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们进入戒备状态。
房门完全被打开后,才看到外面乌泱泱跪了一众使臣。
「殿下,您快走吧,殷国不能没有您!」
「是啊殿下,我们这么多老骨头,就算回去,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
「去吧殿下,臣等心甘情愿。」
......
我拖着殷拓来到密道,一路上他一言不发。
「走吧,再也别来这了。」
他却摇摇头:「我一定会回来。」
公主没能抓回殷拓,在府里发疯。
把侍者们叫出来一个个鞭笞,我也没幸免。
干净的地面此时已经血流成河。
她手里的鞭子带着倒钩,先是扯烂我的白衣,接着就撕下我的皮肉。
我好想杀了她。
但是不行啊,她绝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要百倍,千倍地还给她!
一夜过后,她突然心情大好,还邀请我一同用晚膳。
她坐在席上,我站在一旁服侍她。
她拿出了一个物件在我眼前轻轻晃着。
「阿降,你可知,这是什么?」
我一瞬间如置冰窖。
这是什么,我想如今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
这是蒙家兵符,先朝所赐,以回馈蒙家衷心护国之心。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今,外界的人都知道蒙家人已死,若要调动蒙家军就需要她现在手里这块兵符。
「奴家不知。」我颔首,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她笑着踢了我一脚。
「没见识的狗东西,这是蒙家兵符,凭此兵符,便可调动蒙家五万大军!」
我在一旁陪笑:「殿下真厉害,不知殿下打算用这兵符做什么?」
她把兵符放到烛火边,笑着端详,然后说:「抢回殷拓。」
7、
她心情才好没多久,过了几日,突然从春房里扔出了一个侍者出来。
「阿降,这狗东西不会侍奉人,把本宫都弄疼了。」
「你去把他杀了罢。」
我看着那侍者已经一身是血。
「殿下,奴家不会杀人。」我双手颤抖。
「杀了他,从此你就是长公主府里的管事。」
「是。」
然后她转身又回了春房。
杀人对她来说就是这世间最轻巧的事。
我把侍者带到后山,佯装要处置他。
「东西拿到了吗?」
因为赵愉把兵符藏在身上,所以只好请求侍奉公主的侍者们帮忙偷换兵符。
他颤颤巍巍从胸口掏出兵符:「拿到了......小蒙将军,我拿到了。」
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我不自觉流泪了。
他猛地跪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陈平!」
鲜血染红白衣,他却笑着:「小蒙将军,一定,要为蒙家报仇......」
「一定。」
士兵倒在将军怀中,终是永远地闭了眼。
我将陈平安葬,本想去慰问他的家人,却得知,陈平没有家。
他小时候是一个乞丐,沿街乞讨,差点被人打死。
是兄长救了他。
他曾说,他要戎马一生,战死沙场。
却死在了长公主府的后山。
赵愉,从此你的罪孽又深了几分。
一周后,赵愉拿着假的兵符去调兵。
为了防止身份被拆穿,我谎称怕晒黑长公主不喜,于是带上了面纱。
刚踏入军营,便收到了不怀好意的眼光。
赵愉举起兵符:「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将士们一片哗然。
蒙家人死,拥有兵符者便是蒙家军的主。
突然,有一人提出质疑。
副将祁成。
他走上前:「可否让在下验一下真伪。」
「大胆,这是蒙濂安亲自交予本宫的,怎会有假?」
编得比说书的还离谱。
祁成说:「验明真伪,才可让众将士服气。」
赵愉不情愿地将兵符递给我,我呈给祁成。
祁成细细摸了上面的纹路:「此符为假!」
将士们纷纷拔刀。
赵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祁成接着讲明真正的兵符上有裂痕,因为真正的兵符上过战场,曾摔了很多次。
而赵愉手上这块,完好无损。
赵愉气得肩膀上下起伏。
「我是当今长公主殿下,我说这块兵符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士兵们把兵器敲得哐哐响。
祁成说:「将士们要准备操练了,当心【误伤】了殿下,殿下还是请回吧。」
8、
回府之后,赵愉又开始新一轮虐打。
当她给了我一巴掌时,鲜血突然从她的嘴里喷出。
我的眼神一时欣喜无比。
面上却还必须装作十分担忧她。
我跪下:「殿下,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家啊!
