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朝着团长逼近,他神色由最初的慌乱,慢慢阴沉了下去,紧盯着我步步后退。
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间,团长突然暴喝一声,弓起身子朝我猛然撞来,同时右腿已做出了蓄势状态。
我冷冷的看着他,更甚他当时的轻蔑。
同样的把戏还要再使第二次?
在他向我撞来的霎那间,我沉下身子,岿然不动,面对他意料之中的扫腿,我挽起右手臂,以手臂为锁,转眼卡死了他递来的扫腿,随即一个扭身摔,将他重重抛在地上。
近身搏斗,既比力量,也比技巧,比力量和技巧更重要的,是气势。
我的决然气势,从不惜自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他比不了的,所以当他再次对我出手时,无论是从出手快慢,还有招式,明显已走进了不得已而为之,穷途末路的地步。
我相信,这一刻,我在他眼中,除非能将我击杀,否则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然而将我击杀,无论是从眼前的战斗局面,以及四周的环境,他绝无可能做到,相信他也不蠢,看得明白。
心虚,气短,失去底气,都使他方寸大乱,再次面对我时,看似进攻,实则犹如野狗面对屠刀前的最后抵抗,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他被摔的不轻,刚刚才缓过劲来,一回头,却发现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高高的俯视着他,嘴角留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接下来的场面异常的血腥,被我按在地上的他,经受着一拳接一拳的轰击,很快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我没想放过他,从这场决斗开始的时候,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人,那便是,他死,我活。
我骑在他的身上,对着他的面目,拳拳到肉,伴随着温热的鲜血,不停的溅射到我的脸上,我有些睁不开眼了,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场景。
那时的我,野蛮暴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我杀过很多人,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曾经对我有过杀心的人。
他们曾经无数次,仅仅为了一口吃的,或一个眼神的不对付,便要置我于死地。
世上的恶人太多,多到那时的我,早已不懂何以善良。
“黎寻,够了……”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突然转身,猛然将那人按在了地上,在他不解与慌乱的眼神中,双手死死的卡着他的脖子:“你……你特么……”
“松手,黎寻,清醒点!”有人试图阻拦:“我是老祖,停手!”
“老祖……吴彦祖……”我的思绪有些混乱,刚准备抬起头,被身下之人一脚踹翻了过去。
“咳……咳咳咳……你特,特么的神经病啊!看清楚,爷们儿是董青,刚差点没被你小子掐死!”我抬起头,揉了揉早已被鲜血侵透的眼睛,再次睁开眼,正盯着我,一脸不爽的人是董青。
“你小子也别废话。”吴彦祖拉起董青,嘴里说道:“以后别特么没事从背后拍人,尤其是黎寻,他最忌讳这个。”
“蓸,敢情还是爷们儿错了?”董青指着地上骂道:“你们瞧瞧,这小子刚是不是疯了,愣是把人打成了啥样?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生生把一张脸给毁完了,有他这样的?爷们儿看不过去,伸手拉他怎么了,没轻没重的连自己人也打?”
我拍了拍脑袋,耳边一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吴彦祖蹲在我面前,盯着我左右看了好一阵,担忧的问道:“小子,还能行不?”
我点了点头,刚想站起来,只觉耳边的嗡声,瞬间被放大了一万倍似的,紧接着身子一沉,下一秒,世界变得暗淡无光,一片漆黑……
……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身边围满了人,夏灵,梅医生,吴彦祖,董然,董青等等,他们的每一张面孔,我都记得很清楚。
“黎寻,这是几?”梅医生蹲在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水……”
“得,脑子没事。”梅医生起身,朝身后摆了摆手:“都别围着了,散了散了。”
“黎寻,你得给爷们儿解释清楚,之前……”董青话没说完,被吴彦祖拉到了一旁:“还解释个屁啊,你小子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走,走走走走!”
“大叔,你好些了吗?刚刚差点把我吓死了。”夏灵扶着我,边喂着水,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我咧了咧嘴,想笑,但笑不出来,这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我没事,别担心……”
“还说没事!”梅医生禁皱着眉头瞪着我:“黎寻,你后脑勺处有旧伤,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可知这种伤是会要人命的,即使平时无碍,可谁敢保证在受了打击和刺激下,你的神经和血管能不能绷得住!”
“你也说了是旧伤……”我慢慢靠着墙壁坐了起来:“不值一提,何必大惊小怪?”
“大叔,你别这样。”夏灵看了一眼梅医生:“你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要不是梅医生及时在你的脖颈处放了血,你就,就……”
“那谢梅医生救命之恩了。”我刚想抬手去摸脖颈,手却不听使唤,低头一看,左手臂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使劲动了动手指,还行,左手还没废掉。
“大叔,你刚醒,别乱动,梅医生说……”
“夏灵别说了,这种混账男人就不该救!随便他,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谁也别来找我了!”梅医生说着话,一生气站身走了。
“大叔你……”夏灵见我不以为然,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跟来。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机械怀表,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距离之前的那场决战,差不多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也就是说,我昏迷了足有五六个小时。
此时大部队身处深坑之中,在深坑的壁垒前,已经搭建好了几个帐篷,帐篷里没人,我转过身往四周看去,原来大家都聚集在深坑远处,五点钟方向大约两百米外一处。
我感到很疑惑,正准备走过去,小金子出现在了我身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没事了?”
我指着远处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小金子低下了头:“在为牺牲的兄弟们送行。”
我拍了拍沉重的脑子,想起来在之前的那场激烈的战斗中,我方一共有数十人阵亡。
“走。”我沉身说道,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回过头时,小金子却杵在原地。“你去吧,我已经在心里送过他们了,不想再过去了……”
我愣了愣,看着小金子平静的面容,半响叹了叹气,说:“小金子你不能总这样,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我明白。”小金子望着我:“我已经在面对了,在我用自己的方式。”
我皱了皱眉头,接着点了点头,没再管小金子,转身朝聚集地走去。
人群见我到来,慢慢的为我腾出了位置,我穿过人群,来到几个新搭起来的土包面前。
从左往右,总共有七个土包,土包前用废弃的木块,歪歪扭扭的刻着深埋于土包之下,属于他们的名字。
苍蝇,小葱,大鸟,矮子,大祥,爪子,麻花……
我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默默的念着他们生前的名字。
或许连名字都算不上,我也不敢肯定能将他们的名字记下多长时间,也许很快就会忘了,没人提起便再也记不起来。
如此的微不足道,即便连死,他们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黎寻,要不说两句吧。”黑虹看着我,示意周边的人,士气低落。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羞愧,这七名牺牲的兄弟,他们大多我都没什么印象,念起名字时,我在努力回想他们昔日鲜活的面容,却总也想不起来。
对于他们,我必须承认,其实没有太深的情感。
而鼓舞人心的话,我说过太多次,但从不是现场的演讲,没有演讲稿,也不会提前准备,每一次都是由心而发,肺腑之言。
但这一次,我却选择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该说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像其他人一样,在他们的长眠之地,深深的鞠躬。
回过头,一言不发的从人群中离开,抬起头时,望着远方,感受着阵阵入骨的冷风。
这些战士们,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亥城出发的那一刻起,他们是否会想到,来日,将会埋葬在一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城市,一块普普通通,毫无起眼的土堆之下。
风拂面,水冷云黄。
总是有肠也断肠。
况已,无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