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这个家伙还没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过来,没有意识到被抓着衣领是个很丢脸的事情。
“你叫什么?”肖宇先是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
“埃赫,我警告你,像你这种……”
这个脑子仿佛少根弦似的家伙,虽说名字有些耳熟,但肖宇并不打算因此放过他。
“我告诉你,我今天不但要打断你,我还要打死你!”肖宇眯眼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砰!”拳头落在了肚子上。
“唔!”埃赫身子弓成了一个大虾,嘴角流出来了一道带血丝的酸水,表情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肖宇人形的肉体强度是挺弱,可那也是对比的灰色之轮资深雇佣人员来讲的。
“这拳在算在肚子上,你说在贫民窟生活过,那就把受到的恩惠都给老子吐出来!”
“砰!”拳头落在了眼眶上。
“嗷!”埃赫又捂住了金星直冒的眼睛,眼眶火辣辣的感觉让他不停往下流眼泪。
“这拳在眼上,被仇恨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垃圾!”
就在肖宇又举起拳头的时候,原本站在最外围的老人急忙走了过来。
“小哥,请停一停手。”老人焦急的劝道,语气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人群中几个人的眼神也变得同情了起来。
“为什么啊老伯,听这人的鬼话贫民窟会万劫不复的。”肖宇放下了拳头,眼神透露着不解,但还是将埃赫扔到了地上。
老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坐倒在地上的埃赫面前,伸出干枯的手指帮他擦掉了嘴角流出来的血丝。
“他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儿子,耶林文·埃赫。”
谁知埃赫一听,像是被戳到伤口的野狼一样,一把推开了老父亲,将老人推了个趔趄,嚎叫道:“谁是你儿子,我只不过是你这个老东西捡来的!”
“你这个兔崽子!”肖宇气得想要给这家伙来一脚的时候,又被老人挥手止住了。
“是的,我对不起你。”老人闭上了浑浊的双眼,而后抬起头看向肖宇,恳求道:“小哥,我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只想让他随自己的意活着,你看……能放他走吗?”
肖宇愣在了原地,就连捂着眼睛的埃赫,都惊讶的短暂忘记了痛苦。
拉菲尔她们也刚刚到这里,看到腰身佝偻到极点,态度卑微到极致的老人,也都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她们清楚不能干扰肖宇。
“诶,老葛怎么养了个这种儿子。”
“是啊,老葛这些年太不容易了,本来在黑龙城混得好好的,可惜……”
周围两个生活看起来还不错的贫民轻声咂道。
“老葛?!”肖宇和拉菲尔异口同声。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是我,叙拉古的铁匠,葛恩泰。”老人看到肖宇惊讶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原因所在。
想到了林德尔薇的晶石刀,和这家伙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肖宇也就释然了。
“算了,你有个好父亲,可你不配当儿子,走吧。”肖宇摆了摆手,既然有求于人,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只不过他想不明白,一个这么有名的锻造师,为什么会沦落到在贫民窟捡废品为生。
“谢谢了小哥,谢谢了各位。”老葛微微直起身子,对着周围感谢了一圈,然后伸手想要去拉坐在地上的埃赫。
“我知道你在怨恨什么,希望你能看清,我送送你吧。”
很可惜,那双枯槁老手没有能拉起来自己的儿子。
“要你这个老东西管,你们这些无知的人,永远都是贱民!”埃赫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还不忘咒骂一番。
这家伙推开了两个围观的贫民,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老葛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哪个孩子不需要父亲送。”
这话说得有些沙哑不清,让肖宇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忍不住鼻子一酸。
……
一父一子,一后一前,儿子想要加快速度甩开父亲,父亲一瘸一拐的不停迈动双腿紧紧跟随。
相默无语,默契的只差一个身位,直到废墟里的一道黑色刀光划破了这寂静的画卷。黑黝黝的伞型刀被突然杀出的黑蓑衣握着,笔直朝埃赫的心脏刺去。
就连肖宇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老葛像是护崽的老山羊一样,奋力前扑推开了埃赫。
黑蓑衣的刀并没有辜负染血的使命。
