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里面热烘烘的，像汗蒸房一样，玻璃窗里，老板娘扇着蒲扇，一点都没有服务顾客的觉悟。
姜言站起身来，打开了墙上的电风扇，满是灰尘的扇子吱嘎吱嘎地摇着，脑袋还没转到一半就卡壳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妈，我回来了！”
来人是一个高个子男生，寸头白衣，头发滴着水，抱着颗篮球冲了进来。
玻璃房窗里的老板娘抬眼一看，开始唠叨：“玩儿够了？知道回来了？一天天到处晃，把衣服换了，饭在锅里。”
男生草草应了几句，径直往唯一的两个客人桌边走来，把球往地上一放。
“青姐，是你啊，难得来我家小店一趟啊，下午约场球呗。”
姜言扭头一看，是那天欺负姜恩那群人里的一个，大概是去撑场子的，她臭着张脸盯着他，把人盯得发毛。
“青姐，这是……”
“同桌。”又指了指腿，“今天估计不行。”
男生满脸探究，悄声问道：“你又上哪儿揍人去了？”
“什么揍人，我是被揍。”钟青瞟了姜言一眼，漫不经心道。
“谁那么大能耐啊？”男生睁大眼睛问。
“一个男生这么八卦。对了，王旭那群人你少跟着，人家成年了，你可是未成年，小心你妈揍你。”
听见“妈”这个字，男生不自觉得瞄了一眼老板娘，不再说话。
钟青见两人都不再说话，打了个哈欠，推开碗，随意抹了把桌子，趴下眯起了眼睛。
男生看看这边，又看了旁边一眼，不敢跟姜言说话，抱着篮球往里走去。
——
她可真行，谁都能叫她一声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黑社会大姐大呢，姜言看着她胳膊上那条红痕，莫名地感觉很好笑又觉得肉疼，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姜言并不想睡觉，就靠着墙边玩儿游戏。
下午课上，钟青一直心不在焉的，话也变少了，像滩烂泥一样散在桌上打盹儿。
“青姐！”
轻轻撞了下桌子，钟青没理。
“青姐！”
椅子发出吱嘎的响声，撞得木桌子摇摇晃晃的，钟青像是与世隔绝一般，跟着桌子随风摇动。
前面的人喊了半天没人理，便毫无顾忌地扭过头来，一脸兴奋地叫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叫魂儿呢？
“青姐，今天去哪儿了？是不是……”
“闭嘴！”
刚才还特别“嚣张”撞桌子的人瞬间怂了，姜言挺佩服他刚才那股子劲儿的，要是能用的学习上，准能成学霸。
这人叫李煦，是个实打实的学渣，平时就靠钟青得几分，不过相较于其他人，姜言更喜欢他，至少人家不会一边抄一边骂。
来这学校几天，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班女生多，整个跟宫斗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幸好她们孤立钟青，也连带孤立她，要不然还真是不好拒绝。
最后一节大扫除是被罚的三个组，剩下的人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姜言拍了拍桌子，背着书包，把人扶着起来，往小学走，刚走过拐角，远远地看见两个蹲着的背影。
夏小宇揽着姜恩蹲在地上，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以为他们又被欺负了，赶紧走过去低头一看。
两人在数蚂蚁，边数边笑，尤其是那夏小宇，还捏起来一只一只地数，边数边念叨，得亏夏小宇不是她亲弟，要是的话，她能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姜恩个傻冒本来就啥都不知道，天天跟着他混，迟早变成又弱又笨的菜鸡。
她一把揪起两人，让他们跟着，夏小宇非常有眼色地跑到另一边扶着钟青，姜恩乖乖地抓这姜言的书包带子。
本来时间还挺长，但是扶着伤患，只能慢悠悠地一步步走，小学离高中不远，就是绕来绕去路程就长了，穿过一段黄土黑墙，拐弯到了一条商业街，灯红酒绿的，热闹非凡，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越走越不对劲儿，一路下来，洗浴中心，大保健什么的，应有尽有，酒气脂粉气扑鼻而来，差点给她送走，这是条花街啊！
姜言皱了皱眉头，加快了步伐，她的眼里不知道是厌恶鄙视还是什么别的的东西，钟青笑笑，一言不发地跟着。
两个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儿费力地跟着，终于到了正常的商铺地段，姜言往四周瞟了瞟，四海俱乐部，有几个穿着道服的小孩儿从里面出来，这破地方还真是五脏俱全啊，她决定明天带姜恩来看看。
走过整条街，拐了好几个弯，转到一条羊肠小道，路两旁摆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是个小菜市场，有些拥挤却充满了正常的生活气息，姜言放心地呼了口气。
走着走着就已经穿过了大半个菜场，闷热的空气里残留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各种食物腐烂的味道，两旁的旧楼里还有炒菜下锅滋滋的声音。
看来钟青也不是传闻中的鬼样子嘛，她还以为搞不好真的要送到按摩店、足浴店什么的。
两个小家伙跑得前面去了，姜言扶着钟青加快了步伐，不能太晚回去，没走多久，钟青就指着一条拐弯处停了下来。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们。”她冲小家伙们招招手，变魔术一般，拿出两支棒棒糖。
