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我反悔。
而我却沦陷其中。
这是我来大晋的第三个年头。
他后来便是夜夜留宿海棠阁。
哪怕是除夕夜，照例他应该陪皇后守岁，然后留宿坤宁宫。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过来的时候。
他冒着大雪，从坤宁宫返回海棠阁。
又怕将寒气带给我，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进来。
我见过他最爱我的样子，所以他不爱我的时候，我只需一眼就知道了。
7。
慢慢地，政聿也不是天天来海棠阁。
我问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他说，政务繁忙，让我不要想太多。
可我却看到他眼底的不耐烦。
入秋的时候。
皇后让我去她宫里请安。
但我婉拒了。
夜里的时候，政聿过来了。
这半年里，我学会了下厨。
像普通的晋朝妻子，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等她的丈夫归家。
我想告诉他一件很欢喜的事。
政聿却问我，今日皇后召见，我为什么不去。
我一下子梗住，显得有些无措。
【阿吉雅，皇后的兄长如今立了大功，你也应该尊敬她。】
他拉着我坐在大腿上。
我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那我明日去皇后那请安。】
我正想着如何开口，便听见。
【如此甚好，往后你便同其他嫔妃一样，早上去皇后宫里请安。】
我有些笑不出来了。
【陛下不是说，我无需向皇后请安吗?]
【阿吉雅，哪有嫔妃不向皇后请安的，你已经来大晋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如此不懂礼数！】
政聿厉声吼我，言语犀利。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他还是大步流星地离开。
我看着一桌子菜，他一口没动。
内心有些苦涩，我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他。
我怀孕了。
8。
第二日，是我第一次向皇后请安。
嫔妃们都打量着我。
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坐在皇后下首，见她一直盯着我。
缓缓吐出一句：【是挺像的。】
【像谁？】
我反问，她却没了下言。
看着满宫的嫔妃，我才知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并非戏文上的说辞。
怕是政聿自己，也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嫔妃。
他一连半个月没有踏进海棠阁，我掰着手指头数着。
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
新手做了玉浮糕送到御书房。
大太监说政聿在忙，还没空见我。
我说无妨，在外面等着也是一样的。
玉浮糕冷了便不香糯，于是我将它揣在怀里。
可是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传召。
倒是出来一名宫女。
我一眼便瞧出，这不是在御书房当差的。
【贵妃娘娘，我家主子想吃玉浮糕，您把玉浮糕留下就走吧，陛下今日没空见您。】
我捏紧手里的玉浮糕，半天没换过神来。
可那宫女伸手就要抢，索玛护着我将她推开
【贵妃是要抗旨吗？】
说罢，她让几名太监将索玛拉开。
【大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
可没有人听我的。
我被撞到地，怀里的玉浮糕也洒落一地。
我紧张地捂住肚子，还好无碍。
外头的声响将政聿引了出来。
只不过，他挽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四，十五岁，眉眼竟与我颇为相似。
这是我和玉兰溪第一回碰面。
看见我，他有些不自在地松开玉兰溪的手。
【陛下，奴婢奉旨来取玉浮糕，贵妃不肯给，还将糕点摔在地上。】
那宫女恶人先告状。
我正欲开口辩解，就听见政聿开口。
【贵妃还未开口，哪有你开口的份，拉下去打十板子。】
我松了一口气，想着政聿到底还是护着我。
还未开口，便听见那女子开口，声音很是娇嫩，没有半点蒙古女子的气道。
【听闻玉浮糕入口即化，清甜香糯，是兰溪无福了。】
【阿吉雅，兰溪初来大晋，你多照顾她，再做一回。】
我惊愕地看向政聿，见他没有动摇的意思。
【我手笨，做不了玉浮糕，陛下另请高明。】
我将话撂下转身便走。
