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本就不在赏景吟诗的泊生一早就注意到何晏之的动向,见她寻了角落坐下,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他的手里端着一盘又大又红的樱桃,是刚才十九皇子让下人特地洗好送来的。
想起刚才十九皇子偷偷把他叫去偏厅说的两句悄悄话,“何晏之我可是给你叫来了,你现在可以见到她了!”小少年一本正经地对泊生说道,见他惊讶,小少年又补充道,“你不是说你想见她吗?”
泊生是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这个与郑泊生自称的好友的皇子竟然记得他随口一提的心愿,更没有想到十九皇子如此大费周章地举办这春日小宴就是为了帮他完成心愿。
人参精泊生没有朋友。
可是郑泊生有。
“吃樱桃!”
盘子放在面前,何晏之看去,心道怎么又是他。
泊生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何晏之身旁的椅子上,动作熟稔。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初见时就十分自来熟的少年,此时的脑子竟然也有瞬间的短路。
他看起来似乎与自己十分熟悉,联想起自己那日落水他也在场,或许他们本就是熟人,或许他也知道一些她的过往。
可——可何府上下都说让自己离他远些,甚至韩大人也这么说。
她看了看盘子里的樱桃,又看向泊生,“郑二少爷,我们以前……很熟吗?”
泊生捻起一颗樱桃抛进嘴里,如实道:“应该不算特别熟。”语毕,他又补了一句,“但应该也说不上毫无关系。”
泊生没想着骗何晏之,坦然直言。
何晏之本想要再问些什么,嘴唇微张时突感一阵眩晕袭来,她偏过头虚按着太阳穴,远远听得一道细小的女声说:今年的樱桃红了。
声音不是周遭的,似是来自远方,又似是来自心底。
二人近乎于无的互动,给远处偷偷观察着的十九皇子气得差点跳脚,正在卖力彰显的公子们注意到十九皇子脸色有变,顿时惶恐起来,生怕是自家哪里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惹得眼前这位小皇子变了脸。
同样被包围在人群中的三公主顺着看去同样也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二人,她的眼底闪过几丝诧异,还未等她先开口,那打扮花枝招展的冯家小姐冯嫣就又先开了口。
“民女就说怎么总感觉少了人,原来是何小姐与那郑公子——”她捂嘴一笑。
众人的被她的一句话吸引都转头看向了远处树下的二人。
冯嫣看三公主并无其他表情,又自顾自笑道:“是一同去了别处啊!”
三公主李楚宛心仪国师大人韩时斯已久,如今临了被刚及笄没多久的病丫头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治病的说辞就去了那韩府住下。现在坊间谁不知道那韩大人对何晏之关照得紧,光是那哄她开心就变着各式各样的法子,听说那韩府的后院都要成百兽园了。
冯嫣自以为猜透三公主的心思,故意将矛头对准何晏之,从她一进门便开始各种奚落找茬。
二人坐得有些远,并未听清冯嫣的原话,但何晏之看她那笑容都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她又在讲什么?”何晏之道。
泊生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那哥哥正一脸娇羞地挨着人家宋如菲,“哎——”他长叹一声,“看样子是说咱俩孤立他们。”
“……”何晏之被泊生的幽默噎了一下。
“何小姐与郑二公子在聊些什么诗词?不妨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冯嫣身边的小跟班常婉忆见状出声道,语毕还不忘一副讨好的模样看向冯嫣。
三公主觉得这道女声过于刺耳,挑眉寻了一眼是谁发出的声音。可正是这一眼竟让她二人觉得有了靠山,眉间飞舞的色彩简直狂到了何晏之的眼前。
何晏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向众人。泊生见状也急急起身快步上前,特地迈大步子挡在她的身前。
“方才坐在柳树下,”何晏之避开了泊生的遮挡,“便聊到了‘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事便狂。’”她笑道,“冯小姐与常小姐应该知道这首诗。”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冯嫣当然知晓这首诗,她不仅知晓这首,还知晓这首诗的含义,她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可惜身旁的常婉忆只是个脑袋空空、只知玩乐的家伙,这两句讽刺明显都没读懂,她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万一是私相授受呢。”
此话一出,周遭氛围瞬间沉了几分。
常婉忆的目的性过分明确,也蠢得过分明显。
三公主听得一句“倚得东风事便狂”也是神情微变,谁倚谁的东风,她可犯不着为这些人借东风。她与这二人可不熟,甚至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李楚宛从不遮掩些情绪,心中的厌烦已然写到了脸上。
“这东风,可不是谁人都能倚的。”
李楚宛虽心仪韩时斯,也确实曾亲自到过韩府一探究竟,但她李楚宛行事磊落,犯不着用异香使得情敌过敏毁容,更犯不着拉拢这些根本上不了台面的草包在这里出洋相。
冯、常二人脸色大变,立即跪倒了地上连声解释求饶。
十九皇子果断道:“本皇子此次举办这小宴意在赏景吟诗,携友共游。既然你们二位心思不在此处,那便先请回吧!”他招来侍从,“把这二位小姐‘好生’请出去。”
不论何晏之与泊生他们二人到底在聊些什么,何晏之作为当朝将军何岱的独女,郑泊生作为当朝宰相郑时安的次子,都还由不得她们二人在此指指点点。
方才因与好友叙旧而迟来院中的宋淮恰好撞见冯、常二人哭哭啼啼被拉扯出去的场面,人生而自带的八卦属性让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想要看个清楚,可等他到了跟前才发现怎么众人都围着自家表妹,还有那姓郑的臭小子。