「您消消气,您看您都气坏了身子。」
我回头跟我送来的侍者们对视一眼,大家眼里都是胜利的曙光。
看来,甜药发挥作用了。
赵愉一边吐血一边怒吼:「愣着干什么!宣太医!宣太医!」
鲜血糊了她一嘴,都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哦哦哦,宣太医!」
太医诊断结果就是「急火攻心」,让她不要情绪起伏太大。
太医不愧是太医,医术就是高明。
我们都以为赵愉已经这样了,想必会好生歇息。
是我低估了这位人间恶鬼。
她居然让侍者们互相殴打。
大家都愣着不动。
她艰难爬起来,说要自己动手。
「不要以为本宫病倒了就奈何不了你们这些贱蹄子!」
我默不作声贴近她,然后用脚把她勾倒。
「殿下!」
她直直摔下,撞到了头,晕了过去。
我把公主府里原有的侍者遣散,然后对着士兵们示意。
他们走上前来一人甩她了几巴掌,直到那美丽的脸颊高高肿起。
「医术高明」的太医再次返回。
直到三日后,她才醒来。
「啊!本宫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您当时气血有亏,走路没有走稳,直直摔了下去,这才摔到了脸。」
「你们这群狗东西,没人来扶我吗!」
我低着头:「回殿下,太快了,奴家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抄起身边的药碗就要砸向我。
结果刚刚举起来,她又喷了一口鲜血。
「啊!我的殿下,您就别动怒了,快躺下休息吧。」
她实在无力,只能顺从躺下。
我的殿下,您快快动怒吧,我送您去见阎王。
过了几日,她表面的症状稍有好转,便开始彻查偷换兵符一事。
林骄一看,是个离间我和长公主的好机会。
于是开口便说,兵符是我偷的。
我笑笑默不作声。
前前后后搜查了好几天,没想到却在林骄一件里衣内侧发现了兵符的碎片。
我大吼:「林骄,你先前污蔑我,我不同你计较。
「可你居然敢坏殿下的事!殿下待你不薄,你怎么敢!」
兵符碎片是我藏的。
在皇都中,不管兵符放在哪里,都有被找到的风险。
为了让兵符无法使用,我干脆销毁它,再用剩下碎片去清理一个碍眼的东西。
林骄下跪辩解:「殿下,不是我!我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你就是责怪殿下冷落了你!」
突然,赵愉说:「本宫记得,在去调兵之前,知晓本宫手里有兵符的,只有阿降一人......」
9、
我身形一顿。
好在我早有准备。
「回殿下,说到这个,奴家想起那天出了殿下寝房之后,恰巧在门口碰见了林公子,想必他是偷听到了什么。
「更何况,奴家并不知晓殿下将兵符存放在何处啊。」
这时候,一个我带进来的侍者发话了:「是啊,奴家也想起那天林公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问他什么也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想必林公子是担心小王子入府之后,会影响到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吧。」
周围的侍者们都一一出来证实林骄的可疑之处。
赵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来人,把他做成人彘。」
他死得不冤,当初提出给我兄长下药的人就是他。
如今长公主没有了兵符,便没有办法调兵遣将攻打殷国。
只是我没想到,赵氏一族这么不要脸。
一周后,皇帝居然派遣禁军随赵愉去往殷国。
这就表明赵国将与殷国开战,还是在殷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经过兵符一事之后,赵愉对府里的所有人都有了防备。
直到军队临行前一夜,我才知道要攻打殷国的消息。
而且,这时候飞鸽传书给殷拓的话,一定会赵愉的人拦截,到时候事情败露,得不偿失。
只能见机行事。
赵愉将所有的侍者都带上,以排解赶远路的无趣。
和那永远都不满足的欲望。
一月之后,到了殷国。
赵愉直接下令破开城门,屠杀百姓。
侍者中曾经上过战场的人,对她的行为十分气愤。
两国交战,不应该伤及无辜。
「殿下三思,那些平头百姓对殿下是没有威胁的!」
赵愉抽刀,手起刀落,砍下那名侍者头颅。
然后把刀上的鲜血洒满我们一身。
「你们不过是本宫的玩物而已,谁再敢多嘴,你的下场会更惨。」
她将我们禁足在轿子里,我们只能见外面老人小孩凄厉的惨叫声。
一刻钟后,远处传来马蹄声。
我掀开帘子,看见殷拓赶来。
一把银枪直指赵愉脖颈。