【阿吉雅！你太放肆了……】
9。
因为我的任性。
当夜索玛被压去慎行司，我护不住她。
我放下姿态去求政聿，他却告诉我，索玛得罪的是玉兰溪。
【陛下！我只求你这一回，求求了。。…。】
我跪下来求政聿，扯着他的衣摆，期待着还有回旋的余地。
【阿吉雅，玉兰溪的背后是整个蒙古，我只给了她妃位，这已经让蒙古可汗不满了。】
【蒙古四十九部，科尔沁二十一部，孰轻孰重，阿吉雅，不要任性。】
他蹲下来拉我。
政聿为了我的颜面，打了玉兰溪的婢女，如今为了玉兰溪的颜面，却要索玛的命。
我看着他乞求的目光，摇了摇头。
【可我只要索玛，陛下！】
我厉声吼道，泪水崩涌而出。
【阿吉雅！为了一个婢女，你连尊荣体面都不要了吗！】
他拂袖而去，我苦笑，这里不是科尔沁，连誓言都可以作假。
可那是索玛，陪我跨越千里来到中原的索玛。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太医替她诊治的时候都摇了摇头。
她让我不要难过，可是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阿娘替我选陪嫁侍女。
【中原的皇宫，是会死人的。】
她们都不愿意。
只有索玛主动站了出来。
【我伴着公主长大，自然也要陪公主一辈子。】
原来，中原的皇宫，真的会死人。
失去索玛的那一夜，我在床角缩成一团，指甲掐入手心，眼前是一片漆黑，那一夜我流光了所有的泪。
情动之时说的话，你若当真，就输了。
我再一次失去了心，陶恩吉的另娶，阿爹阿娘的偏心，政聿的始乱终弃，好痛，好像每一寸肌肤都被撕裂开，暴露在冷风中。
我疼的咬紧牙关，鲜血从大腿内侧流出，染红了月白色的被褥。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圣洁的白与刺眼的鲜红交映着，在失去索玛的那夜，我也失去了孩子。
10。
政聿来看过我几次，可我都转过背去，泪水一次次打湿枕头。
【阿吉雅，你若早点说你怀孕了，我还是会饶索玛一命的。】
是啊，我活该！怎么会傻到，以为他真的爱我呢？
【阿吉雅，孩子还会有的……】
我看着他一脸愧疚，只觉得好笑。
后来我将政聿拒之门外，慢慢地，他也就不来了。
政聿身边的大太监来找我，他已经满头花白了。
【娘娘，您何必呢，跟陛下服个软，这日子就和从前一样了，您还是那个贵妃。】
我苦笑，难道要我遮住双眼，来欺骗自己吗？
他看着我，叹了叹气。
我无动于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倒是玉兰溪，从玉妃晋到玉贵妃，宠贯六宫，风头无限。
政聿许她住在翊坤宫，那是副后所居的宫殿，他给了玉兰溪所有的荣宠。
我失宠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听了太多的冷言冷语。
绕到御花园的时候，便听见那几个嫔妃在议论我。
【那蒙古美人有那么美吗？】
【再美也比不上科尔沁那位，三年椒房之宠，如今不也沦为弃妇？】
【要我说，皇后终究是皇后，就算终年礼佛，她也是陛下的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风轻轻地扬起我的长发，我伸手抚摸平坦的腹部。
我站在海棠阁，俯瞰着整座皇城。
这一刻我想明白了，情意恩宠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才是王道。
那夜我做了一桌子菜，满心欢喜，空欢喜。
什么海棠阁，金屋藏娇，荔枝鲜哄美人一笑。
只不过是文人墨客的遐想罢了。
11。
阿爹听了我的传闻，上书说要来看我，政聿都驳了回去。
连上三道折子，政聿后面干脆不回了。
政聿拿了信给我，我看着上面阿爹的字迹。
在科尔沁的日子，遥远地像上辈子。
阿爹虽偏心，但他是真的爱我。
政聿要我服软，他便让阿爹进京看我。
我漠然地看着他，转身关门。
阿爹年纪大了，我不忍心让他一把年纪，还为我操劳。
陶恩吉偷偷上京来看我，我趁夜混进驿站去见他。
拿下帏帽的那一刻，我与陶恩吉相视一笑。
【多年未见，公主芳华依旧。】
我璨然一笑，泪水却划过脸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公主受苦了……】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辽阔的草原，篝火跳舞，陶恩吉牵着阿姐的手。
兜兜转转，我才是那个不幸的人。
【陶恩吉，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好！】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能会要你的命。】
