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号开始到三月五号结束的第一次还击是小打小闹,是义正言辞警告的话。那么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开始的第二次还击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惩罚。隶属于昆明军区的某部奉命接受主攻老山、者阴山的任务。作战方案分为渗透和攻取而大部分。渗透是依托地形地貌把敌人在军事上拖瘦、在经济上拖垮。作为先前潜入的部队,何其多所统领的各部已经在这里坚持了三年。其间虽没有大的战役,小的摩擦层出不穷。部队换防三次,人员也从最初的二万人减到了现在的不足七千人。压缩的主要是非战斗人员。猫耳洞低矮潮湿,很多人都患上了疟疾。加上南方雨水大,猫耳洞里一年有九个月是沁在水里。生不了火,排不了水是最大的难题。许多战士都“烂裆”。这种可怕的疾病简直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人只要在水里泡上一个月,伸手一抓,大片大片的皮肤就逐层脱落,最后就是森森白骨。
作为潜伏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何其多为此伤透了脑筋。仗是一定要打的,战士的身体又不能不管。想来想去没有一点的办法,我们难,敌人也难,甚至说比我们更难。就这样,何其多在这里坚持了近三年的时间,当然,作为指挥官的何其多早就搬出了猫耳洞、在后方建立了自己的指挥所。指挥所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可是每一道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往各作战部队的。三年来主要是偷袭、干扰、小规模的攻击。收获颇丰。共毙敌近八千。自己损失不足一千。把潜伏区前移了三十多公里、抢占了主动权。三年来共涌现出特级战斗英雄十八位,荣获一等功的团体六个,二等功的三十九个。三等功的一百九十六个。荣获一等功的个人十八名。二等功的九十七名。三等功的三百三十四名。像“孤胆英雄”王子康,单枪毙敌一百一十九名。“黄继光式英雄”万铁陈,一人用胸膛抵住射击孔,单手掷弹消灭敌人二十一名……三年来,这里成了敌人的鸡肋,援兵几乎是来多少死多少,没有一个能完完整整的走着回去。想撤兵不敢撤,从这里直到首都河内的四百公里之间全是平原,已经无险可守。敌我双方都意识到了老山。者阴山地区的重要性。谁都不想丢弃,就只能这样呈胶合状态。所以双方潜伏的部队也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潜伏了多少部队,潜伏的部队有多强的战斗力。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任何人都能意识到这里将有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只是不知道这场残酷的战役何时才能爆发。
何其多自然了解这一点,军事服从政治。军事又是政治的机器,是砝码。
何其多于是就鼓励战士们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们难,敌人也难,甚至更难。还经常将自己的家是如何被敌人毁掉的,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仇总是要报的,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而已,要有耐心,要首先战胜自己。另一方面,还安排活着的英雄们去后方做英模报告,唤起全民的国防意识。予天道作为英模报告团的团长脚步遍及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博得了多方的认可。慰问信、慰问品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来。这样一折腾,就极大地鼓舞了斗志、
前几天,予天道结束报告返回了战场。只可惜在路上踩响了一颗地雷,一颗隐蔽像极高的子母雷:一条丝线上趴着一只蜘蛛,予天道用刀一刮蜘蛛网,就发觉不对劲了。蜘蛛是假的。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巨响,他的下半身不见了,上半身像一只飘荡的风筝,徐徐落在小溪旁边。脸上没有一点的伤,神态安详。像睡着了一样。战友们在他上衣口袋里,找到一封染了鲜血的书信。
金玉和吾儿大道:
我就要上前线了,我是军人,在战争没有结束之间,我的岗位在部队。
走得太匆忙,没时间回家看看你们,很是遗憾。我相信你们会理解的,军人家属总是付出的要比别人多。
这次走,我有些预感。可以会有一场大的战斗,所以,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我牺牲了,也不要悲伤。有首歌不是唱的那样,每当看到天边的晚霞,那就是我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你;当你想我的时候,就去看看火热的山茶花,那就是我的身躯,每时每刻都给你温暖,给你温馨和美丽。总之吧。要放下心,把孩子教育好,将来告诉他我是没什么牺牲的:为了信仰,为了不辜负共产党员的称号,为了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幸福,为了安定祥和的生活氛围。还要告诉他,爸爸是军人,军人就要敢于担当,敢于冲锋在前,敢于为了民族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对于死,我并不怕。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你将来告诉儿子,爸爸的死,重于泰山。
家就委托给你了,父母也委托给你了。天冷的时候替他们修修房子,病了就送他们去医院看看大夫。我可以当个合格的军人。但我承认,绝不是合格的儿子。丈夫和父亲、这辈子可能无法补偿你了,就来生吧,我们还一样做最亲密的人,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还有一件事,我党费缴了六年。还差五十四年没交。等有了抚血金,就拿出一小部分,一个月四角,一共是259.2元、拜托了。
天道
1985年4月6日
捧着带血的书信,何其多的眼泪顺着脸狭轻轻地滑落。
蓦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自豪可爱的模样。还有鹿城宽敞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个个精神饱满,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是呀,军人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大辉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把一封标着四个加号的电报稿递给何其多。电报纸上只有简洁的一句话:自接电文起120天原地待命。
何其多心里一阵激动,大战来临了。
其实,电文还是有夸大的成分。仅仅隔了一天,一场震惊世界的自卫还击战拉开了序幕。
四月二十六日凌晨五点四十四分,三科红色的信号弹划破了寂静的山谷。所有的大炮都脱去了伪装,几乎是同时喷出灼热的火舌,地动山摇的攻击开始了。几十万发炮弹准确落在老山者阴山上。立刻。越军的指挥所、哨卡、弹药库浓烟滚滚。通往前线的公路上,各种规格的榴弹车一对对相嵌开来,一串串橘红色的火焰映得半边天都红了。弹痕交错,色彩斑斓。宛如一幅巨大的水泼画面。
此时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山洪像是脱缰的野马,咆哮者从山上呼啸倾泻。
天开始放亮。雨停了,山谷里死一样的静。
忽然,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声响成一片,总共开始。
作为潜伏部队的一员,何其多等待这一时刻足足三年,三年啊,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她手一挥:传我的命令,出击。
这是一只没有经过穿插和奔波就直接投入战斗的队伍,几千人把仇恨统统转化成炙热的子弹。随着每一声呐喊,都有一股气冲霄汉的英雄气概在翻卷、跳跃。已经自知大难临头的越军没有忘记做垂死争扎,端着枪气势汹汹地逼过来、前面是衣服褴褛的男人,之后是纤细的女人……
“传我的命令,只要是敢于抵杭,不管什么人,格杀勿论。”何其多狠狠地下达命令。
整个山岗一片狼藉。没有缴枪不杀的呼喊,有的只是拼死的厮杀和声嘶力竭的嚎叫。一个战士把钢刀深深刺进敌人的心脏,可自己的后背竟连中十八发步枪子弹;还有个战士的肠子落在地上,被踩的稀烂,可他不在乎,正拼劲最后的力气。活生生拉断了一个越军的喉管;一个战士双脚已不知去向,却微笑着拉响一枚手雷,和敌人同归于尽。
望远镜里,何其多的手微微颤抖。她为战士们视死如归的气势所震撼,更为他们甘于奉献的精神所感染……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群最可爱的人,我们才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何其多就这样心情复杂地望着、望着……
夜幕降临的时候,望远镜里,一面鲜血染红的八一军旗在山顶高高飘扬。何其多又开始流泪了。
指挥所里,没有胜利的大喜过望,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胜利,使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来之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