赵愉却淡然笑笑:「小王子,你要是杀了我,你的皇城,你的子民,都会化作一捧土。」
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嘲笑着这个弱国的无能。
殷拓扔下银枪,翻身下马:「我跟你走。」
「晚了!」
「你究竟想如何!」
「现在,是你求着我带你走。
「你须得拿出求人的态度。
「跪下。」
殷拓的拳头紧了又松,终是弯了膝盖。
我看见他的脸上流下两行泪。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国家的尊严。
10、
回程路上坎坷,中途殷拓尝试刺杀长公主失败,被打了个半死。
我去给他上药。
「想报仇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
「想报仇就听我的。」
我们结成了同盟。
回去之后,赵愉关了他几日。
正打算召他侍寝那天,却发现赵愉怀孕了。
她气得再次吐血:「是哪个贱人没有喝避子汤?」
答案是,都没有。
为了防止赵愉长期找侍者麻烦,我倒掉了所有的避子汤,目的就是让她怀孕。
她因为查不出人,下令杀了所有的侍者。
我从后山挖了几十具尸体,做了个假死的现象。
放了他们自由。
走之前他们对我说:「我们等着蒙家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不只是蒙家,还有陈平,还有殷国无辜枉死的苍生。
这些账,我与赵氏姐弟慢慢清算。
人走了之后,府里空了许多。
赵愉这几天闹着要打掉这个孩子。
「殿下不可,您肚子里的是皇室宗亲。
「如今圣上无子,东宫之位悬空,这今后是哪一血脉登上至尊之位,还说不定。」
就算皇帝对她再好,这天下也终究是天子的天下,不是她赵愉的。
你说她不觊觎自己弟弟那个位置吗?
我断然是不相信的。
「放肆!出去领二十大板!」
我领了板子后,她倒是再也没说过要打胎的事。
但即使她怀着孕,也丝毫不安分。
她一有时间就会去折磨殷拓取乐。
这天我又给殷拓上药。
他问我:「还要多久?」
「快了。」
赵愉已经毒入肺腑,就算她能生出孩子,那孩子也只会是一个死胎。
11、
兵符已毁,世上除了我,无人再能调动蒙家军。
同时,我与殷拓达成合作,有必要的时候能够借殷国军队一用。
可是,这两支军队还不足以推翻赵氏江山。
只能再走一棋。
近期坊间传闻:长公主不守妇道,强抢殷国小王子。
更有甚者,将此事编写进野史中。
赵愉听闻此事后,气得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让我找人去杀了那些文人。
「殿下不可,这些文人的嘴是堵不上的,您这样做,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啊。」
「那你说怎么办!」
「这些文人都是些迂夫子,认为女人只能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但他们忘了,这江山姓赵,不仅是圣上,赵氏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这天下的主人。」
她瞪着我:「你胆子不小,接着说。」
「他们如今敢如此说您,只是因为您没有坐上那至尊之位,难道这世上只能有天子不能有天女吗?
「只能有长公主,不能有长皇子吗?」
她的神情变了又变。
「阿降,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些。」
「谢谢你。」
用你的死来谢我。
我这番话是为了利用她的手从皇帝那里再调取一些兵力。
三只军队,足以攻下皇城。
赵愉跟皇帝讨要军队时,皇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切皇姐高兴就好。」
我把蒙家军并入了殷国军队,避免赵愉有所察觉。
然后,我让赵愉威逼利诱殷拓派遣军队。
殷拓面上很是为难地答应了。
一个大雪纷飞日,长公主赵愉率两只精锐部队杀进皇宫,囚禁皇帝。
天下即将易主。
皇帝难以相信自己最爱的皇姐居然会背叛他。
「皇姐,你为何这么做,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告诉朕,朕要把他碎尸万断!」
赵愉轻轻看了他一眼:「无人逼迫我,只是如今才有人告诉我,女子,也能够成为帝王。
「哈哈哈哈哈,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你为何多年膝下无子?
「这都是本宫的手笔,本宫就是心中不平,不平你单凭借一个男子的身份就成为这天下的九五至尊!