【哪怕公主想要陶恩吉的命，我都会给。】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犹豫，可是没有。
我连恨他，都没有理由。
【阿姐有孩子了吗？】
我不禁问了出来。
【上个月刚办完满月席。】
我看着他眉间的笑意，低下头来颤抖着声音连连说好。
【公主。】
【嗯？】
【那是右使的孩子，四年前的婚宴，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宫中的，窝在马车里，泪一滴一滴地滑落。
脑海里是索玛笑着说，要陪我一辈子。
是陶恩吉陪我策马在科尔沁的草原上，他告诉我，如果觉得委屈，便同风讲，风永远不会背叛我。
政聿说喜欢我骑马的样子，可我见他第一眼是在夜宴上，阿爹要我献舞，他又哪里见过我骑马的样子。
他说的，分明是别人，喜欢的也不是我。
12。
我过了好长时间的平静日子，细细谋划，夜里的时候，就将受伤的心拿出来缝缝补补。
沈皇后若华，出身名门，她的兄长手握重权，大晋一半的兵力在沈家手里。
沈家守着南疆，科尔沁位于大晋头顶。
我与沈若华合作，定能翻了政聿的龙椅。
我迈进坤宁宫的小佛堂，
她一脸平静，虔诚礼佛，不看我一眼。
【你能告诉我，我像谁吗？】
佛殿内是一片沉默。
一切就像三年前。
只不过这一回，被拒之门外的人是我。
第二日我卸下钗环，一身素衣又去了坤宁宫，
她伏在案前抄写佛经，是在为她的孩子祈福。
光洒在她身上，我看到满头青丝下隐藏着几根白发。
沈皇后不过三十，却早生华发。
深宫催人老。
谁又能想到，她曾经也是会骑马舞剑的明媚少女。
如今性子却寡淡地像水。
我拉起袖口上前去研墨。
她抬眼看我，这次什么都没说。
我一连十天都在坤宁宫陪皇后礼佛。
夕落之时，我正要迈出佛堂。
【你想要什么？】
皇后唤我，我转身一笑。
【我要政聿的命，您不也是嘛？】
13。
皇后嫁给政聿十五年，生下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可都没能活下来。
我猜是政聿。
沈家功高盖主，政聿正值盛年，他怕沈皇后的贵子会让沈家起了反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
若真是如此，我不信她不恨政聿。
她跪在香火蒙续里，看不清神佛。
我冲上去，撕碎了她抄了数日的佛经。
【神佛若有眼，你的日夜祈祷就该叫他寝食难安！】
我冷笑着，在微弱的光照下。
我看见泪水划过她的脸颊，起初我觉得她可怜，可我又何尝不是。
倦了，腻了，也就扔了。
我该谢谢沈若华，是她让我早日看清政聿的面孔。
【你不想知道，你像谁吗？】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苦笑道。
【十五年了，我嫁给他十五年，他念了她十五年，政聿他活该呀，为了权利，他哄骗我嫁给他，为了坐上那把龙椅，他逼迫自己的妹妹远嫁到蒙古为他巩固政权。】
【你猜他为什么宠爱玉兰溪，因为啊，呵。。…】
她突然大笑起来，推翻了案上的佛像，双目腥红。
【因为她是玉棠公主的女儿，政聿以为他给玉兰溪改名换姓，我就不知道了，她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竟爱上自己的妹妹，原来啊。】
我低声呢喃，只觉得好笑，笑出泪花来。
三年荣宠，为什么取名海棠阁，因为那玉棠公主酷爱海棠，政聿就在宫里种满海棠。
玉棠公主客死异乡，政聿便烧了满宫的海棠。
后来听说，科尔沁的阿吉雅公主酷爱晋朝的玉棠公主。
他又千里奔赴科尔沁寻我，逼迫阿爹要我献舞，知道我早有婚约，又逼陶恩吉另娶阿姐。
我嫁入晋朝的十里红妆，哪里是为了我，是为了他那肮脏的心思，为他那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慕。
14。
在沈皇后的千秋宴上
我盛装出席，坐在皇后下手。
政聿左边是玉兰溪，右边是皇后，他转头想与我说话。
我却转头与下手的嫔妃打趣。
【贵妃！】
政聿对着我的方向喊话。
我仍不加理会。
过了半响，满宫的人停下看我。
我转头莞尔一笑。
【宫里头如今有两位贵妃，不知陛下是唤我，还是玉妹妹。】
我故意加重妹妹二字，意犹味长。
政聿的脸上很是难堪，我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
政聿也跟了出来。
他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摁在假山上，不由分说，伸手就要来脱我的裙子。
我挣扎着，可惜踹不到他。
【陛下！】
玉兰溪一身粉色宫装，站在假山另一边，泪水挂在脸上，哭得我见犹怜。
政聿立刻停了手头的动作。
她转身跑了出去。
政聿看都不看我一眼，起身去寻她。
我蹲在假山下，掩面哭泣。
一双绣鞋在我面前停下，我抬眼一看，是沈若华，她递了帕子给我。
我拿着帕子，对她咧嘴一笑