夏小宇两眼冒星星地看着钟青，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钟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转过身对姜言说：“姜同学，今天没有你的，下周补给你啊。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
说完拉着两个被一根棒棒糖收买的小傻子，快步往回走，她再磨蹭一会儿那些人都要开工了，她可不想给两小孩儿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钟青并不急着进院儿，目送着三人走远，这无聊的日子里，添了一点别的东西，更有趣味了。
转身回到屋里，丝毫没有刚才那种腿要断了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犹豫了片刻，也没点上，门咚的一声打开，一眨眼又关上，她抱着一箱酒，往院外走去。
她家是卖酒的，可是最近几年，县城里的营生越来越多，商铺也多了起来，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她家这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深，顶多能飘到菜市场，再远都没人知道这儿有家卖酒的。
她就当个搬运工，出去摆个摊儿，或者去酒店里推销一下得了。
——
姜言拉着两个小家伙，飞也似的往外奔去，拐弯回到自家巷子口，才松了一口气，这什么鬼地方？整这么长一串，真特么想举报了，转念一想，这破地方能管多严，还是不要去招惹了。
两个小家伙喜滋滋地吃着棒棒糖，一口一口地仔细舔着，她忽的想起了那支被钟青抢的苹果味儿棒棒糖，她才不会慢慢品尝，几下就咬完了，嚼的嘎嘣脆，糖味能飘到旁边，呼吸都有苹果的香味，比香烟好闻多了。
一想到香烟，她烦躁的松开了手，捏了捏手中撕掉包装纸的最后一根烟，直到搓出烟草，掉入土里，她毫不在意的一脚踩过。
她憎恶香烟，每次想到那个肆无忌惮，满嘴烟圈的精致女人，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伴随着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暴戾情绪开始弥漫，失望与焦躁纠缠，她甚至慢慢接受，不自觉的模仿，想要变成妈妈那样的人，这样太不正常了。
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路，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姜恩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一只花蝴蝶扑棱着翅膀，夏小宇已经回家了，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卷帘门留了半人的空隙，奶奶坐在圈椅上打盹儿，还是回来得有点晚。
两人进门的声音惊动了老人，还未开口，姜恩就对着奶奶比划了一通，奶奶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让姐弟俩上楼吃饭去。姜恩拉着她往楼上跑，放下书包，取出纸和笔，就低着头写了一气。
“姐姐，它不开心，我们放了它。”举起瓶子拧了半天，打不开，举着递给姜言。
蝴蝶从二楼的窗户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姜恩跪在椅子上开心地拍手，姜言关上窗户，让他去洗手，转身的一刹那，那只蝴蝶直直地坠了下来，落入满是灰尘的土里。
吃完饭，姜言跟趴在椅子圈儿上的姜恩说。
“明天我们去俱乐部看看？”
姜恩点点头，握着小拳头瞎比划，姜言笑笑，揉了把他毛茸茸的头发，太长了，明天再说吧。
奶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坐在圈椅上看着姐弟俩。
“小言，最近交到朋友了吗？”她摸了摸姜恩的头，“小恩说，你们送了同学回家，她受伤了？”
“哦，奶奶，那是我同桌，叫钟青。”
“那孩子啊……”姜奶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她们家现在就剩她和她爷爷了，早些年，她们家借了高利贷给媳妇治病，后来一个没了，一个疯了，好几年都没回来过了。”
“她……”姜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虽然她自认为之前和爹妈生活的不幸福，可好歹还有人养着，天灾人祸什么的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体会过。
第二天一大早，姜恩提前就起床了，兴致勃勃地叫起来姜言，一个劲儿催她快点儿。
“等会儿，你头发太长了，要不，我给你剪？”
大概五分钟，地下堆了一地长短不一的短发，镜子前的脑袋上参差不齐地盖着，远看一块白一块儿青的，偏偏理发师还不自知。
“完事儿，走吧。”低下头看他一眼。
姜恩瘪着嘴，满脸不高兴，姜言拿起一顶帽子给他。
“那个，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剪头发，见谅啊。一会儿买个电推子全剃了吧。”姜言尴尬的拍拍他的头。
挺扎手……
拿起晾凉了的粥，三两口就喝完了，背上背包就拉着姜恩往外面走，一路上着急忙慌的，生怕那些站街的在她们之前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