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很想反驳村长的话,可想了许久,始终无法开口。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确,为了活下去,他们做到了极致,但也只是生存的本能,至于人性的丧失,在此时看来,显得过于空洞和虚伪了。
我曾说过,在末世中,为了活下去,无论什么样的行为,都是可以原谅的,时至今日,所见所听,令人痛心,也令人羞愧至极。
我默默的起身,走到甲板前,扑面而来的海风,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我相信村长的话,他最初阻拦我们上岸,或多或少出于仅存的善意,他们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除了一条条烂命。
“大叔,他们太可怜了,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夏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双眼红肿,应该是哭过了一场,她用几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生怕我会拒绝。
我点了点头,喊过梅医生,让她和夏灵去仓库里拿些吃的出来。
村长见到罐头和饼干时,激动的险些晕了过去。
他颤抖着,哆嗦着,还抽自己的脸,生怕只是一场梦。
村长一口气吃了很多,狼吞虎咽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样子,但没人阻拦,任凭他吃个够,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四五十岁,却看起来异常苍老的老头,下一顿是否还能吃到正常的食物。
吃饱喝足后,村长对我们的警惕松懈了许多,取而代之的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众人对他的敌视和厌恶感也随之减轻了很多,不再刻意控制他,任凭他在甲板上自由走动。
“船,船长……”村长卑躬屈膝的凑到我面前,见我不解,看了看后面:“他们都叫你船长……”
“随你吧。”
“船长,刚才听几位说,你们还会坚持登陆,穿过江城?”村长见我点头,瞪大了眼睛:“千万不要,你们虽然人多,也很厉害,可真要碰到那群人,也是……”
我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也是送死。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避开凶险,但眼下除了江城,我们没别的路可选。
而且,百首村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归根结底,至少一大半原因都拜那些恶徒们所赐。
况且就算我答应,之前参与那些血腥杀戮的队友们也不会答应,百守村31口人,死于我们手下,这笔血债自然要算到恶徒们身上。
我问村长:“如果我们这次返回百守村,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村民们向我们复仇,你知道的,我们不想再杀更多的人。”
“复仇?”村长愣了愣,随即摇头:“虽然你们杀了人,可这事是我没和你们说清楚,怪不到你们头上。要说复仇,这绝无可能,且不说村子里的人早就被强盗们吓破了胆子,根本就没那个胆量……再说了,以我对村民们的了解,尤其是以破耳那帮人为首的,别看他们咋呼的厉害,真打绝对会第一个躲起来……”
“这个你没说错。”我苦笑道:“那场厮杀,的确是你口中那个破耳,也就是只有一个耳朵那人挑唆的,但真打起来,他先带着人跑远了,我们的人还专门找过他,并没找到。”
“对吧。”村长说:“要说坏,破耳最坏,当初第一个挖人尸体的是他,第一个要吃小孩的也是他,说实话,我这村长最恨的也是他,一次一次的逼迫着我去做恶人,可我也没办法,跟随破耳的少壮一辈,大约40出头的那一辈人,全都听他的,他每次一教唆,就是一大帮人,我若跟他们对着来,他们就会立马推出下一个村长,你们也看到了,村子里的情况也只会越来越糟糕。”
我暗暗点了点头,如今世道像破耳这种人,并不算稀奇,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罪无可赦。
“所以船长你们要是再次登陆,我敢打保票,破耳一定会蛊惑其他人,试图堵着你们,但他自己还有他的那些人,肯定有多远躲多远,他们巴不得你们再多杀一些人呢,毕竟这些畜生,眼里盯着都是新鲜的尸体,等你们走了,他们就会出来收拾那些尸体……”
“破耳他们有多少人?”我问。
村长想了想:“不少,如今村子里也就一两百口人,破耳和他的人占了接近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们还算有点良心,不挖人尸体,但给他们肉吃,他们也吃。这些人最好鼓动,尤其是遇到你们这样的外来人,本来就本能的仇视。”
“那像劳婆娘那样的人,村子还有多少?”
村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明白我心中所想,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早些时候,还有很多像劳婆娘那样的傻子,可现在……我说了船长你可能不信,要不是我暗中说了几次破耳,劳婆娘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劝人向善,这都什么世道了,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我指了指天:“得看老天爷怎么计较了。”
村长低下了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应该是江城本地人吧。”我问。
“本地人?”村长楞了愣:“好久没听人这么问过了,算是吧,少时就来到江城打工了,一直到现在。”
“那对于江城你应该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村长解释道:“我就是一渔民,对海边比较熟悉,再来就是各个海货市场,江城很大,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那好。”我从金子手里接过纸和笔:“将你所知道的江城,都花在地图上,不急,知道什么花什么。”
村长接过纸笔,想了很久,才开始动笔,边画边解释着:“江城是沿江城市,江河将整座城市分为三大部分,也就是三个大区,我们码头这里沿海,就叫海照区,然后这里是江河,江河的左上角这一整块都是江阳区的地盘,然后江河对岸一直到这里,就全是江错区了。大概就是这样,三个大区,在很早时候,其实是三个独立的城市,后来统一成了江城。”
“没错了。”王师傅凑了过来,指着简易地图上的左上角:“咱们就是要从这里,也就是江阳区上公路,然后抵达最近的阳城。”
“对的咧。”村长说:“江阳区是江城的交通枢纽,客运站,火车站,机场都集中在那里,你们要想到阳城,最快的途径就是从江阳区出发,上高速公路,大概也就七八十公里,下了高速就能到阳城了。”
我点头道:“按你二位所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管江错区,从江照区,也就是这里,直接穿到江阳区?”
“没错。”村长说道:“可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们,三个区里,你们要去的阳照区是最大的,差不多比另外两个区加起来都要大,当年可是江城最繁华的地区,城市一大半人口都集中在江阳区,后来世界末日来了,死的死,跑的跑,留下全是烂摊子,不,我的意思是说,江阳区当年最繁华,各种吃的喝的用的也是最多的,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有很多库存,所以那些强盗十之八九也得扎在那里。”
“既然城市是联通的。”金子提出疑问:“那为何我们不能从江错区进入高速公路,绕过江阳区这段,再抵达阳城呢?”
“不行的。”村长解释道:“因为江错区只有绕城高速,不管怎么走,最终都会先到江阳区,然后从江阳区中转,据说当初城市这么设计,就是为了保护江城在全国的交通枢纽中心这一地位。”
“哎,看来是无法避免与他们相遇了。”金子惆怅的摇了摇头。
“你愁个屁啊。”董青说:“金子兄弟,你这点咱爷们儿就是看不上,撞上又怎么了,谁敢说不是他们倒霉?”
“董青小子这话老祖爱听。”吴岩祖拍了拍金子:“学着点,无论什么时候,要随时保持革命的积极性和热情,咱碰上他们,那绝对是他们的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