她也笑着给我披上斗篷。
15。
为了躲政聿，我日日跑到坤宁宫去陪沈若华。
她什么都会，这样好的姑娘，嫁给政聿可惜了。
我常常这样想。
那日我回海棠阁，玉兰溪迎面而来。
她的腹部微微隆起，据说依旧五个月的身孕了。
她也不怕我害她，就这么傻乎乎地撞上来。
不过我往后一看，我带的人没有她多。
她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
她让宫女们都下去，随后暗示我。
我狐疑地看着她，她不会想借着这个孩子，除掉我吧。
我看着她，转身离去。
【娘娘留步，我有话想问你。】
我转过身去，索玛因她而死，我可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你知道，玉棠公主吗？】
她哭着央求我。
我的脚步一顿，【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不会让陛下知道，我们见过的。】
我挑起眉毛，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得。
【秋月宫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我转身就走，我怕自己心软，也怕自己回头。
秋月宫是玉棠公主生前的宫殿，那有她的画像和政聿对她的满腔爱意。
玉兰溪会在那里，找到所有的答案。
这是我和沈若华计划的一步，玉兰溪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谁。
倘若她知道，政聿一直爱着的是她的生母，她会不会疯掉。
16。
那夜，我刚歇下，望着楼外的海棠花，彻夜未眠。
隔天一早，便传来消息。
玉贵妃昨天夜里上吊，宫女早上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一尸两命。
玉兰溪死的时候，还未过十六岁生辰。
我想着去年，我在御书房外见到她，一身傲气，与当年的我一摸一样。
她害死了索玛，如今她也死了，这宫里，都是可怜人。
政聿气冲冲去了坤宁宫。
听到这，我提起裙摆就向坤宁宫跑去。
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争吵。
【政聿！这是你的报应，你对自己的亲妹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活该哈哈哈。。…。】
沈若华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你这贱人！毒妇！】
我猛地推门进去，却看见沈若华躺在血泊里，那把刀插在她胸口。
政聿一看是我，拂袖离去。
我明明做的不留痕迹，政聿怎么会查到坤宁宫去。
我瘫坐在沈若华旁边，转身想去请太医。
她却拉住我的手。
【为什么？】
我看着眼前的惨景，泪水如大豆，一滴滴滑落。
【阿吉雅，我父兄一生忠君报国，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真的反，我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她在我怀里断了气，我的手沾满了鲜血，怎么洗都洗不去。
她给政聿送去一封信，在信里承认所有的罪责。
政聿废了沈若华的皇后之位，贬为庶人，以发覆面，死后不受供奉，墓碑不刻字。
发下诏书，向世人昭告沈皇后的罪责。
沈家父子入京请罪，沈若华从族谱里除名。
与沈若华相比，玉兰溪被追封为皇后，丧仪规制远超祖制。
17。
政聿给我晋了我为皇贵妃，协理六宫。
沈家父子入宫谢罪那天，我见了沈老将军。
他一头银丝，满脸风霜，对着我微微鞠躬。
【若华去的时候，难受吗？】
我哽咽着说道：【娘娘去得很安详，她是我见过的，最讲大义的女子。】
【是我对不住她。。…】
我看着沈家父子走出宫城，心中百感交集。
政聿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整日流连后宫，罢朝数日。
养心殿的太监宫女每日兢兢战战。
他开始翻牌子，有时一夜翻了好几位嫔妃，却又在半夜都被赶出来。
他从那日去就不翻我牌子。
政聿宣我去养心殿，他让我坐在帘中，外头是一众皇室宗亲和肱骨之臣。
我抬眼望去，他正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倒也不必这么早立下遗嘱。】
宗正开口，我心中暗觉不妙。
【阿吉雅，拿玉玺来。】
我拿着玉玺，慢慢走到他身边。
【朕与皇贵妃，科尔沁博尔济吉特·阿吉雅，情深意重，百年之后，命其殉葬。】
我看着遗嘱上的字，瞪大了双眼，政聿却摁着我的手，盖上了玉玺。
遗嘱在众人的见证下放进机关匣子，那机关匣子很是特别，除非政聿驾崩，遗嘱起效。否则一旦开动，这份遗嘱便形同废纸。
