立的国家。
我始终对刘师傅多有敬意,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将他坑害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何面对此时已经疯癫的他,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