「你明明蠢笨如猪,连皇位都需要我帮你夺,如今我只是让你把皇位还回来而已!」
赵欢哑言,他从未想过自己爱护多年的皇姐竟是这般厌恶他。
赵欢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寝殿。
我去看他,与他做个道别。
12、
他颓废地坐在地上,见着我来了也不起身。
「是你说服她的?」
我蹲下:「啧,看来你皇姐有一句话说错了,你可一点不蠢。」
他沉默。
「你利用赵愉上位,但却忘记了养虎为患的道理。」
「你究竟是谁?」
我站起身:「哈哈哈哈,你终于问我了。
「没想到自我去北境一别五年,回来竟无一人认得我。
「也是,毕竟去的时候也才十二岁。」
「蒙降珠?」
他微微后缩,思考了一下,然后苦笑。
「战死是假,你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我默认。
「你究竟想要如何?」
「这么着急吗?好吧。」
我上前一步掰开他的嘴,迅速放了一颗药丸进去。
这种药丸只会让中毒之人感受到内脏如刀绞。
但又恰到好处的不会让人死亡,甚至不会晕过去。
让他细细地感受着每一丝疼痛。
不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
我堵住他的嘴避免他发出声音。
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约莫一个时辰,我觉得差不多该送他上路了。
我提起他的后颈,朝着桌角撞了过去。
一下又一下,直到脑子开瓢。
接着,我松开他,装作惊吓的样子:「来人啊!陛下自杀了!」
赵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她终究是对赵欢有情,不然也不会把他囚禁在自己的宫殿而不是地牢。
「他终究是怪我......」
说完吐出一大口血。
随即晕了过去。
她醒了之后,把我唤在床边,紧紧拉住我。
「阿降,本宫只有你了,你能不能陪着本宫。」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殿下,您还有腹中的孩子,待您登基之后,他就是皇子。
「而且,您如今还拥有着整个天下,您不孤单。」
说着,我又为她理理头发。
「待本宫登基,本宫一定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
「好。」
13、
赵愉手中军队人数众多,朝廷官员不敢与她叫板。
在登基的前一天晚上,赵愉突然临盆早产。
产前她死死拉着我:「阿降,你就在门口陪着我好不好。」
我拍拍她,让她安心。
整夜,没有婴儿啼哭,是个死胎。
赵愉在生产过程中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知晓自己生了一个死胎,悲痛欲绝。
「这一定是报应,是我害死皇弟的报应!」
这是报应,不过不只是这一点。
她情绪起伏太大,甜药药效进一步发挥,她的脸在三天之内就溃烂了。
血肉模糊。
一周后,我去看她,她已经没有办法下地行走了。
「阿降,你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只有你了,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笑得灿烂:「愿意,我要亲自看着你下地狱。」
「阿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降?我全名蒙降珠。」
她握着我的手松开了,两行泪流过满脸疮痍。
我将匕首刺入她的腹部:「这一刀,是为了蒙家。」
「这一刀,是为了陈平。」
「这一刀,是为的枉死的百姓!」
然后我扔下刀,掐住她的脖子,她脖颈上溃烂的皮肉瞬间血流不止。
她努力地大口呼吸,但我可能捏破了她的喉管,她一个字也发不出。
我觉得不解恨,我生生砍掉了她的双足,在痛晕之后将她打醒。
然后,将她的脸按入火盆,就像她对我嫂子那样。
此刻的她就像街上的木偶,任人摆布。
良久,她断了气。
我带着满手的污血走出房门,看向京都蔚蓝的天。
曾几何时,我都渴望着能够与家人们在这一片天空下团聚。
只是,这片天空下,只剩我了。
你们看到了吗,珠儿为你们报仇了。
14、
长公主病逝的消息被传出,如今皇位悬空,先帝无子,无人继任大统。
我一封飞鸽传书送出。
半月后,殷国大军进攻,一举攻下皇城,实现天下大统。
听说殷拓被封为了太子,将来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不过,这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江山,跨过冰川,走进大漠。
一日,万里无云,我坐在大漠中看天上的繁星。
身边忽然来了一个人。
「你来了?」
来人是殷拓。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何事?」
他抿抿嘴:「我想......你能不能回来继续做女将军,殷国需要你。」
我随意扬了一把沙子。
「太子殿下,我可是弑君灭国之人,您就不害怕吗?」
「怎么会!你弑的都是万恶之人,灭的都是残害苍生之国。
「你这是为了正义和黎民。」
然后我看着他很烦闷地扬了一把沙子。
「还有,不允许你叫我太子殿下。」
我不禁笑了。
「嗯,我答应你了。」
他却话锋一转:「诶,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倒是提起条件来了,说吧。」
「你要陪我切磋武艺,就像在北境时那样。」
「好。」
我抬头看见繁星又闪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