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连抬手接茶,都有些虚浮。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未散的赤红血丝。
身旁的蓝老,颤巍巍捧着参汤,看着吴邪袖口,露出的灼痕。
浑浊老眼泛起泪光:“若不是你...我蓝家三百余口...”
“老爷子言重了。”吴邪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才觉回了些生气。
他望向庭院里,正在煮茶的蓝云溪,少女后颈,还留着驱蛊时的淡红印记。
此时,却已能捧着《毒经》,研究蛊虫解法。
昨夜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若再晚半个时辰,“牵魂蜈”便会啃噬心脏,将活人彻底变成,行尸傀儡。
忽然间,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一枚传讯符箓,如蝶般飞入厅中。
吴邪展开符箓的瞬间,脸色骤变——上面赫然画着,暗盟血祭坛的图腾。
附言只有八个血字:“以血饲蛊,下战书!”
蓝老凑上前看清字迹,气得拐杖重重顿地。
“这些邪祟!竟拿活人血脉当祭品!”
吴邪将符箓,揉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毒仙阁阁主,那张刻满阴毒的脸,想起那些被当成,傀儡操控的蓝家仆人,胸中怒火如地火般奔涌。
暗盟这些邪恶组织,根本不将人命视作生灵,只当是滋养邪恶的燃料。
血祭坛上堆叠的白骨,恐怕早已比边境的沙砾还多。
“老爷子,”吴邪忽然起身,镇邪尺在晨光中,划出清越鸣响。
“我速回灵异局。”他望向远山尽头,翻涌的乌云,那里正是毒仙阁盘踞的方向。
昨夜耗尽道力又如何?当邪祟将毒手伸向守护之人时,炎夏的守护者,从不会后退半步。
他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眼中燃起比龙脉真火,更炽烈的光。
这一次,他要让毒仙阁知道,以血为饵的毒计,终将被炎夏儿女的热血,烧成灰烬。
宗老站在沙盘前,看着吴邪连日奔忙后,略显消瘦的背影,银眉不由得蹙起。
少年人眼下的青黑,尚未褪去,道袍袖口还沾着,绘制符箓时溅上的朱砂。
却仍俯身调试着,卫星传回的实时数据。
当沙盘上邪祟据点的坐标,如星子般亮起时,老人眼中的心疼,忽然化作欣慰。
那些曾让他,夜不能寐的妖邪藏匿之地,此刻在卫星扫描下,无所遁形。
“小邪,”宗老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
“你看这些红点,像不像光着屁股,在雪地里跑的娃娃?”
吴邪闻言抬头,见老人指着沙盘上,某个正在移动的红点。
那是毒仙阁一支转移的小队,在卫星热成像中,果然像笨拙的光斑。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宗老,竟说出这般诙谐比喻,让他忍不住笑出声,连日的疲惫,似乎也随笑声散去几分。
“您这比喻倒是贴切。”吴邪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现在他们但凡动一动,镇邪卫星的符文阵列,就会把方位传到中枢,比千里眼符箓还灵验。”
宗老递过一杯温热的灵泉,看着少年人喝下时,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带弟子的岁月。
眼前这孩子,不仅承袭了道法精髓,更敢把卫星,这种“天外来物”变成镇邪利器,当真是青出于蓝。
“龙脉安稳,百姓安宁,”老人望着沙盘上,代表炎夏疆域的翠绿色光晕。
语气郑重起来,“有你这样的后生在,老头子我便是闭眼,也能安心了。”
吴邪握着温热的玉杯,忽然觉得掌心的暖意,一直渗到心底。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棂格落在沙盘上,那些代表邪祟的红点,在光明中显得格外渺小。
此刻的天穹之上,镇邪卫星正无声划过云层,外壳的二十四节气符阵,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
它像一只警惕的天眼,俯瞰着大地,每一寸阴影。
而地面上,宗老与吴邪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师徒二人相视而笑的瞬间,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安宁的味道。
那些曾让炎夏子民,寝食难安的邪祟威胁,终究在传承与创新的碰撞中,化作了沙盘上,可被轻易碾碎的光点。
宗老看着吴邪,连日奔波后难掩的疲惫,终于抬手按下了,他调试卫星终端的手。
“臭小子,三天!立刻给我滚去静幽阁躺着,敢偷溜去查案,就拿捆仙绳把你绑床上!”
老人说得严厉,指尖却悄悄往吴邪掌心塞了颗,温润的“凝神玉”,那是他压箱底的疗伤法器。
吴邪接住玉珠时,触到老人掌心的老茧,忽然想起幼时,被爷爷抱在膝头,听道法故事的时光。
他不再推辞,对着老人深深一揖:“您也得回家看看小曾孙,上次视频时那孩子,还问你什么时候,带糖人回去。”
宗老闻言哈哈一笑,银须都翘了起来,转身时却偷偷抹了把眼角。
自从镇守龙脉,他确实已有一段时间,未踏入家门。
当吴邪与黑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时,宗老才慢吞吞展开传讯符。
不同于往常的严肃指令,符纸上只画着支,糖人凤凰,附言是给孙儿的歪扭字迹。
“爷爷带甜凤凰回家啦!”老人将符箓小心折好,又对着沙盘上,安稳的龙脉光点看了许久,才背着手哼着老调子,走向后院休息室。
静幽阁的竹门,被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晒好的艾草香。
吴邪踢掉沾着泥土的布鞋,径直倒在铺着,符纹褥子的软榻上。
黑子则熟门熟路地,往陶炉里添着灵泉水。
“大哥,”黑子擦着剑柄忽然开口。
“刚才路过桃林,看见今年的桃子,结得特别好。”
吴邪埋在枕头里,闷闷应了一声,却在闻到煮茶的清苦香气时,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此刻的宗老,正座着车,穿行在市井小巷,腰间挂着的糖人,在暮色中泛着金光。
当他敲响家门时,门内传来孩童,惊喜的尖叫。
小孙子扑进怀里时,手里还攥着一张,画着卫星,和道士的歪扭画卷。
老人笑着揉乱孩子的头发,忽然觉得这几日,为卫星奔波的所有疲惫。
都在这声“爷爷”声音里,化作了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