埃赫只是摔了一跤便彻底得救了,代价就是没入老父亲右肋的长刀。
“我这一辈子,终于不用再对不起谁了。”老葛躺在肖宇的怀里,有些自嘲的抬起褐色干瘪的脸皮笑了笑,肖宇能清楚的感觉到老葛身上的温度在下降。
刀几乎贯穿了胸腔,没立刻撒手人寰已经是天大的奇迹。当然,死亡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事实,肖宇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
至于刚才袭击埃赫的黑蓑衣,已经被三个愤怒的女人送下了地狱,现在正如同一块破布一样,承受着那些贫民的践踏。
埃赫则像是丢了魂一样,保持着被父亲扑倒的姿势,趴在地上,两眼无神。
“别这么说老伯,我还欠你两个人情,你看,我不就对不起你吗。”肖宇宽慰道,他握住老葛有些发凉的手掌,想要给予一些温暖。
“哪有什么欠不欠人情,你刚才答应放埃赫,是因为有求于我吧。”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葛很清楚自己没有劝人放下屠刀的魅力。
“其实本来我是想找你,帮忙锻造一把晶石刀,我弄坏了一个人的晶石刀,不求还一把一模一样的,但求出自同一人之手。”肖宇很诚恳的实话实说道。
老葛咳嗽了一声,牵扯到了伤口处,表情变得很痛苦,舒展开眉头,继而歪过头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埃赫。
“恐怕让你失望了,就算是我活下来,也没有办法帮你这个忙了。”老葛的语气有些歉疚。
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努力的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腕。
肖宇本来在难过,当他看到老葛的手腕的时候,陡然吸了一口凉气。
皮包着骨头的手腕上,一道黑色蚯蚓般的疤痕盘亘在皮肤表面。
“锻造师这一行,最吃力了,可惜我的手腕很早之前就断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落魄。”
拉菲尔站在肖宇后面,捂住了嘴巴,她很清楚这种伤口的来历。大都是些和叙拉古帮会结下仇怨才会得到的报复——挑断右手筋。
远处的埃赫像是找到了魂一样,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锻造了大半辈子的武器,不想让你看到父亲的脆弱。”老葛眨了眨眼,颤抖着把手腕缩回了袖子。
“二十六年了,当初我带着刚怀孕的埃赫母亲来到黑龙城的时候,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样,那真是我最踌躇满志,最骄傲的时候,励志要干出点名堂来,即便你母亲的家里不认可我。”
讲起来以前,老葛两眼渐渐有了些光芒,所有人都在静静地聆听着。
“埃赫的母亲,我叫她叶莎,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母大人,是叙拉古一个有名帮派的掌权人,虽然不看好我这个便宜女婿,但当时他们夫妻俩没少暗中帮助我们……咳咳。”
肖宇伸手给老葛擦掉了嘴上的鲜血,又呼哧了两声,血从鼻腔里冒了出来,肖宇想让他休息十几秒再讲,却被微微摇头制止。
“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充实,没日没夜的锻造武器,想要赚更多更多的钱,当时我可以半个月不出门,憋在屋里锻造武器,直到有一天,一个狼狈到无法形容的帮会成员,闯进了我们的家,告诉我叶莎的父母被更大的帮会吞并了,现在他们正要准备斩草除根。”
“所以你的伤口?”拉菲尔恍然大悟,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没错,我吓坏了,我明白自己只是一个锻造师而已,于是赶紧跑到屋里收拾东西,想要带着叶莎去偏僻一些的日不落北方,隐姓埋名继续生活。”
老葛声音逐渐细微,逐渐低沉,也逐渐缓慢。
“谁知道那个报信的就是打算用我妻子的命来换价值不菲的赏金的,那家伙,用我引以为傲的晶石匕首,刺伤了叶莎,我疯也似的,和那人扭打了起来,不顾被晶石刀划伤感染的风险,好在体格够壮实,我赢了,但我们夫妻俩从无忧无虑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人尽可欺的灾民。”
老葛的语气轻飘飘,但谁又能明白当时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之后果不其然,那些家伙找上了门,我开始带着叶莎在黑龙城东躲西藏,不停花钱打点那些地头蛇和当地混混,那时叶莎距离生产还有两个月,可黑龙城的医院却告诉我,他们不接受外籍的灾民就诊,即便那些医生收了我很多很多的贿赂。”
“钱很快也花光了,黑龙城也没有地方躲了,那些混混卖了我们的情报,走投无路之下,我带着叶莎来到了黑龙城贫民窟。”
“出人意料的,那些贫民没有想象中的穷凶极恶,而是合力帮我和叶莎搭建了一个容身之所,还有过的尚且不错的,会送过来一些新鲜米粥给叶莎补充营养。”
“当时叶莎的生产还是几个懂接生的老婆子一起帮忙接生的,那时候的埃赫一落地,我就能就看出来是个俊小……伙……呼哧呼哧呼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