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刚开了个头，莫天扬给员工发放厚禄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在经济发达地区，这样的福利或许不算惊人，但在沛川、浅驼这般相对闭塞的地方，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堪称顶格待遇。
消息如风传开,不仅青木村，十里八乡乃至浅驼、沛川的上班族听闻后，都难掩羡慕之情。
许多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一个在村里种地的小伙子，何以如此大方，肯为雇工们拿出这样一笔巨款。
外界的羡慕与工人们的激动，并未在莫天扬心中激起太多波澜。他是从苦日子里一步步走过来的，深谙如何才能凝聚人心。他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
时光悄然流逝，这种没有外界纷扰的日子,是莫天扬最为珍视的。只是每每在夜晚吃饭时，楚婧雅和颜若曦的身影总会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
颜若曦离开已有一段时日，音讯全无，他不禁会想，她现在身在何方，又在做些什么。而那个总在深夜敲响他房门的楚婧雅，自那日之后也未曾归来，只是偶尔通过社交软件,与他闲聊几句。
转眼间，年关迫近，距离春节只剩下半月光阴。但凡有华夏人居住的地方，都开始弥漫起忙碌而喜庆的气氛，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做准备。
这天吃饭时，莫天扬对陈宏利吩咐道：“宏利，从明天起，池塘的捕捞量增加一倍。虾蟹能捞多少就捞多少，鲫鱼不设上限。”
正在吃饭的胡标、陈宏利等人都是一愣。胡标放下碗，疑惑地看向莫天扬：“天扬，池塘就那么大，这段时间天天捕捞，里面还能有多少存货？”
莫天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用筷子指了指陈宏利：“标叔，这个您得问问宏利他们。”
陈宏利赶忙咽下嘴里的饭，解释道：“标叔，您是不知道，那池塘里的鱼蟹就跟捞不完似的！头天捞干净了，第二天就好像又凭空长出来一样，有时候感觉比头天还多！”
胡标、陈锋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池塘是他们一锹一铲挖出来的，莫天扬购买鱼苗蟹苗他们也是亲眼所见。原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持续捕捞，池塘里应该所剩无几，却没想到……
曹勇见状，不由得笑着感慨道：“要我说啊，这是天扬人心善，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呢！”
曹勇这句带着乡土智慧的感慨，引得饭桌上一片由衷的附和。在座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骨子里信奉“好人好报”的道理。莫天扬待他们宽厚，如今连鱼塘都这般“争气”，在他们看来，这正是老天爷对善心人的格外垂怜。
唯有莫天扬，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老天爷帮忙？”他心下默然，这池塘投入虽不小，但存量终究有限。之所以能近乎“取之不尽”，全靠那逆天的灵泉空间在暗中支撑，此事却不足为外人道。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丰厚的年货和加倍的捕捞任务吸引，热烈地讨论起来，无人留意到莫天扬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对了，天扬，”曹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碗筷，“今天下午，钱凡找过我。”
莫天扬微微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平日连大队部都难得走出来的村支书形象。“他找您有什么事？”
“他说你在青木村创业，承包了村南头青木山下近两千亩的戈壁滩，如今在十里八乡都算有了名号。他说这一切，和村支委的‘运作支持’分不开关系。”
曹勇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看到你给工人们发那么厚的福利，就说……总不能忘了村里的父老乡亲和村支委。”
“他算个什么东西！”陈宏利年轻气盛，当即忍不住嚷道，“一个连村里有多少户人都说不清的大学生村官，他帮过天扬哥什么？那片戈壁滩要不是天扬哥真金白银拿出十万一年，他能包给你？别忘了，当初天扬哥去找他说建猪场的时候，他那副爱答不理的德行！现在看天扬哥给大家发福利，他眼红了是吧！”
胡标苦笑着摇摇头，语气更为老成：“如果他只是打着村支委的旗号为自己捞好处，我倒不会放在心上。可他现在是扯着‘全村村民’这面大旗，这事就有点难办了。天扬给咱们这些出了力的人发福利，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若是被某些村民拿来说嘴，说天扬发了财就忘了本村人，这名声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毕竟，天扬的根还在青木村。”
