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师傅,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黎队长,我是认真的。”刘师傅急切的说道:“和你说这些话之前,我经过了反复的思想斗争,是的,我承认一旦赌错了,我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但我仍愿意在黎队长身上赌一次,赌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了解我吗?”我打断了刘师傅的话:“现在我们各自分开,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不,黎队长你听我解释……抱歉,我没有恶意。”刘师傅过于心急,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见我沉下了脸,明显有些紧张。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缓缓道:“旧世界时,我曾是一名享受尊贵身份和地位的艺术家,我以为自己这一生,虽苦却也算圆满,本以为会按部就班的直到死去,可世界末日来了,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很多人都死了,而我却十分幸运,躲进了四方城,可是日夜辗转,我知道这里其实并不安全,整个世界都如一座行将崩塌的大厦,而四方城只是大厦其中的一间房子,整个大厦都要塌了,四方城又如何幸免……”
我转过了身,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刘师傅。
他低下了头,默默说道:“我们这一代人尚能苟延残喘,即便四方城真的沦陷了,活了一把岁数,也算是无怨无悔了,可是孩子们呢,四方城时常还会有新生的婴儿,他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应该活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四方城无法为他们提供永久的庇护,那为什么不让孩子们,从小就认清楚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世界真面目……”
“但你知道……”我迟疑道:“他们只是孩子,成年人尚无法接受过多的信息,何况……”
“没错,正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刘师傅打断道:“就更应该在他们思维尚未定型之时,灌输正确的知识,而不是像这里乐于享乐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就算你告诉了他们了真相,他们还会把你当作异类,当作疯子一样对待……”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向白墨城主说?”
“呵呵……”刘师傅惨淡一笑:“白墨城主是个好人,也是个伟大的领袖,可是,可是她并不适合眼下残酷的世界,我知道这么说,你会很意外,我也很意外,今天会有这样的勇气,对你讲这番话,但你看看四方城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再看看我,被安排教孩子们传承艺术,有用吗,现在的孩子真的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吗,难道他们不应该从小就被教导着,拿起武器,学习各种生存和战斗技能,倘若有一天,危机席卷而来时,至少让他们与敌人有一战之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学会了各种冰雕的制作,学会了用油墨画出蓝天白云,人们的笑脸,但,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们不该这样的,不该被欺骗,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
刘师傅越说越激动,再次抓起了我的衣角,而这一次我并未甩开他。
我内心一度被他深深的震撼到了,我以为四方城没有清醒的人,却没料到,眼前看似最无用的刘师傅,却是一个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的人。
我警惕的看了看过道两侧,小声问道:“这些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不。”刘师傅摇了摇头:“我虽是一迂腐墨客,却也没蠢到四处传说的地步,这里的人都病了,他们宁愿活在谎言编制的泡沫中,也不愿去想一想危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我是不会和他们说这些的,因为根本就没意义。”
“你做的对。”我按住了刘师傅的肩膀,沉声道:“不要把自己摆在明晃晃的位置上,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所以如果你选择相信我,就应该明白,关于这场战斗,我们最要紧的是先保全自己。”
刘师傅突然热泪盈眶的反握住我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真的赌对了,这……这……”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我沉声道:“我只能说,关于你的部分想法,我是赞成的,至于做孩子们的老师,告诉他们外面世界的真相,教他们去生存,去战斗,去拿起武器,这并不切合实际……”
“可是……可是危机一直都在,谁也说不准,四方城的巨墙何时会骤然坍塌,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啊。”
“如果真是这样……”我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幕:“那便是天意吧,虽然我从不相信天意……”
“唉……”
“你不需要唉声叹气。”我开口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不方便开口的,我会以新人的身份,尽可能的去劝说白墨城主,如果她能加入到我们的阵营中,这一切也就变得简单多了……”
“不会……”刘师傅摇了摇头:“以我对白墨城主的了解,她是不会做出改变的,她很有想法,但同时也特别固执,即使你开口了,她也只会说会考虑,但依旧会实行她认为正确的那一套,两年前,曾有一批和你们一样在外的生存者来到四方城,有人就对白墨提出了质疑,但很快他们就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给驱逐了出去,所以,你不必和她多说什么,她的思维形式早已如同巨墙一般,根深蒂固,没可能改变的。”
“总要试试。”我拍了拍刘师傅的肩膀:“愿你一如既往的相信我,我有我的方法和方式,但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而你,我的同志,我需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护好自己,倘若真到了不得不战斗时,我需要你的支援,你能明白?”
刘师傅看着我,眼含泪花哽咽道:“好!我愿堵上一切,哪怕是生命,只求孩子们将来能有一处安生立命之所,谢谢你,黎队长,是你看我看到了希望……”
“我还是那句话,话不能说的太早,好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眼镜都哭花了,像什么样子,我先离开,出去后,你我还向初识那样。”
“明白……”
拍了拍刘师傅的肩膀,转身又回过了头,疑惑道:“我想多嘴问一句,你为什么会选择在我身上下注,如果没记错,我们这应该是第二次见面。”
刘师傅擦了擦眼镜,抬起头笑了笑:“可能只是一种感觉吧,感觉你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样,就像感觉四方城不对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我摊了摊手,皱了皱眉头,转身离去。
关于感觉这件事,我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更相信摆在眼前直白点的证据,对于刘师傅的解答,我并不满意,但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睿智之人,他们一双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却会在暗中发光的眼睛,刘师傅能明白四方城的处境,这就足够说明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离开刘师傅,我心情变得愈加的沉重,他说的没错,我们这代人,在残酷的世界里,苟延残喘也就罢了,那些孩子,以及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生出自我意识的婴儿,他们该怎么办。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和顾茗欣,或是夏灵,抑或是其他什么女人,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有了我的孩子,我该如何自处。
感同身受这件事,不一定非要发生了,才会后知后觉。
人类,从来都有着神奇的共知,这是人性中少见的,值得赞美的事物。
要么保护四方城,尽一切努力,让他免于灾祸,要么,趁早击碎到众人不切实际的梦幻泡沫,让他们学会拿起武器,去与丧尸,与恶人们鲜血淋漓的去战斗,去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