政聿看着我苍白的脸，满意极了。
【朕赐你生同寝，死同穴，皇贵妃，谢恩吧！】
他大笑着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晦。
18。
景安十八年，沈家父子反了，三十万精兵挥师京都，举国哗然。
政聿的禁军加上五大营的兵力，不过才二十五万，还无作战经验。
他写信到蒙古和科尔沁，蒙古可汗愿意出骑兵五万，不过来日要以丝绸牛羊作为交换。
我阿爹以岁前冻害，科尔沁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婉拒了出兵援助。
政聿来海棠阁见我，我看着手里的书，对他视若无睹。
【阿吉雅，你要怎么样才肯让科尔沁出兵。】
政聿真是窝囊极了。
【蒙古四十九部，科尔沁二十一部，孰轻孰重，陛下不若再修书一封，想必蒙古可汗愿替陛下效劳。】
我不露声色地挡了回去。
政聿脸色一沉，转身欲走。
【陛下，我若想要皇后的位置呢？】
我若太快同意政聿出兵，反而起疑，我若是有所求，倒显得科尔沁更有诚意。
封后诏书很快就下来了，凤冠册宝放在我面前，我却看都不看。
我这阵子开心极了，政聿以为我是得了皇后的宝座欢喜。
其实不是，是因为他死期将至，却恍然不知大厦将倾。
沈家父子被陶恩吉生擒的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政聿在宫中大摆宴席，日夜笙歌。
【皇后善舞，尤其是胡旋舞，当年朕在科尔沁亲眼一见，可谓是一舞惊人。】
政聿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我目光犀利。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不敢抬头，几个清廉正直的官员面色涨红。
皇后是国母，政聿这番言论，实在是不堪入耳。
我在百官的注视下起身离场，政聿可谓是人心尽失。
蒙古可汗率兵离朝，无功而返。
陶恩吉压着沈家父子不日进京。
我们联手演了一出大戏，控制了整个京都。
当我把脚踩在政聿脖子上的时候，他仍不知死期。
【阿吉雅别闹了！】
我放下脚来，拿剑划过他的脸颊，血珠喷涌，溅在我的脸上，我划了一刀又一刀。
【阿吉雅！我待你不薄。】
他双目猩红，厉声大喊。
【政聿，你可真恶心，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手。】
我蹲下身子，将长剑刺穿他的腹部。
【玉棠，不是我妹妹。】
我听着他喘着最后一口气。
19。
后来大监告诉我。
玉棠是政聿奶娘的女儿，真正的玉棠公主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溺水身亡了。
政聿的生母是先帝的废后，政聿带着妹妹在冷宫长大，那日玉棠公主穿了政聿的衣服，被当作政聿推落水池。
若不是奶娘拼了命护着，政聿只怕回不到成年。
奶娘的女儿顶了玉棠公主的身份，政聿爱惨了她，后来为了拉拢蒙古，又逼迫她远嫁。
一个人的不幸造成了所有人的不幸。
我一把火烧了养心殿，连同梁上的机关匣，政聿的那道遗嘱烧成灰烬，我站在大火前，言笑晏晏。
我登基称帝，改国号，换朝堂。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登基为帝，这世道乱了，乱了哈哈哈哈！】
几个臣子在朝堂起哄。
我还没开口，他们就已经躺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陶恩吉成了我的刽子手。
我肃清朝堂，广纳贤才，开科举，女子亦可入朝为官，打破坊市制度，商人不拘一地。
我提出修筑运河，沟通南北。
那群老腐朽又跳了出来，大有一番同归于尽的架势，打打杀杀只能威慑，不能使之屈服。
我在御书房舌战群儒，朝堂渐渐没了反我的声音。
在我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我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
陶恩吉不肯娶亲，在我的坚持下，他索性领兵驻守南疆。
在五十岁生辰宴上，我途径海棠阁。
抬眼一看，已是破败不堪。
【陛下可要重修海棠阁？】
身边的宫人问我。
我摇了摇头。
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我要伴公主一辈子！】
想起那个早早夭折的孩子。
还有沈若华，玉兰溪以及政聿。
席上摆上了荔枝鲜，我又想起往事了。
阿爹唤我阿吉雅，在蒙语里是幸运的意思。
海棠又开了，而我一夜未眠。
【陛下，该早朝了。】
伺候我的大宫女低声唤着，却久久没有传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