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世生存的我们，每个人都懂这种极度痛苦的心情。
过去这二十多年来，我也看多了，父杀子，妻杀夫等类似的场景，但他们都无罪，不但无罪，反而值得尊敬。
死的人，得以脱离这炼狱般的苦海，不至于变成毫无知觉，以食人为本能的怪物。
而亲自动手的人，那一刻内心该是怎样一种无比巨大的痛苦，无奈和绝望，他们不仅要背负动手的那一刻，从此以后也将成为也挥之不去的阴影，永远的压在他们心头。
三年前，我在广场狩猎，目睹了一对夫妻搭档的丧尸猎人，在凶险时刻，丈夫推开妻子，被丧尸咬了一口，于是苦苦哀求妻子赐予他仁慈，妻子哭着不停的摇头，在丈夫即将转化的一瞬间，她终于开始痛苦的闭上了眼，将其爆头。
然后下一秒，妻子举枪，给自己来了一个了结。
就这样，短短几分钟，这世上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又消逝了两人，不会有人替他们收尸。
他们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死了，没变成丧尸，但依旧逃不过，尸体被蜂拥而上的丧尸撕咬的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没人会认得白骨，也不会记住他们。
这就是末世，一不小心，身和心都会跌入万丈深渊的末世。
所以此时小金子的痛苦宣泄，反而是件好事，所有人都担心他一个人扛不下来，最终走入深渊，无法回头。
“那个，小金子……”董青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上去并无大碍，他看着小金子，犹豫的说：“我没事，你还没把我彻底打趴，要不，咱继续？”
小金子转过身，冲董青轻轻捶了一拳：“这次是我欠你的。”
见状，我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还好……
天黑之前，我们赶回了地下通道，通道中再次出现了成群的丧尸鼠，我们并不想在这些畜生身上浪费宝贵的子弹，于是选择避开它们，但它们始终穷追不舍，也不直接扑来，就一直在四周藏着，随时都发起偷袭。
我们边打边退，用了很长时间才算甩开了这些令人烦不胜烦的畜生。
金子愤恨不己，骂道：“回去一定要查一查了，看看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能干出这种事！”
众人一听都有些愣，董青开口问：“不是吧，金子，你是说你们新城里出了叛徒？不该吧。”
“最初我还以为是死城的人干的，他们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如果真是死城人出手，只会更狠……”
“所以你认为新城内部出了问题？”我迟疑的问道：“也许是红头党的人干的呢？”
新城里的人，我大致上都见过，没人能给我留下他们的印象，只因他们太过平凡，平凡的就像人原本该有的样子，谦卑，不吵不闹，安静，几乎不与人主动开口讲话。
但在如今的世道，本就不该有平凡的人，只有烂人，狠人，恶人才能活下去。
所以，对于金子武断的结论，我是持怀疑态度。
“不会是他们，这个据点是我们最近几个月才新建完成，只有内部人知晓，红头党就算消息再灵通，想找到这里也不会这么快。况且就算他们真发现了这里，也不会干出故意丢丧尸鼠袭击我们这种看起来挺幼稚的事，他们只会更狠，一把大火将我们从地下逼出来，然后和我们谈条件，红头党只要利益，他们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干什么事，只要利益。”
金子一番话分析下来，的确有些道理。
按照金子之前的说法，通道内定期都会清理干净，那么最近连续两次遇到的丧尸鼠群，基本可以断定是人为。
那人似乎又不是为了针对整个新城，否则他大可将丧尸鼠放置在基地内部，而不是在通道里，这么看来，他或他们应该是专门为了针对我们。
再或者……
我摇了摇头，不愿继续想下去。
走到通道尽头，像上次一样，众人钻进隐蔽的壁洞，还没等走出壁洞，就出现了意外。
这次给我们制造麻烦的不是丧尸鼠或丧尸，而是人。
金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刚离开新城没多久，新城内部就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原本陈总离世后，新城60多口人理所应当的应由他来照顾，但谁成想，现在居然反过来拿枪口对准了他。
他可能想到了新城内部出现了叛徒，但绝想不到，几乎新城大部分人都成了叛徒。
我们被一群人用枪抵着，押回了新城，带头的人，金子喊他八狗，一个看方脸浓眉，看上去面向忠厚的年轻小子。
面对金子兄弟俩的质问以及怒骂，八狗并没有做太多辩解，他指着我以及董青等人，反而让金子作出选择，要么杀了我们，要么连他俩也难逃一死。
之前我还以为自己多虑了，看来并没有。
问题自然还是出在新城内部，但却是因我们这些外来人而起。
有人不想让我们继续参合新城的事，所以几次放出丧尸鼠在通道，以为能给我们制造很大的麻烦，甚至能杀死我们。
我觉得挺可笑，若不是因为陈总，这种久居地下，不见广日，又臭又脏的地下，多一分钟我都不愿意待，更不愿搭理他们这些破事。
“为什么！”金子也吵累了，他深皱眉头，盯着八狗，只想解个疑惑：“有本事你说服我！”
“你要我说服你？”八狗也激动了：“还要怎么说服，难道你看不到吗，自从他们这帮人来到新城，你们为了救他们，白白牺牲了十几个兄弟，好，这笔账先记着，陈总呢，陈总为什么死，你们心里不清楚，就是他——！”八狗愤恨的指着我：“就是他生生把陈总气死，你们以为大家都是瞎子聋子？这一次呢，你们看看，大家也都看看，铁婶没回来，铁婶死了！死了！”
“对，就是他，就是他们！”紧接着一阵阵越来越多的叫骂声，在我们耳边响起，新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出来，尤其针对我，他们恨不得把我当场给活剐了。
其实八狗说的也对，也不对。
首先跨江大桥那次遭遇丧尸潮袭击，是小金子下的令，牺牲十多人来保全我们，这一件事情上，我们首先不知，另外当时是被挟持的状态，如果一定要算在我们头上，实在太过牵强。
接着陈总的死，陈总确实被我气吐血过，但即使没有我的出现，陈总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多久，况且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作出了本不该作出的承诺。这件事，我也不认。
唯一能让我认下的“罪行”，是铁婶，铁生的死跟我有直接的关系，我也不会借口开脱。
“嘭——！”枪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内，震耳欲聋，在阵阵回响中，众人才稍微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开枪的小金子。
他怎么抢过八狗手里的枪谁也没看清，但枪却是对着头顶打出。
小金子环顾着四周紧张望着他的一群人，并示意八狗不要乱来。
“八狗，你无知愚昧，是非不分，蛊惑人心，我有一万个理由刚才那一发子弹打在你的心口上。”小金子盯着八狗，一字一语的说道：“但，只有，一个，理由，让我饶过你。”
“因为我们以为你是同胞——！”金子接过话，怒喊道：“陈总活着时，让我们牢记彼此住，新城的每一张面孔，告诉了我们同胞这样的词语，你们都忘了了！都忘了——！”
“我没忘！”八狗愤慨道：“正因为念你和小金子是同胞，所以，只要你们肯回头，大家还会像从前一样，认真努力的活着，活下去！”
“我不想插嘴。”我忍了很久，还是问道：“只想问一句，跟着我们的那两个女子在哪儿？”
“问也白问，你们见不着她们了。”
我皱起了眉头，看着八狗：“你，再说一次。”
“听着——！我可以说一百次，一百次你也见不着她们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小金子，小金子也看着我，默默无言。
下一秒，他不再犹豫，举起了枪对准了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