莫天扬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钱凡这话，站在他的立场上，也并非全无道理。我是青木村的人，能有今天这点产业，除了在座各位鼎力相助，早年间也确实得到过不少乡亲的帮衬。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那些曾经帮过我的人，确实不应该。”
“天扬，你这话说的！”曹勇有些急了，“你能有今天，全是自己拼出来的！谁不知道你起早贪黑有多辛苦？他们具体帮过你啥？不就是些顺手的人情……”
莫天扬淡淡一笑，打断了他：“勇叔，话不能这么说。至少，在我最难的时候，村里大多数人没有给我使过绊子。我记得以前，村里谁家有事，大家都会去搭把手。如今我手头宽裕些，不敢说让青木村所有人都大富大贵，但趁着过年，让乡亲们都沾点喜气，也是应该的。”
“天扬，你……”曹勇、胡标、陈峰等人内心依旧不情愿。这几个月，莫天扬经历了多少风波，村里真正站出来帮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下意识地都将目光投向了桌上一直默默喝着酒的莫啸天，想听听这位长辈的看法。
莫啸天浑浊的眼眸闪烁了几下，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开口：“天扬这话，在理。咱庄稼人办事，讲究个情分和根脚。他今天做事挣了钱，不忘本，让老少爷们儿都沾沾喜气，是厚道，也是格局。我看，就这么办吧。”
莫啸天的话，在饭桌上有着不小的分量。见他都这么说了，曹勇、胡标等人即便不愿意让莫天扬破费，可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
莫天扬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理解曹勇他们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怕自己吃亏。
但他看得更远，在青木村这块土地上立足和发展，有些钱，必须花；有些情面，必须顾。能用钱解决和铺垫的问题，在眼下这个阶段，往往是最简单有效的。
他笑了笑，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目光看向胡标等人：“标叔，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这件事还得麻烦您。”
胡标抬起头：“天扬，你说。”
“您对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最熟悉。我的想法是，不管以往交情深浅，只要是青木村的常住户，每户都准备一份年货。东西要实在，米、面、油，再加点咱们自己池塘的鱼，凑个四样礼，取个四平八稳的意头。您看按每户……三百块的标准来置办，够吗？”
三百块！桌上的人又是暗暗一惊。青木村虽说不大，但也有近百户人家，这一下又是三万多块钱出去了。莫天扬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曹勇仔细盘算了一下，点点头：“够了，还能置办得像模像样。”
“好，那这件事就劳您费心，尽快办妥，在腊月二十五之前发到各家各户。”莫天扬安排得干脆利落。
“至于村委那边……”他略一沉吟，“钱支书既然开了口，单独准备五份厚一点的礼盒，五位村委成员每人一份。标准就按……八百吧。”
“和村民们有差别，这也给足了他们的面子，五个人也就是多花两千五百块，我看行。”
莫天扬此举，既是给钱凡一个面子，堵住他的嘴，也是明确传递一个信号：我莫天扬念着乡亲们的好，也尊重村委的职位，但谁是真出力、谁是摘桃子，我心里有杆秤。
胡标几个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既是心疼钱，又是佩服莫天扬的魄力和周到，“行，这事我明天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天扬，那莫栓、王喜山那些人呢？”曹勇想起这几户，语气有些迟疑。
“莫栓？”莫天扬眉头微皱，“他就是个人渣，不算在村里正经人家，不用算他家的份。王喜山那些人嘛……虽然爱占小便宜，但终究是村里人，该有的礼数不能少，给他们算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还有……红兵、王玉虎、张明全、李老四他们几家，也都准备一份。”
“凭什么！”陈宏利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忿，“天扬哥，你没对不起他们，是他们当初对不起你！再说他们早就离开不干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莫天扬看向激动的陈宏利，目光平静却坚定：“宏利，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毕竟在我这里干过几个月活。现在连没来干过活的乡亲都有份，要是不给他们准备，我这心里过不去。”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都准备上吧。联系一下他们，如果要，就让他们回来拿。”
“天扬，你也太老实了！”陈宏利急得直跺脚，“就他们那些人，根本就没脸回来，更没脸拿你的东西！”
莫天扬轻轻摇头，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要管他们怎么想。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只要我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